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安在水中沚。
扶苏醒了,是被歌声惊醒的,若即若离的感觉悠然而生。唱的没有别人,这里只有扶苏和赵高,扶苏没唱。歌声是低沉而婉转的,吟唱者斜靠着石壁,一腿直一腿弯曲朝上,双手瘫软着,闭着双眼,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干。
“中车府令原来也是性情中人。难得,难得。”扶苏毫无声响地从石床上下来,出声道。
“谁?公子,您醒了?让公子见笑了。”赵高如螳螂一般迅捷地跳起,环顾四周,作揖道。
“车府令,我发现了你多情善感的一面。你不会杀我灭口吧?”扶苏边说着边朝外走去,手前后各一。
“公子,说笑了,您是陛下长子,老奴怎敢?再说老奴过去的种种陛下也是清楚的。”赵高尴尬地笑着说,追着扶苏出去了。
出了洞,看见等候多时的鸟车,扶苏邀请赵高坐鸟车相伴,赵高没有拒绝。
飞鸠扇动着翅膀,鸟车动了,“呼呼呼”地声音在飞骑耳边疾驰而过,车内却是异常安静。如果非要找个词形容车内的氛围,那就是尴尬。其实赵高是一个情商颇高,知人喜好,能言善辩…的人,不过情绪还在蒹葭的伊人里,未能控制。
扶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风很大,赵高立马从车里拿出屏风挡在扶苏前面。屏风能调节透明度、滤风系数,赵高摆弄了会儿。屏风不见了,风却似湖水一般温柔多情。
来时圆月高挂,回去时还是高挂着的圆月。
“车府令,可知他乡的月亮有阴晴圆缺?可知月亮上住着嫦娥,还有一只兔子,吴刚据说被打死了?”扶苏举头望明月。
“老奴不知月有阴晴圆缺,但知人有旦夕祸福。不知月亮上的嫦娥、玉兔,却知后羿射日。”赵高面无改色地回答,“老奴,还知道公子现在看到的月亮其实是公子时常想起的他乡”。
“喔?当真?”扶苏很兴奋,转身看着赵高。
“千真万确,据说那个地方的人类为了抵御宇宙的射线,在球外构建了防护罩”。赵高也看着扶苏。
“多谢先生告知。”扶苏拱手谢过。赵高惶恐地回礼。
扶苏看着明月,哼着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水调歌头》,宋词人苏轼所写。这是扶苏在他乡寄居在胡杨身时,听见一过客望着天空中的月牙反复高歌记下的。
扶苏不禁潸然泪下,赵高也是。只是二人想的却不同。
扶苏思恋他乡,毕竟灵魂在地球呆了两千多年。他想回到地球,继续做胡杨,扎根戈壁,这样就没有人能将他呼来唤去。他还想化作风,去看看华夏的大好河山,见见非洲的大象,狮子。他更想扮作鬼,继续捉弄人、吓唬人。一切都只是想想。
“有酒吗?醉人的那种?”扶苏问道。
“有,杏花春,我去拿。”赵高回鸟车里取酒,赵高不知道他莫名地用了我,没有用习惯性地称老奴。他自己不知道,扶苏也没说什么。
赵高腋下夹着矮桌,一手拿着酒,另一手夹着两酒杯。扶苏上前帮忙,安放好桌子,两人席鸠而坐,赵高把酒满上,递给了扶苏。扶苏闻了闻,用鼻吸食着春的芳香、生机。有酒没肉,的确少了些什么。扶苏转过身去,背对着赵高,望着明月,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四杯……两人皆醉。其实以二人的功力又怎会喝醉,不过是找醉罢了。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海有多深拿?你知道天为什么是蓝的,海为什么是蓝的?……你知道你为什么要篡改诏书?为什么要让秦国覆灭?。我知道的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却不说。”扶苏看着醉生梦死、躺在席上的赵高自言自语。
可恨之人必有可伶之处。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被刑僇,世世卑贱。后秦王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
扶苏醉了,赵高也醉了。赵高在沉睡中呼喊着她的名字,有人听见,却没有人记住。赵高怀恋着他少时爱慕的女孩儿,他与女孩儿本是两小无猜,却因其在隐宫长大,终不能成。赵高便把他爱的她推下了深渊。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情、心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扶苏饮下最后一滴酒。
倒了,扶苏也醉倒了。
平静的心再起涟漪。以为忘记了的,还在心里,总要想起。淡然许久,依然清晰,一颦一笑,眉间眼里,一山一水,落日白鹭……
人醉了,飞鸠没醉,约莫一个时辰到达咸阳城外十里处,叫十里亭。因为这里是商旅、行人换行处,进城只能步行或者做马车,所以附近多了些许喝茶吃饭歇息的场所,只是这些茶楼饭庄客栈是移动的,开放的时间也只有在亥时(21~23点)、子时(23~1点)、丑时(1~3点)、寅时(3~5点)四个时间段,且只能在划定的地方经营。现在是子时,城门紧闭,好在有十里亭这么个地方供人休息。
飞骑赶着回驿站复命,只得叫醒扶苏和赵高。二人醒来,面面相觑。好在飞骑的告别打破了尴尬。
扶苏清醒了很多,看着这里就像一个繁华的小镇,吃喝玩乐之地皆有,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不知是何人在诵唱。
扶苏跟着歌声而去,赵高只得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