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双子树影下一整天,再睁眼时日光已然从西映来,我便就如此从晨曦睡至夕阳,许久未睡的如此舒心。</p>
黄昏天尽的火烧云在催我归至彼岸,他还睡着,怕是累了许久罢。正西方的日落好看的很,倚在他肩头,欺骗自己已然与他度过纷呈一日,在梦中…</p>
不知我要如此望他睡颜多久才会安心?是希望见他闭眼间面露笑容,还是希望他能睁开眼来与我道几句离别话语?</p>
接下来这五百年,忘了我罢…</p>
夕阳光辉映在他面,祛除了些他面上似寒冰的冷漠,显得温柔万分。</p>
光辉渐渐黯了…黯了…日头将没入地平线,我微笑着,凑去,轻吻他唇,也不知是否也似往前那样,微凉…</p>
太阳消失在天尽,双子花一朵在余晖下颤颤微微飘落,透过我身,代替我,轻落在他肩头。一切就像未有发生过一般,他们将永不会知晓,有一人千年间竟在此留恋,竟还留下一泪一吻,一不舍一无奈…</p>
一吻后眼前的夕阳与霞光霎时烟消云散,迎面的便是血红天空,身子被掷入忘川河水中,冰凉之感瞬间将全身上下打个通透,锁链铐上手脚,生生将我从美景之中拽回至红景梦魇。仙障散发着惨淡光芒,之上不时会有河怪的身影掠过,耳畔独留水面轻波顺风荡漾之声,虽很静,在我看来却如同两刃相撞一般刺耳。</p>
一切如同一场梦,似一场美梦,却又为一场噩梦,他面上死灰般的冷漠,墓前面上催我归去时的一丝希望与恳求,久久萦绕在我脑海不离去。望再过五百年,即墨还是那个即墨,双子还是那个双子,一切恢复平淡。为何少了一人,竟彻底乱了他们的一切…我只是个罪人,是数人与这天下的罪人,犯下的罪过永不可原谅!</p>
此时此刻才觉出忘川河的惨无人道,度日如年般的生活,难以平复己心,百年前的大事小事糟事美事皆一幕幕浮现脑海,日日浮躁不安,难得一刻平静…</p>
直至一日,平静的水面兀的掀起一阵波澜,紧接着便觉游离于仙障外的河怪皆向着那方而去,不久,竟听得有人呼救。我一惊,听声音还似个孩童,百年间,唯一跳入忘川河的人竟是个孩子…?</p>
不远处河底被翻起泥泞,我眉间微凝,将仙障收回,金鞭在手猛然一挥,鞭身瞬长数倍,缠绕在那孩子腰间,用力一收,将孩子带到自己身边。紧接几记响鞭吓住四周河怪,趁此机会即刻立下仙障,独留两只河怪被困在仙障之中。</p>
我护着孩子后退几步,将他藏于我身后,手上锁链轻抖,目光紧盯那两只虎狼般的河怪。僵持一段时间后,一只河怪耐不住性子忽的向我冲过来,我抬手绷紧铁链抵挡,它一张大口正抵在链条上,力道惊人的大,生生将我逼退半步…</p>
而正当时,另一只河怪趁虚而入,直奔我身后的孩子而去,我一咬牙,狠下心松了手,回身将孩子拦于怀中,铁链一抽,将那河怪打得粉碎,却仍逃不了身前河怪的袭击,狠狠咬在我肩。血雾弥漫,眉间一皱,忍着剧痛将铁链绕至它身,奋力一拉,河怪支离破碎,终地化为烟雾慢慢散去。</p>
肩上的剧痛逼迫我瘫坐于地,每呼吸一次都是一阵难忍的刺痛,咬着牙轻轻剥开衣领,瞧见的只有一片血肉模糊…</p>
“姐姐…”</p>
我微回首,姐姐?我怕是都可以当他祖宗…</p>
“姐姐对不起…”那孩子向我这边爬着,眨么着小眼睛,望着我不断涌血的伤口,扑闪扑闪似要流出泪来。</p>
我即刻将衣领裹好免得他受刺激,轻对他道声:“不怪你…”</p>
谁想他竟爬到我身边,硬要细看一看我的伤,我躲开,问他:“你这是作甚?”</p>
他委屈着脸,“箫箫帮姐姐疗伤”疗伤?一个区区几岁的孩子要为我疗伤?</p>
趁我不注意,他小小的手指头轻轻一挥,对我施了个法术,伤口出乎预料的竟真的不痛了。“刚才是止痛的法术,接下来是止血”他幼稚的面上带有几分自信,我也没再拦他,任他在我伤口处施展各类奇门异术,不出几步,肩上疼痛明显缓了不少,血也止住,能感觉伤口在不断恢复。</p>
我有些惊异,如此的一个黄毛小儿,竟懂得如此精湛的医术。</p>
“你叫…箫箫?”我问。</p>
“我叫霂箫,浮生上神唤我箫箫”他答着,面上带笑。</p>
“浮生?…你认得浮生?”我回问。</p>
“箫箫本是有罪一仙族诞下的一子,出生便是病儿,身体虚弱,原定要被诛灭全族,母亲舍不得,将我拖与浮生上神处治病,却再也无有回来。后浮生上神才明了此事,便将我留在轩宇殿,允我做他的门童”</p>
看来这五百年间天族又发生了不少事端,划界的人如今没了,那些本就心存魔蒂之人便开始渐渐显露原形,又定会有些无有心机纯善之人被陷害,而到底是善是恶,也只有在我眼中得以现的明显。魔族不可能永久消失,心性成魔之人总会有,只是如今皆混在了天族众神中,造成天下hé píng一假象。</p>
“浮生只让你做了个门童?他也太小气了些”我笑回他。</p>
他瞪着眼睛摇了摇小手,“浮生上神名义上让我当他的门童,却对箫箫好的不得了,将箫箫当作自己的徒弟看待,教会箫箫许多医术法术,方才予姐姐疗伤的几个医术便是浮生上神教得!还有海棠姐姐,经常予箫箫做好吃的!”我轻笑几声,看来浮生真是没有亏待他,竟能把他夸的如此彻底。</p>
“那你为何来彼岸?”我便好奇。</p>
“浮生上神让箫箫来的”</p>
我诧异万分,“那又为何要跳忘川河?”</p>
“浮生上神让箫箫跳的”</p>
我无奈苦笑几声,“他让你来彼岸跳这忘川河做甚?”</p>
“来寻一人”</p>
“何人?”</p>
“灼光圣神”</p>
道完此句他便惊了几刻捂上自己的小嘴,听得他自己嘀咕道:“啊,浮生上神不让告诉别人的…”</p>
我先是愣了番,问他道:“找她作甚?”</p>
他连忙摇头,与我道浮生不让他说,我笑几声,告于他我便是他要寻的人,他竟一面的不可思议…又道:“浮生上神曾吩咐箫箫,在忘川河底寻一位上千岁的老神仙…箫箫便以为…灼光圣神是一位拄着仙木拐杖,满面沧桑的…老奶奶…却未曾想是一位漂亮,身着华衣的大姐姐…”</p>
上千岁的老神仙…?我隐住心底的怒意,看来百年后又要与他于八重天遛上几圈。</p>
“那,他让你寻我到底为何?”我问他。</p>
他挠挠头,便道:“浮生上神道,灼光圣神独自一人在忘川河底千年,太过寂寞,便让箫箫来忘川河底陪伴圣神。让箫箫不用担心,若圣神在定不会让箫箫受伤害,能保箫箫百年平安。还说…百年后回到轩宇殿,浮生上神便会收箫箫为徒,将医术法术全都教予箫箫!”</p>
我怔住,数百年间竟首次有暖流经心,浮生虽每日逍遥,却也从未将我忘记,我二人上千年的情谊如今看来稳得很也长得很。他从未开口说过思念谁,每日一副无所事事甚也不在乎之模样,可又怎会真的无有烦心事伤心事,只是他一直逞强隐在心底罢了。他心思甚细,从让箫箫来伴我便能够瞧出,数百年间,他也从未放下过我,整个神族,也只有他最了解我,我与他千年,却不敢称最最了解他。每次我身受重伤,都能见到他拼尽全力将我从阴曹地府拉回他身边,千百年,我从未与他道过一声谢,怕是我说了后,他又该嘲讽我竟如此温和懂得事理…</p>
面上一笑,心头烦杂之事散了不少,这孩子话挺多,似浮生一般唠叨,的确驱除了我心难捱的寂寞无助。我便问他天族形势,他与我道有人谋划叛乱,天帝曾发出警告,却只是做无用功,又使得他一族更加猖狂起来,据说他们想得到划界的法术秘籍,觉得拿到秘籍便能控制整个天下。</p>
善人恶人本就不该在一处,天帝为了百年虚假的hé píng便从无将二者分开之意,从而威信渐失,自然会有心性成魔之人蠢蠢欲动。</p>
说了天族大事,他便开始与我絮叨浮生殿内的小事,我便也从未打断他,闭着眼睛静下心,静静听他说着一切他所觉得的有趣之事。他说得累了便会钻到我怀中眠上一觉,便瞧着他那两个童子髻在我怀里蹭呀蹭的,吧唧着小嘴,似是梦到了甚美事。亏得在彼岸人的面貌不会变得愈加成熟,不然百年后与一少年独处也是尴尬万分。</p>
一日他正在我怀中睡着,我睁了眼,玩弄他小小发髻,脑海便又回想起数百年前群仙会的那晚,他轻拨琴弦催我入眠,面色温柔,不忍动一下怕将我惊醒的画面。嘴角上扬,笑中无奈占了大部…</p>
“圣神可是在思念谁?”那孩子醒了,睁着水灵灵的大眼望着我,我奇怪,“你怎晓得?”他摇了摇头,“箫箫从小猜测他人心思都很准,从面上能看出个大概,摸到心跳便能猜的更加准确…浮生上神时而也会露出如此神情,箫箫曾问过上神思念何人,上神却不说”</p>
我对他笑着,心中产生一个念头,“箫箫,我教你个法术怎样?”他直起了身子忙点头。“这个术法有些复杂,你定要认真着学”他答应,怕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吸引他的便是新鲜术法。</p>
我将整个术法予他道个明白,他学习能力惊人,很快便能学出个样子,又蹦又跳开心的不知该怎样去表现。</p>
“圣神,这个术法叫什么呀?”他望着我,双眼冒光。</p>
我对他宠溺一笑,思量浮生不会怪我翘了他的徒弟…嘴唇微启,轻吐二字:</p>
“划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