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春花不限匆忙,我便赏四季繁茂,若笼山细水流长,我便钟澈沫清凉,若春水随时光流浪,我便再一世猖狂。</p>
清晨间露水气息好闻的很,阳光朦胧轻盈,已备好早膳,在即墨殿中等待。不久听闻他带有晨腔的“进来”,有些慌乱,启门而入,他正散发坐立塌旁…</p>
“今日做的甚?”他口吻轻柔,让我不禁沉醉其中,“学着师父的手法做了桃花甜粥,师父来尝一尝味道对不对,是否缺了什”我道,他微笑,轻下塌边,发尾滑过塌棱…</p>
去洗漱后不久他归来,坐在我身边,舀了勺甜粥送入口,我紧盯他神情,发现他眉间轻轻一皱,随后望向我,两汪深渊盯得我额角冒汗…</p>
不久,闻他叹了一声,将勺放下…</p>
“这粥味道是咸的”他道,我惊住,怎会?好奇间舀起一勺放入口,便更加奇怪…</p>
“是甜的啊师父…”我道。</p>
他望着我良久,摸了摸我头,“是否有甚事隐于心中?”我道声无有,他顿了许,又拈起玉勺舀粥,全程静静,我便望着他将整碗粥吃完。</p>
“瞧你一眼红润,脸上泪痕斑斑,昨晚定未睡好,今日予我做膳,定加了味泪水进去罢”我才明白他意,原来他早已看出我心绪低落,特拿此事来怪我无有好生歇息。</p>
他看的从来很准,我昨晚一夜未眠,知晓此回便是最后一次予他做早膳,也会是作为他的徒儿与他相处的最后一日,也会是最后享受他宠溺温柔的目光,唤他一声师父…</p>
睫毛挂上泪迹,轻眨下弹去,作出笑脸,“小五再傻也没有傻到将泪水滴到饭食里去,师父放心罢,小五只是睡前让双子泡了茶,未想那孩子将茶泡的太浓,饮了几口晚间便失了眠,今日才精神不振…不过早膳小五还是用尽了心做的,没有糊弄之意!”</p>
他眉头一舒,轻轻将我揽入怀中,霎那间竟有些耐不住他的温柔,紧紧环住他,头扎进他怀中,哭得像个孩子…</p>
你可知我有多么不舍离你而去,你可知为圣神的我有多么想每日在你身边唤你一声师父…你此次入了关,再次见我便是以仇相待,何日才能再见你温柔面庞,轻抚我头,道一声甚好,道一声无妨。或许此生再也无法闻你绝世琴声,至几世不得入睡眠香…</p>
也该放手了,放过这百年美好,舍弃心中深情,留一念想,留一无奈,寂寞孤影背向你,走至无人深渊…</p>
一路随他走至后院闭关之处,勉强装出一面笑容,却泛着泪光,想再与他说甚,心口却痛到无法言语,他似是懂了我,步步走来,大手抚着我脸,一面温柔,对我道:“等我回来”我望着他,对他轻笑,点了头。</p>
他转了身,日光匿入云霞,天气不太爽,惹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他走得远了,一展墨衣随着殿门轻合隐了去,霞光淡了,阵风浊了,花味浓,有些刺鼻。</p>
不知自己在那扇紧闭的殿门前傻傻站立了多久…天阴着,似要下雨,双子来寻我归殿,才同她一起离了此处。</p>
“圣神要与双子下棋么?”</p>
我倚于双子树下,摇了头,“与他的一盘还未分出胜负,棋盘不得乱动”</p>
“那…趁着还未下雨,双子陪圣神去东南花园溜一溜罢”</p>
“少去花园耍,前日我去摘桃花,又见一地落花,花朵落尽,便无法再予他做甜粥…”</p>
“双子想听圣神弹琴,许久未听了…”</p>
“此时一曲又无情,怎敌他琴韵通感,情音相喝”</p>
“圣神…”她唤我一声,该是担心了,“即墨上神只是闭关一些时日,圣神这是怎的了,如此心神不宁…上次上神闭关也没见圣神你如此模样…”</p>
我目光不及往常有生气,问她道:“双子,若是有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一直认为的那样,会很失望罢”我问她,她想了想,凑过来认真的与我说:“圣神就是圣神,无论是上仙的模样还是圣神的魂,在双子眼里皆是心地纯善,冷面却心柔之人!无论圣神做了甚事,定是有自己的缘由,双子清楚圣神的为人,不会平白伤害他人”</p>
我望着她纯洁的目光,有些愧疚慌乱…我哪有她认为的那样完美?我是如此自私,如此绝情的对待身边所有人,负过多少人数不清,欠下多少债也由不得我来清算,到了如今便一心想着离世,便想着用一死来赎清所有罪过…怎能敌她出水芙蓉般美好又不沾泥渍!怎有资格做她所依赖一生之人!</p>
目光凝滞,几滴泪依然滑下。</p>
“双子,你要答应我件事…”我道,她应。</p>
“无论发生何事,无论你心中如何去想,答应我,永远不要将我为灼光圣神这件事说出去”我正了容,此事非寻常,也是重中之重,最怕便是她心急慌乱下将此事道出,那百年便前功尽弃。她郑重的向我点头发誓,良久我才稍放下心…也不知我走后这孩子能否自己照顾好自己。</p>
趁着未下雨,我去了无私殿中,双子也跟去,她曾与我道,我不在时,多亏有无私一直陪她,她才无有感到如此孤独寂寞。看得出,他二人关系也不错,相互拌嘴相互理解,也不会太无趣,竟放心了些许。我这个大师兄,虽说与他相处的不多,只有刚入钟璃时处过几时,却能发现他心地纯良为人和善,脾气也好得很不怎爱生气,不然换做他人,早便烦了双子的一通折腾,而至今也未从双子口中听闻他有过怒火之时。</p>
他又好吃好喝招待了我二人,双子开心的不亦乐乎,与他打打闹闹几时,二人皆被汗水浸透。我静坐,品一盏茶,望腻了便感无趣,觉出袖口有坚硬之物,掏出一看原是即墨赠我的那只玉笛,想起他的话来,上午他才闭关,晚午便吹响会不会显得没出息的很?我轻轻一笑,还是凑上唇间,慢曲一首,温柔至极,直抒我意,闭了眼,整颗心融于曲调中,有些悲情,又有柔情…他该是听到了,是否耳根清净,唇角微翘。</p>
“小五啊,你刚入钟璃,不必担心如此多,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不要受他人观念所影响,虽有规矩,但是记得规矩为死,每人心中皆有规矩,并非规矩认为错的事便就是为错”入钟璃不久他便如此告于我,如今却觉得,自己所做之一切,无一对事,从开头错至结尾,才予自己留下如此结局。他想有一人与他朝夕相伴,怕是我又毁了他千年之愿,只是会永久留恋他温柔话语,微凉的唇,还有紧跟的心跳与微乱的气息…但愿一切过后他能忘记那个不懂事的徒弟,忘记凡间的海棠林与合欢树,忘记惜殇殿内的霞光四射与未下完的那一盘棋,重新做回那个冷面潇洒的即墨上神…</p>
直至笛声被云间几声闷雷切断,我才停了笛曲,睁了眼,随着几滴雨水,泪也降着。这几日,数不清到底自己哭过多少回,或还是不流泪之时到底有几刻,如今也不在乎流泪之人是自己还是无念上仙,只知心中压郁至极,哭或者不哭也都无甚差别。</p>
领了双子返回惜殇,中途雨便下大了,双子有些慌乱,我却不紧不慢独行风雨中,有时竟觉得如此无比酣畅痛快,他人看不清我面上是雨是泪,是舒畅还是无奈,如此甚好!回了殿一身湿透,双子即刻来为我擦,我避开,她一脸茫然…</p>
“我想起,曾答应让尉泠见一见双子花”此刻思绪甚乱,不知为何便想到此…</p>
“再不见便来不及了…”我念叨着,双子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圣神你在说甚?双子怎都听不懂…不会是方才雨淋的多了脑海不清醒…”</p>
“我没事,你在殿内好生呆着,我需出去一趟”我起身便要走,她死活拦着,“这么大的雨圣神要去哪儿啊!还是等雨小些了再去罢!”我无有听她的话,径直走出屋檐,至双子树下挑选了一朵双子花摘下,缓步去了轩宇殿。</p>
天还没有那么暗,我到时轩宇殿却已然亮了灯,雨势不减,我也不紧不慢,至浮生殿前,还悠哉的赏了雨中的海棠花,甚美。</p>
“灼光?”听闻有人唤我,便回首,正是浮生,他也不顾大雨出来迎我,真是傻。</p>
“你这是作甚?如此大的雨,你便站在雨中如此久,不要命了?快快随我进殿!”他的态度比双子强硬多,只得被他生生拽进殿中,换了干衣,又为我擦了发…</p>
窗外雷雨声不断,闪在我面却连眨眼这一动作都懒得去做…</p>
“告于我,又发生了何事?”浮生问道,我掏出那朵沾了雨水的双子花递给他,“把这个带给尉泠,告于他这便是双子花,且与他说,我马上便能救他,让他再耐心等上几日”</p>
浮生接过花,重重叹了一声,“你是知晓了昊天塔的消息罢…”我望着窗外连珠般的雨,未有言语。后他也无有再问,陪我静待雨停,未想这场雷雨竟下了半夜,后半夜才有停下的迹象,浮生送我回了钟璃,天边无有星月,这场雨还未完,怕是停歇不了多一会儿,便匆匆让他走了。</p>
惜殇内,双子在殿中倚着门边等我等到睡去,我轻手将她抱至榻上,望着她睡颜,在她额上留下一吻,含泪离去…</p>
我不在,你定要照顾好自己…</p>
踏着积水,一步步来到即墨闭关之处,无法平复心跳,泪水顺着下巴滴入水洼,留下回旋几刻…</p>
跪下,规矩的在他门前叩首三次。</p>
“昊天塔一直离你很近,就在惜殇殿内,百年前我亲手将它埋于双子树下,从未告知过任何人,且在你入钟璃之前,惜殇殿都为钟璃之禁地。此回为师将此事告于你,你定要将守它为己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得将它示于他人…否则,便将会是天神两族的一大劫难!”</p>
不禁笑了,从未想过昊天塔竟一直离我如此近,这百年,是我没有寻到,还是并未有真正想要寻到它…</p>
踏出钟璃宫大门,蓦然回首,牌匾上三字有些刺眼…</p>
师父…小五要走了,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来寻小五,也不要想小五,将小五忘了罢,如此不孝之徒…不值得你去惦念!</p>
转了身,便愈走愈远…</p>
清茶茗淡,烟虹相斥,檐下雨微寒,玉笛声声催人还,静静,唯有凌步轻敲槛。</p>
花下棋盘,骤雨将至,泪落掌心颤,弦琴阵阵斩缘断,悄悄,踏却遥梦见彼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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