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明甫一进了地窨子里,但觉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忽闻得内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明哥哥?!”此时说话的,正是萧琳。叶明闻得她声音,知她已然安全进来,心下大慰,连道:“是我,是我!”话音刚落,便又闻得边上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萧姑娘,我就说罢!这家伙,平白吃了我那许多饭,大家都能进来了,他定然不会这么容易,便教风刮了去的!”萧琳闻言,见叶明并无危险,便即咯咯笑了起来,众人劫后余生,自然心宽慰。
叶明掏出火石,点起一堆火,便将整个空间都照亮了。这地方不大,是个五六丈见方的空间,顶部搭建了一排横木,离地有一人多高,将周遭的沙土撑住。其上横木古旧,也不知是何年所建。众人见生起火来,便将头上身上的沙土往下清理。叶明持了跟燃着火的木棍,往里一照,却是蓦地一惊。
这地窨子深处,贴近沙土的凹陷内,正卧着两匹瘦骨嶙峋的野狼。想来,是这野狼受了大风暴的威胁,来此躲避。眼下,它们似是惊骇已极,正紧闭着双目,相互依偎着,紧贴在壁上,周身觳觫不已。野狼身下不远处,有一只同样觳觫不已的沙狐。此刻,它们教大沙暴惊骇得丧了胆,便是有人进来,它们也决计不会走了。
大野智见状,喃喃道:“这大沙暴一来,人与动物,都已然吓破了胆子。莫说狼与人,与狐狸,在一个地窨子里躲避了。便是狼与羊一起躲避大沙暴的场景,我也是见到过的。这上天的威势,着实较天敌的威势来得大了!你们不必担心,这狼与狐狸吓破了胆,风暴过去之前,它们是决计不会攻击人的。”
说话间,众人又闻得地窨子外面一阵飞沙走石之声。疾风狂沙,撕扯着外面的一切,卷起的砂石,不住撞击着门口的石板。咯咯作响间,石板几欲碎裂。叶明见状,皱眉道:“这漠上的大沙暴,当真是可怕得紧!倘若咱们寻不到躲避的所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野智见状,蓦地叹息,道:“这漠上可怕的东西,又何止是大沙暴啊!”众人闻言,尽皆沉默下去。此刻,外面风声愈来愈大,好似要将这不大的空间,彻底埋葬一般。
众人闻得这教人心惊胆战的风声,怕是再有什么变故。此刻,又是伴着野狼,哪里还有半分睡意?!而大野智本人,却似是逃过了一劫一般,呼呼大睡了过去,鼾声如雷。众人间或说着话,直熬到下半夜,大野智睡醒了,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众人睡着之时,风暴尤且不止,便似是这空间,已然在天地间淹没了一般。
众人醒来之时,风已然停了,大野智又呼呼睡去。这地窨子的出口,依然紧紧覆了块大石板,火也依旧亮着。然而,那两匹狼与那沙狐,却已然不见了。众人心下生疑,便即唤醒大野智。大野智闻得众人唤他,便即揉眼坐起,缓缓道:“我昨夜看见了,待到风住了,那个小畜生,便自那洞钻将出去了。”说话间,指了指最里面,极其隐蔽的一个黑窟窿。
叶明见状,皱眉道:“也不知,那窟窿通往何处去。”藏晴儿闻言,却是蓦地脆声一笑,道:“通往何处?任它通往何处,里面有金银财宝,美酒美人,你也钻不进去!”萧琳闻言,便也咯咯笑了起来。萧秋野闻言,皱一皱眉,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继续赶路去了,也不知,咱们的骆驼怎么样了。”
叶明闻言,点了点头,便即走带到那地窨子开口的石板处,用力搬开。洞门一开,一道强光伴着堆哗啦啦的沙土,照进了地窨子,照得众人忙遮挡住眼睛。良久,众人适应了这光亮,便缓缓自地窨子爬出时。众人站定之际,眼见其上沙土重重,当空的红日,也已然偏西了。
此时,已然到了未时,风也全然住了,周遭空气澄明,一片寂静。便似是昨日的一切,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六人在阴暗的地窨子里憋闷了一夜,皆是不由自主的呼吸着寒凉却清新的空气。良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众人昨日遭了风沙,面上身上,皆是沙土。此时,除了那覆了罗帽,看不清面目的妖妖与藏晴儿,已然尽皆花了脸。然而,众人笑着笑着,欲找水去洗时,笑容却均是僵住了。他们的水,他们的水哪儿去了?!
倘若要说,在沙漠最糟糕的事情,没有水,绝对排得上号。这非但糟糕已极,而且还很要命,要人命。众人见身旁没了水,便连忙去寻那六头骆驼。此刻,那六头骆驼,便在这地窨子不远的避风处卧着,正悠闲的咀嚼着胃囤积的食物。然而,骆驼背上的东西,却是近乎全部丢失了。众人在骆驼背上找,在周遭的地上翻检,倒是找到了大布袋干粮,却只寻到了两囊水。好在,还能找到点水,众人心下稍稍宽慰了些。
叶明将水囊递给萧琳、藏晴儿,两人均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便不再喝了。叶明又将水囊递给妖妖,妖妖怔了怔,冷冷的道:“你喝罢!我不渴!”叶明见状,复又将水囊递给萧秋野、大野智。二人见状,亦是摇了摇头。叶明皱皱眉,复又将水囊收起,向大野智道:“大野兄,此处最近的水源,在什么地方?!”大野智闻言,先是皱眉,扫视了眼众人,继而轻咳数声,连连道:“不远,不远!”众人看他反应,便已然知道,他也已然没什么把握了。
此时,天已然不早了,众人水量又不多,不敢再耽搁,遂又乘了骆驼,在大野智的指引下,继续向西行去。此时天气虽已寒冷,水汽的蒸腾不甚剧烈,但这干渴的感觉,当真不好受。众人均是不忍多喝水,嘴唇之上,便泛起了白色,几欲干裂开来。
众人一路颠簸着,便只盼着再逢见个小水塘,哪怕是小小的一片,哪怕些许残冰,也已然足够了。然而,众人自失了水囊后,霉运便接二连的到来了。先前之时,众人备水甚多,反而时不时便会逢见个小池塘。然而,自打失了水囊,却是连个干涸的小池塘也不见了半个。
此外,众人连日来,晚间皆不曾寻到什么好的落脚处,便只能露宿漠。一到了夜,远处便传来阵阵狼嚎并怪异的嘶吼声,睡也睡不宁。早上甫一睁开眼,便又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滚滚黄沙。如此过了天,水囊的水已然见底了。面对着无穷无尽的黄沙,众人心尽皆不是滋味。倘或再这样下去,便只能杀骆驼,喝驼血了。
到了第日上,黄昏时分。众人好不容易,终于寻到个如前夕般,可供躲避的地窨子。众人在地窨子百十丈外,寻了个避风的所在,将骆驼栓了,便钻到地窨子里休息。连日以来,众人连渴带累,皆是疲惫异常。在探视了内里境况,觉并无异状后,便即闭了出口,吃了些东西,和衣而卧,沉沉睡去。当天夜里,众人隐约闻得阵阵嘶吼,倒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众人再去那避风之处牵骆驼时,教人无比惊恐的一幕,已然发生了。此时,前夕尚且活生生的六头骆驼,已然变作了六具骸骨。其身上的肉,已然不知教何物,吃了个干干净净。便是连同其颅骨内的脑浆,也已然教什么东西破开,****一空。众人见了这般凄惨骇人的光景,均是禁不住皱眉叹息。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物所为。
叶明见状,深深皱眉,向大野智道:“大野兄,这究竟,究竟是何物所为?不会是狼群罢?!”大野智闻言,摇了摇头,道:“这大漠之上,极少有狼群出没。况且,看这六头骆驼的模样,普通的狼群,该是难以吃下如此多的骆驼肉。”众人说话间,心情极为沉重,向那几具骸骨走去。大野智缓缓上前,自骸骨间来回逡巡。
此处沙漠,并未留下什么像样的脚印。然而,在骆驼的骨架之上,却是粘连了几撮棕色的毛发,想是那吃肉的动物,争抢着贪吃驼肉之时,不小心教那尖锐的碎骨刮下了身上的毛发来。大野智紧皱眉头,拿着撮毛发给众人看,萧秋野见状,蓦地皱眉,道:“大野师叔,叶少侠,你们看这毛发,像不像那怪物的?!”叶明闻言,蓦地想起数日之前,萧琳所杀的那个人立的怪物来。
大野智长出了一口气,道:“那怪物,唤作罴,又叫人熊。这东西,较普通的熊,可是难对付得多了。倘若……”说到此处,他皱一皱眉,继续道:“倘若真是那些东西所为,其数量,可是当真不少啊!这东西成群结队,倒是不知为何了。倘若当真是冲着咱们来的,那可当真,当真麻烦得很!”大野智顿了顿,复又继续道:“这人熊,该是在极北的密林,才有出没。眼下成群到了此处,当真也是怪事。”叶明闻言,点头叹气,道:“倘若它们当真是那魏白曜所豢养,怕是又要惹出些事端来了。”
此时,一直于身后沉默不语的玉萧剑妖妖,却是蓦地开口,道:“眼下,咱们还是莫要管什么怪物所为。咱们既然没了坐骑,又寻不到水源,如此下去,怕是撑不过两日了!”大野智闻言,复又皱眉,道:“既然此处有这等怪物出没,该当是有水源的。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尽早出发罢!”说罢,晃着肥大的身子,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继续向西行去。
此时,天气寒冷,漠上复又刮起了西南风。众人没了水喝,那种又冷又渴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众人一路煎熬着,翻过一个小沙丘,又有一个大沙丘,翻过一个大沙丘,前面尚有更大的沙丘。如此,众人一步一步的向前挨着,待到夕阳西下,眼前仍旧是一望无际的沙丘。众人口焦渴难耐,不禁精神废弛,眼神涣散,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此时,众人已然精疲力尽,大野智摇摇晃晃的在前面走,萧秋野与妖妖跟在他后面十余丈外,亦是步履沉重。最后面,叶明扶着萧琳、藏晴儿,磕磕绊绊的前行。此时,二女均是眼神涣散,足乏力。萧琳秀眉微蹙,再没什么言语,便是平素最喜欢说话的藏晴儿,也已然不愿开口。二女双唇之间,也已然教干涩的唾沫粘住,难以开口。叶明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左右扶着二人的肩膀,自己却也是踉踉跄跄的前行。
此时,漠上一轮通红硕大的圆日,正轻触着远处的地平线,发出最后的余光。眨眼间,黑夜便要再度降临了。众人浑身乏力,已然到了极限。蓦地,行在最前面的大野智疾呼道:“快,快来!我看见水了!”此刻,大野智身后五人,闻得他的话,却是并无丝毫反应。良久,叶明与萧琳微微抬头,苦笑着对视一眼,便复又垂下头去。
因为,先前数次,大野智与众人曾经看到过池塘的影子。然而,这沙漠,也似是拿几欲支撑不住的众人开起了玩笑。倘若不是大野智看花了眼,便是六人精疲力尽的走到前面,池塘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野智见身后众人并无反应,跺脚道:“喂!你们不愿跟上,便慢慢走罢!我先走了!”说话间,便已然急急的自沙丘上,翻过去了。
然而,当众人慢慢翻越沙丘,大野智已然在那处低洼的所在坐了,抱了块冰,哼哼唧唧的啃了起来。这沙丘之下,当真有一个一丈见方的小池塘。只不过,此时寒冬,池塘之的水已然全部冻结,尽数化为冰了。此时,众人已然渴极,却哪里管是水是冰?顷刻间,便纷纷于池边的蒿草上坐了,凿了冰块啃起来。
叶明啃了阵儿冰,便于池塘周遭,收拾了些沙蒿等杂草,升起一堆火来。众人看着池塘内残存的冰,心下不禁暗叹,倘若再晚来几日,怕是连这残冰也将在太阳的照射下损耗殆尽了。叶明生了火,思忖一阵儿,便将池内的冰一块块打碎,放到众人所带的水囊之,待水囊装满,便放在火堆边上暖化。如此再,方将众人所带的六个水囊装满。
众人有了水喝,又吃了些干粮,再烤了两个时辰火,方才慢慢恢复了精神。回想起这几日在这沙漠的情景,众人心下唏嘘不已,皆没了心思再说话。唯独大野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他喝了些水,又吃了些干粮,便就地一趟,又哼起歌来。似乎过往的事情,一过去便算过去了,不管先前如何艰难困苦,只肖得已然成为过去,便与他丝毫无关一般。确实,当一切皆成往事,烟云散尽,再耿耿于怀,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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