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宗开宗收徒之日,终于到来。
近些日子以来涌入白石村的外来人口,纷纷向村外涌去。方黎跟着人流来到了一处石制造的广场之上,广场靠山一侧筑有一座高台,不少围观和陪同的人都自觉停驻在了广场之外。远处秀美的祁连山中段,一道雾蒙蒙的光门打开,三道光影电射而出,朝着广场上飞来。
光影瞬息即至,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后现出三道人影,落在高台之上。当先一名中年男子两手空空,宽衣大袖,两缕长髯垂下,颇具仙风道骨之相。左侧侍立着一个农夫模样的青年,穿着也是与平常采药的药农没什么区别。若不是身化流光的出场方式和背后药篓中隐隐的宝光。恐怕真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个修真门派的弟子。
与之相比,场间另外一人就要显眼的多了。这人一身蓝白相间的裋褐,外套一件大氅,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背后空悬一柄无鞘长剑,剑身通体赤红,隐隐有烈焰环绕升腾而起,一看就是仙jiā bǎo物。搭配上主人颇有几分俊朗的外貌,很是吸引了一番到场一些女性家眷的目光。
为首的中年男子显然也是发现了一旁的青年剑客成为了场中的焦点,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居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朗声道:“有劳凌师侄不辞辛劳前来襄助本宗进行入门弟子的遴选。若有看得上眼的,剑宗不妨挑去两个。”
广场外的人群中,一听是剑宗弟子,便响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凡有孩子要参加选拔的人家,都暗暗的拉住自家孩子往后退了几步。开什么玩笑,在场的人谁家孩子不是宝贝?剑宗弟子可是但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邪道修士都是冲在第一线的。看中太玄宗的世家子大多就是看中太玄功法多是疗伤辅助的功用,即使外出历练也多是与其他门派结伴而行,危险性不高。这会谁会把自己孩子往剑宗怀里送?
那凌姓剑宗弟子看到人群的表现,也明白这位太玄宗长辈是在借自己给那些人提个醒。所以只是拱手笑道:“言师叔见笑了,宁师兄醉心丹道,此时正闭关炼丹,身为好友,帮他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剑宗功法与太玄宗不符,况且多杀伐之事,从太玄宗的备选弟子中遴选实在是说笑了。”
谁料此时,人群中却突兀传出一个声音:“我愿意去!”
众人纷纷侧目,连人群也给这声音的主人让开了一条通路。一个肤色黝黑的小猎户站了出来。看他原本站的位置,只是想看看热闹,骤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但已然被推到台前,此时退缩,难免要被人笑话。少年心性,总是将面子看得极为重要的。于是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看我怎么样?”小猎户梗着脖子问道。
凌姓弟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越众而出的小猎户,笑道:“我不知道啊!”
“啊?”小猎户一脸愕然。
“本来就是嘛,如果看一眼就能确定一个人的资质,还要选拔试炼做什么?”他一脸无辜的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剑宗弟子多是贫苦出身,所以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态度,只是很多时候长年人剑同修养成的冷峻气势让他们看起来没那么平易近人罢了。凌姓弟子也不过方才入门数年,只是因为身为一等火脉,加之修炼勤奋刻苦,才深得师门长辈的喜爱,手中一柄朱焱,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也是加入了仙兽朱螭的鲜血混合了火属性的矿石在地火之中淬炼而成。在新人弟子中已经算混得相当不错了。综合来看,凌姓剑宗弟子在新人弟子中实力不错,故而此次护送历练受伤的弟子来太玄宗养伤的差事,理所当然的算上了他一个。
“所以说呢,凡事都要试一试才知道。”反正这人不是参加太玄宗入门选拔的弟子,凌姓弟子也没有太多顾虑,单手掐了个剑诀,向着前方一指。他背后的长剑化成一道赤红流光射向了小猎户。
刹那间,剑至。赤红的剑身在剑诀的催动下,隐隐有光华流转。剑尖悬在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小猎户眉间,离皮肤大约只有数根头发丝的距离。小猎户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呆在了原地,惊恐的紧闭上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眉心的炙热渐渐扩散到全身,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被烈焰焚烧一般。这种痛苦不知道比被野兽一爪子撕掉一块皮肉痛苦多少倍,他想叫出声来,可一张开嘴就发现那痛苦如潮水般消散。小猎户悄悄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赤红长剑依旧悬在眉心,却早已不复炙热。似乎除了少年那剑宗弟子招了招手,长剑就飞回了他的身后。
“四等土脉,鸡肋。”凌姓剑宗少年平淡说道,但是话语之中却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不过能受得住我红虬的焚心火,你这小子心性倒是不错。”说罢,掏出一枚玉简,闭上眼睛似乎传入了一道神念之后,玉简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天空之中。随后侧身向当中那长髯男子拱手一揖,道:“烦请言师叔稍待片刻,此人心性不错,且并非全无灵根,师侄须得请示师长方能决断。”
被唤作言师叔的长髯男子微微点头,捋了捋胡须,左手掐了两个印诀,似是运用了何种法门。随后声若洪钟地道:“无妨,也让在场的诸位看看,我等修真宗门,并非唯资质是论,心性上佳之人,哪怕是资质稍差的,也并非没有机会列入门墙。”
场间的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他们都不是对修真界一无所知之人,自然是明白之前剑宗弟子所说的话的意思。方黎也是在之前与妫氏父子的接触中,有意无意的获得了许多这一方面的信息。灵根乃是人的经脉属性,寻常人乃是五行齐聚,如若体内经脉全都是相同的一种属性,就称之为某德之体,乃是修真界中的天才。若是双属性,而有某一属性较强,则是一等灵脉。但是有一些普通人虽然也是五行齐聚,但某一系的灵脉强过其他属性许多。这种人就称之为四等灵脉,是修真者之中资质最下乘的一等。这些人虽有修真资质,但并没有什么潜力。即使进入各大宗门,也大多一辈子就是个杂役弟子的命。但哪怕就是个杂役弟子,也是寻常穷苦百姓人家求之不得的存在。
五德之体在各个上古大族之中虽然罕见,但每一代也能出那么几个,故而妫澜提到妫言天生木德之时,虽有欣喜骄傲,却没有什么失态的表现。人们此时议论的话题并非只是这一个小猎户竟然身具灵根,而是那剑宗弟子既然能被授予传信玉符,即使只是个外门弟子,也应当是极有希望进入内门的存在。这般人物,录用一个杂役弟子竟然显得如此的郑重其事。难道真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天边隐隐晶莹闪烁,一片玉简飞回,落入那剑宗弟子手中。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静静等待着这最后的结果。
凌姓剑宗弟子手握着玉简,神念沉入其中,片刻之后睁开眼,一脸严肃的对着那一脸希冀的小猎户说道:“资质太差,剑宗不收。”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结果还是一个不出意料的结果。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满脸通红的小猎户夹在中间低着头不知所措,看那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似的。
可就在众人兴致勃勃讨论着的时候,凌姓剑修一脸严肃的表情遽然变形,化作了一抹坏笑。“不过千山宗的雷师叔正在我剑宗做客,对你挺感兴趣。”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待太玄宗入门试炼结束,你便先随我去剑宗,到时候由雷师叔带你回去。‘嗯,杂役期就免了,从外门弟子做起吧!’他是这么说的。”
哗!现场炸锅了。一个四等灵脉的鸡肋居然当上了外门弟子?不过很快,人群之中就有门清的人道出了一个事实:千山宗有一位元婴期的长老就是四等灵脉的资质。众人恍然,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个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小猎户。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一个一脸痞气的青年有点蛮横的将前方的人群推开,走到了广场当中。“我也来试试,不就是被剑指着脑袋么”他歪过头,用食指点着自己的眉心,“来来来,冲这来。我看我也能进修真门派。”
有白石村的村民看着就笑了,这人是村里的闲汉,出了名的浑不吝,这次竟敢惹到仙长头上,怕是免不了要吃点苦头了。果然,人家也不说话,就是一模一样的剑诀,一模一样的轨迹。赤红长剑飞出,停在那闲汉眉间。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那闲汉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随后向后倒了下去,身下散发出一股恶臭,竟然是被这一记焚心火痛晕了过去,而且还大小便失禁了。
长剑依旧原样飞回,几个狗腿子模样的人缩着脑袋过来拖走了那闲汉。这剑宗弟子也不阻拦,只是偏过头对那小猎户说道:“对了,我叫凌守礼,你叫什么?”
“韩……韩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