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把打探的消息告诉了众人,有传言说那位被洞穿了丹田,死得最为惨烈的弟子,乃是般若寺的唯一一个星主,据说是东方七宿中房宿的天驷。</p>
众人尽皆沉默,大家都知道,这是程司命出手了!明横坐在一旁,他那天晚上并未出战,回来后却听师父讲述了这件事,想起在天枢宫的那个夜晚,见到的那位长发白衣看不清面貌的男子,默默不语。</p>
明和还小,不需要知晓这件事情,他正在外面练功。高潜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兄,派我下山吧!”他倒不是想去阻止程司命,他有自知之明,只是想提前打探消息,顺便把贪狼出世的消息提前警告。</p>
知微道人沉默了许久,他并不愿高潜独自一人下山,想了一想说:“暂且不忙!”他打定主意,先把程司命的消息传播出去,再借众人之口,传遍天下。他唯一担忧的是,只怕有些修士门派会把主意打倒了千霞派的头上。</p>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修士界,则是一个更加惨烈更加决绝的江湖。于是知微道人赶下山,先去了最近的金钟门,掌门童越川听都没有听说过程司命的名字,他的门派兴起于千霞派衰落之时,传承的历史远不如千霞派来的悠久。</p>
看到童越川不以为意,知微道人不便多说,没有问金钟门是否有身为星主的门人或是弟子。毕竟三百年间,星主被人谋害夺取星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p>
他又赶去了波元谷,他曾经从那里的一位长老寻访到救助明如的灵药,可是这个波元谷对他的说法颇不以为然,只觉得般若寺事件是因为得罪了人,实力不如,被仇家灭了门而已。</p>
知微一连奔波了数家昂州境内的修士门派,有些门派甚至连千霞派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只是随便派了个长老或者二代弟子出来接见。</p>
他一路受够了各种嘲讽和白眼,心中无限悲哀,三百年的时间虽说不长,却足够人们忘记很多事情了。</p>
于是知微道人风尘仆仆地返回了门派,对高潜说:“师弟,你下山走上一遭吧!”</p>
倒不是他舍不得几个徒弟,只是高潜留在山上,反而更加危险,相当于告诉程司命,他一个土司空的星主就在千霞派。况且门派上下离不开明真,明德还需要知微多加指点,而明如也必须留下来保证千霞派有足够的实力。</p>
权衡之下,也只有高潜能够出门走这么一趟了。于是高潜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穿一身崭新道袍,头戴月牙冠,脚蹬一双麻鞋,背后背了一柄普通的道剑,怀里揣着孟极,腰带下面的荷包塞了一叠银票,袖口装了两锭银子,牵着那匹从金钟门外门弟子老贺那里抢来的黑马“乌云”,辞别了众人,朝千霞山下而来。</p>
他一路行来,先来到了卢容县渡口镇北帝庙,发现这里已经被官府查封了。他这两年来长高了一些,变得白胖了一些,再加上一身道服,附近那茶铺的店小二竟然没有认出他来。</p>
高潜丢过一小块碎银,那小二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高潜被打昏后的半个月后一天夜里,连带“剥皮狗”和天九哥在内的八个混混泼皮,一起死在了北帝庙中,他们手下那些小偷儿小乞丐也不知去向。</p>
据说八个人都是被人扭断了脖子,高潜不想再听店小二絮絮叨叨,牵着马过了河,朝九真县而去。</p>
他猜想这绝对是当初擒下他的栾教师干的好事,毕竟那位赵秀才还要进学,说不定还能花钱买个官做做,不能落了这么一个纵容奴仆shā rén的把柄给外人。</p>
他一路走来,看到官道两侧几无变化,路过当初偷盗她家衣服的那个大胸微胖妇女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笑了起来,摸出一块银子,丢进了院子里。</p>
这一日他来到了九真县,寻了个小饭馆吃了碗面,来到了城隍庙前的小广场,又看到了当初问路遇到的算命先生李半仙,卦摊前生意冷落,李半仙笼着袖子打盹。高潜看到他,突然觉得自己记恨着这样一个市井小民,还真是毫无意义。</p>
拿眼看去,看到了那位替人写信的中年读书人,依旧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破旧衣衫,正埋头案上,帮一个老妇人写着书信。</p>
高潜耐心地远远守在一旁,等到日落,看到那位先生收了摊,将桌子搬进了城隍庙寄存,收拾了杂物,朝家里走去,他也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身后。</p>
那先生在路边的一个临街杂货铺前看了半天,买了个小小的拨浪鼓。走过几条小巷,进了一户小小的庭院。</p>
院墙看着挺干净,院角有一株桃树,伸出了半根树枝落在了墙外,能看到搭起的葡萄架。</p>
高潜听见那先生进了屋,有妇人迎了出来,听见一个孩童一声欢呼,接着拨浪鼓的声音就传了出来。</p>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支上好的湖笔和一方昂州特产的桃花砚台,塞了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骑上马便离开了。</p>
高潜只觉得心里很温暖,他没有经历过三百多年前程司命在江湖掀起的那场风浪,不知道当时是否对普通百姓造成过什么伤害,只是掌门知微道人一直说“贪狼现,天下乱”。</p>
如果贪狼真的危害到了百姓的生活,他说什么也要拼命阻止,只为了让像这位先生那样的好人,能够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p>
高潜轻轻抚摸着孟极的小脑袋,骑着黑马“乌云”,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上,哒哒地朝一家客栈走去。</p>
高潜没有去居浦县,他在那里没有任何故人,想取自己菊花的独眼乞丐应该是被自己砸死了,他更加没有理由去看那帮并无任何深交的乞丐。至于金钟门那个打伤了明如的弟子,总有一天会收拾他的!</p>
过了九真县,高潜朝丹川县而去。丹川县属于诏南郡,地处昂州与大夏朝东南交州的交界处。这里崇山峻岭起伏,境内多山,地势和栖霞县极为相似。</p>
他四处打听,终于在县南的山中找到了般若寺。般若是梵语,读作“波惹”,是发源于大夏朝西南辛头国的佛教用语,意思是“大智慧”。佛教传入中土后,受中土修真的影响,结合辛头国的法师手段,颇有一些与之大有渊源的修士门派。</p>
高潜找了一个农夫,请他带自己倒般若寺的山下。那农夫原本不愿意,高潜使了银子,于是就找到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向导。听着这个浑身黝黑的笃信佛教的中年农夫,一路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关于般若寺种种所谓秘闻,高潜很是无奈。</p>
他觉得这个农夫是个瞎子,否则怎么会在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面前,不住地夸赞着佛家好?好在他本人对信仰的态度一直都无所谓,于是牵着马儿慢慢地走着。</p>
来到般若寺山下,那农夫便不肯走了,还劝说到:“小道长,你何必去那种地方?官府都派人来点检了一番,如今山门已经被封了。你若是发善心,为那些惨死的大师们斋醮科仪,只在这山下便好。说实话,他那山门内,现在挺瘆的慌!”</p>
高潜心想:你也不瞎啊,还知道我是道长?摇摇头谢了他的好意,牵着马朝山里走去。</p>
走了三四里路,把马拴在一旁,沿着石阶上了山,看到好大一座庙门,贴着昂州州府、诏南郡太守府和丹川县县衙三重封条。</p>
高潜越墙而入,四处走了一遍,果真是一处壮观兰若,只可惜现在已是空无一人,地面上和粉白的墙上还留着擦拭不去的乌黑血迹。</p>
高潜估量一番,这般若寺只怕能容纳三四百僧人居住,想到鼎盛之时,梵音阵阵,香雾绕绕,现在却如此清冷,甚至带了些许阴森,摇了摇头,fān qiáng出去,下了山,牵了马,朝山外走去。</p>
他一路打听是否见过一个长发白衣男子,或者是长发帅气男子,可惜一无所得。说起来千霞派上下明真最善丹青,因为他性子急躁,知微道人便叫他学画,好歹收敛一下脾气。</p>
可惜明真的急躁性子并未改变太多,却学了一手相当不错的绘画技巧。他见过程司命两次,凭着记忆画了一副肖像,见过程司命的几人都说画得像。高潜却总觉得他画得失了一些韵味,他与程司命接触的时间和次数最多,只觉得程司命的眉宇之间,并不是那种凶煞傲慢,而是傲然之中带着些许的温柔。</p>
他说不上那种微妙的感觉,还是讨要了一幅画带在身上。拿出来向路人展示,却一个个都说不曾见过。</p>
这可就难办了,或许程道人会高明的易容术或者变身幻术,他一路打听,眼看要过了丹川县,出了昂州到达交州四会县,高潜改变了策略,四处打听起那些修真门派来。</p>
他心想:既然程司命神出鬼没,不知去向,我便先探听得那些修真大派的消息,提前预告,或许能避免一些灾难也说不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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