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夜半,高潜顺利地潜进了宿霞观,悄悄进了厨房。四处翻寻了一遍,找到大半碗冷了的稀粥,还有半块饼子,胡乱地吃了,好歹回复了些体力。</p>
翻身上墙,悄悄地爬上了正殿的屋顶。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掀开了两块瓦,看到正厅里还点着蜡烛,灯火通明。</p>
他正在偏厅之上,看到七八个杂役畏畏缩缩地蜷在一起,显然是挨了不少打。烛光摇晃,勉强可以看到两个身影在地面摇晃。</p>
有个人说话了:“特么的,这次买卖可亏大了。二哥,咱们兄弟折了四个,老五和老八受了重伤,咱们俩也伤筋动骨,这一次非得让那邱昌华给我个长老做做。”</p>
他讨好地说:“明日里二哥就是副掌门,听说这千霞派虽然破落,到底是上百年的底蕴,咱们也可以跟邱昌华那厮讨要些高深的修炼功法,不枉咱们付出这般代价。”</p>
他对面的和尚闷声说:“只可惜了老四,在明德那个小子手下没受一点伤,反倒在林子里被知微老牛鼻子给害了!”</p>
高潜暗自哼了一声,心想那是老子杀的,估计是邱昌华等人误会,把这个人头算在知微道人的身上了。</p>
最先开口的和尚又说:“千霞派的老三弟子明真可真够硬气的,老子鞭打他几个时辰,居然挺着不喊一声痛。”他知道邱昌华此时守在天枢宫外,声音也不压低:“要我说,留着这两个小牛鼻子做什么?一刀戳翻便是!”</p>
另一个和尚咳嗽着说:“老七慎言!千霞派就这么四个徒弟,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废人,总得给邱大掌门留上几个小虾米装点一下门面。哼哼,等咱们从邱大掌门嘴里套出话,一刀杀了,咱们俩自己做这个掌门,岂不快哉?”</p>
两个和尚一起嘿嘿阴笑起来。高潜听这两个的龌龊,更加鄙视。他想起昨夜里在天枢宫见到的邱昌华,心想: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怎么死的呢!</p>
伏在屋顶不知过了多久,夜风清凉,高潜身上发冷,缩着肩膀一动也不敢动。那两个和尚聊了会儿天,声音渐渐放低,时不时大笑起来。</p>
突然有个人说话:“二位大师在聊什么?如此有雅兴?”高潜打了个激灵,从偏厅的小门斜斜地看到邱昌华迈步走了进来,然后便只看到地上多了道影子。</p>
老七和尚笑嘻嘻地说:“掌门回来啦?怎么样?可拿到信物?”邱昌华冷哼了一声:“我师父有些顽固,再等一两日,他就想通啦!”高潜听得作呕。</p>
老七语气一转,变得悲悲切切:“掌门,你看我兄弟八人为了千霞派的事宜,不辞劳苦,死了四个兄弟,咱们也不求别的,我二哥做个副掌门,我便做个长老,如何?”</p>
邱昌华突然大笑起来:“一个长老,不在话下!”老七哈哈大笑起来:“掌门果真爽快!”高潜听到说话,变脸之快,实在是平生第一次见到。</p>
邱昌华突然冷冷地说:“不过,很可惜,你不配做我千霞派的长老!”老二和尚大怒,站了起来:“邱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兄弟的功劳,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么?”</p>
邱昌华说:“不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秃驴的打算,你们想利用我,怎不知我也想利用你们呢!”</p>
老七跟着跳起来:“你想阴我们?告诉你,我们兄弟可是金钟门的弟子,你一个小小的千霞派,敢得罪我们金钟门吗?”</p>
高潜只看到地上影子一动,老七低嚎一声:“邱。。。邱昌华,你。。。你敢杀我?”邱昌华冷笑:“我呸,你们不过是几个江洋大盗,不知从哪里偷学了点金钟门的法术,敢自称门下弟子?老子还怕你们不成?死吧!”</p>
一个影子软软地扑倒在地,高潜听得喀拉一声巨响,老二和尚飞奔着跳出门外,撞烂了半边门框。</p>
邱昌华随即身形一动,追了出去,后发而先至,拦住了老二和尚的去路。老二和尚一只手偷偷摸向腰边的戒刀,语气带着恳求:“邱掌门,有话好好说!”</p>
邱昌华也不答话,取出了风火扇,老二和尚大叫一声:“好好好,邱昌华,你个欺师灭祖的杂碎,老子们算是看错你了!爷爷我跟你拼了!”</p>
雪亮的戒刀寒光一闪,直朝邱昌华的头顶劈来。邱昌华举起扇子,只一扇,一阵旋风倒卷着把老二和尚震得连退数步。</p>
他怜悯地看了老二和尚一眼,说:“刘达,咱们相识一场,也算难得,今晚我便送你上路吧!”</p>
扇子又一扇,一股龙卷风呼啸而至;扇面一翻,再一扇,一股火龙卷跟着扑来。老二和尚刘达眼看无处可逃,弃了戒刀,全身爆起金光,高潜这一次看得仔细,原来他全身笼罩在一个金色的钟形之内,想来就是从金钟门学的法术。</p>
邱昌华又扇了一扇,风龙卷和火龙卷混在一起,把刘达的身形淹没其中。火势汹汹,听得蓬地一声响,刘达身上的金光破碎,顿时惨叫起来。他痛苦地哀嚎着:“邱昌华,你不得好死!”</p>
邱昌华收回了扇子,抱着两臂冷冷地说:“很可惜,现在是你要先死了!”刘达的哀嚎戛然而止,风火相济,又卷了一卷,平地里消散了。一阵微风吹过,地面上一堆黑灰便散得干干净净。</p>
高潜目瞪口呆,额头又出了一层冷汗。邱昌华大步朝殿内走来,走向偏厅,高潜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憋住了。</p>
邱昌华换了个语气,温和地说:“你们都是千霞派的杂役,不日我就是新任掌门,门派上下还是需要你们打点的,尔等只要愿意投附于我,我自然有奖赏!”说着掏出七八锭足赤银子,丢在了地上。</p>
那几个杂役对视了一番,其中一个爬起来捡起一锭,放在怀里,讨好地站在邱昌华身边,说:“以后我都听邱掌门吩咐!”其他杂役也纷纷捡起银子,表示愿意归附。</p>
邱昌华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你们先去休息,从明天起,一切照常,各司其职,干得好我还有奖励!”</p>
高潜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对这些杂役也不能勉强,倘若阿横等人在这里,说不定也会投靠。假如自己没有得了这么一份机缘,也是会做出同样选择的。</p>
一滴冷汗突然沿着下巴滴落在了瓦片之上,邱昌华猛地一抬头,皱了皱眉,踏步朝门外走去,片刻又返身进来:“外面下雨了,你们快去休息吧!”</p>
杂役们千恩万谢,邱昌华冷冷地说:“此间的事情,不许多嘴,也不要妄图逃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杂役们连说不敢,朝偏院走去。</p>
邱昌华走到正殿,不一会儿一阵火光冲起,想来是把那老七和尚的尸体给烧了。他关了殿门,朝飞霞峰走去。</p>
高潜猛地喘了口粗气,脸憋得通红,夜空几点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他暗道侥幸,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透,悄悄地翻身跳了下来,摸进了正殿。</p>
正殿内点了两根蜡烛,烛光随着高潜推门而入一阵摇晃,让他觉得一阵恐怖。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被门风一吹,便散去了。</p>
他四处搜查了一圈,走到另一个偏院,发现屋子的门柱上绑了个人,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高潜吓了一跳,连忙藏在门洞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回,悄悄地走进去,原来是明真。</p>
明真浑身衣衫破烂,两条手臂的袖子被烧得干干净净,手臂焦黑,满身都是鞭痕,后肩上插了两根木刺。高潜在鼻子下面探了探,摸了摸后颈,发现他是昏迷了过去。心想:这个邱昌华果真狠心,自己曾经的同门师弟都下这般重手!</p>
他摸出尖刀,磨断绳索,费力将明真背在身后,不敢耽搁,悄悄地朝后山的树林奔去。他跑得气喘吁吁,一面跑一面辨认着方向。</p>
森林之中雾气弥漫,高潜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天枢宫,不由得大急,心想:这下完蛋了!</p>
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想来应该是天枢宫的封印法阵运转,又隐没在了森林之中。无奈地把明真放在地上,心想:知微道人也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现在又多了个累赘,如今之计,老子只有跑路了!</p>
他奔出去百十来米,一跺脚,又转了回来,看着昏迷的明真,架起来背在身上,在雾气里走了好久,听见林间传来不知名的一两声鸟叫,又惊又怕,耳边传来明真微弱的呼吸,他弯下腰,擦了擦汗,沉重地喘着粗气。</p>
林间卷起一阵清风,将雾气吹得四散,隐隐露出了一排墙来,一扇门凭空打开,探出了半个人身。高潜大喜,连忙高呼:“阿横?我在这里!”</p>
出来的正是阿横,他们几人实在饿得难受,又不敢出来,生怕外面还有人守着,眼看到了后半夜,才提起胆来,准备出来找点食物。</p>
高潜又喊了两声,阿横放下心来,喊着:“小高,是你么?”高潜朝门口奔去:“快来帮帮我!”</p>
两个人把明真抬进了院子,听得一声冷哼:“又来了个半死不活的!”确实那长发男子,正坐在石桌前跟自己下棋。</p>
高潜刚要开口,那男子说:“别求我!我可没有闲工夫管他!”倒是知微道人开了口:“是明真吗?快来让我看看!”声音带着欣喜。</p>
高潜把明真抬着放在地上,知微道人走近来看了一看,皱着眉,对高潜说:“可真是辛苦你了!”扶着明真,双手抵在后心,缓缓输入真气,明真后肩的两根木刺一寸一寸退出,掉落在了地上。</p>
高潜看知微道人正运功治疗明真,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对阿横说:“真对不住,没找到什么吃的!”阿横拍拍肚子:“没事,我还扛得住!”肚子却发出咕咕的叫声。</p>
几个杂役一脸失落,高潜又困又累,缩在一旁睡着了。他做了个噩梦,梦见那个想要取自己菊花的乞丐,领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大和尚,张牙舞爪朝他扑来,几个和尚大叫:“还我命来!”那个乞丐张着满是黄灿灿牙齿的嘴:“给我菊花!”</p>
高潜大喊一声“啊~”,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那长发男子不知道在哪里冷哼了一声。</p>
阿横和几个杂役们躺在不远处睡得正熟,高潜也没了睡意,看到知微道人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连忙奔上前去:“掌门道长,你身体还未复原,不要过度劳累啊!”</p>
知微道人疲倦地摇摇头,高潜看明真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脸上有了血色,他在一旁着急,心想:可惜我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什么忙。</p>
明真突然哼了一声,悠悠地醒来,知微道人脸上一喜,慢慢收回了手,手臂一直在颤抖。高潜知道他这时真气耗用过度,连忙伸手扶住。</p>
明真睁开了眼,看了一圈,看到知微道人,喃喃地说:“我莫不是死了?”突然放声大哭:“徒儿无能,连累了师父你老人家!”</p>
高潜听得心酸,知微道人连忙宽慰了几句。高潜听明真讲起来,才知道中间发生的许多故事。</p>
当夜高潜背着知微道人逃走,幸亏明真和明德二人死死拦住,好在邱昌华存了念头,想起自己这两个师弟,想要收服他们当做自己的援手,毕竟他想要强占千霞派,不能只有自己一个孤家寡人。</p>
所以邱昌华没有下重手,他拜在知微道人的门下早,又有风火扇作为随身法宝,所以实力远在二人之上,只是擒下了二人。</p>
明真因为不屈,被那几个和尚捆绑了毒打,明德昏了过去,被邱昌华封了一身真气,丢在二师兄明如那里。</p>
高潜也把一夜经历讲了一遍,明真不住感谢。知微道人叹了口气:“此处咱们也不能久留,还是快调息聚气,明日出去,勉强拼上一拼罢!”语气中说不上的萧瑟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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