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男人这一声喊，至少他附近的几户人家听得是清清楚楚。那些家里没有患怪病的，便赶过来凑个热闹，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里充满好奇。家里有人患怪病的，也赶过来，麻木的眼神中终于燃起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p>
那是很久以前便熄灭的，名为希望的火焰。</p>
徐一平看着男人泪流满面，男人的妻子此时已经从他身上爬起，冲着徐一平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道长，求求你救救外人吧……”</p>
徐一平搀起妇人，表情认真地说道：“我将全力而为。”说完，便坐在床边，对着男人说道：“把手伸来。”</p>
男人用力点头，躺在床上将一只手伸向徐一平。徐一平便也伸出一只手，手指扣在了男人手腕上，闭上了双眼。</p>
时间慢慢过去，这户人家的院外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持观望态度来这里一探究竟的。这些人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p>
“听说老刘家来了个大夫？”一人问道。</p>
“不是大夫不是大夫，我刚刚在街上瞧见了，是个摇串铃的道士，瞅着挺年轻的。”旁边一人立刻回道。</p>
“怎么样，这道长瞧了刘大黑，说些什么了没？”那人又问。</p>
“不知道。”旁边那人摇头道，“刚刚我看见这小道长在街上摇串铃，小顺子就冲出去找这小道长让他救救他爹。这才刚进去没一会儿，成天要死要活的刘大黑就喊了一嗓子，说不定这小道长还真有什么本事不成？”</p>
“那就且等着吧。”</p>
同样的对话，在人群中各个角落进行着。</p>
而徐一平此时心无旁骛地把脉，他大致知道男人怎么患的病了。徐一平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男人和他的妻子则一脸焦急地看着徐一平，妇人先问道：“怎么样？小道长？外人的病有救吗？”</p>
徐一平沉默了一会儿，在两人的心开始发凉时，才出声道：“……有。”</p>
妇人喜极而泣，再次扑到床上抱紧自己的丈夫。男人也嘴唇颤抖着，哆哆嗦嗦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流着眼泪不停地朝徐一平点头。</p>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忍受这该死的怪病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了。</p>
徐一平看着两人欢喜的模样，心中微微发酸。他虽然知道这病能救，却不知道这病怎么救。他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轻声道：“二位先别急着高兴，听我给你们解释。”</p>
那对夫妻面面相觑，难不成这小道长刚才是故弄玄虚？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却不敢说出来，只好强笑道：“小道长请说。”</p>
徐一平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指着门外栽在院中的一棵树说道：“一棵树，它的枯与荣，代表着死气，和生气。我这么说，不知道二位能不能听懂。”看着两人似懂非懂的点头，徐一平苦笑一声。这个病的根源连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更何况对此一窍不通的平民百姓？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每一个生灵的身上，都充斥着生气与死气，两者保持着一个奇妙的平衡。刚出生的婴儿，生气最多。耄耋之年的老丈，死气居上。这位……”说到这，徐一平表情有些尴尬，他还不知道这家的男人姓什么叫什么。</p>
男人忙道：“姓刘，我姓刘，叫刘大黑。”</p>
徐一平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位刘大哥之所以得这个病，问题就出在这个平衡点上面了。”</p>
“那个……”妇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道长能不能说的……再简单一点？”</p>
徐一平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尊夫之所以患此怪病，其中原因是因为身体内多了一股生气，打破了体内生死气的平衡点。如我刚才所言，婴儿体内的生气最多，尊夫体内生气虽不及婴儿，却比同龄人高出太多，这才导致了这种现象。”</p>
“那有没有办法救治呢？”妇人急切地问道。</p>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药材不好找。”徐一平脸色为难地说道。</p>
“没关系……”妇人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两碎银。妇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包裹朝徐一平递了过去，道：“请小道长救救外人……”</p>
徐一平哭笑不得地推回妇人的手，合着这女人以为自己是趁火打劫了。他笑着说道：“夫人，和银子没有关系。这种药材拿银子是买不来的，药材便是死气。将死气注入尊夫体内，与他身体里的生气再次形成平衡，这病自然就好了。”</p>
妇人尴尬地收回包裹放好，听了徐一平解释，忧心忡忡地问道：“那这个什么……死气要从什么地方弄来呢？”</p>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徐一平摇头苦笑，“如果我知道，尊夫的病现在就要好了。”</p>
“那县外的那片墓地行不行？这一年县里出生的不少婴儿都死了，葬在那片墓地里。既然是要死气，去墓地找行不行？”妇人突然间说道。然后又痛哭起来，她和丈夫的第二个孩子，也葬在那片小坟地里啊。</p>
“夫人，人死了，就没有生气与死气了……”徐一平耐心解释道，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死死盯着妇人道：“夫人……你刚刚说什么？死婴？”</p>
“对……”妇人抽泣着说道。今天一天流的眼泪要比她这一年来流的都要多。“我的孩子也葬在那里……”</p>
徐一平便走到圆桌旁坐下，看着刘大黑藏在被子里的腿若有所思。</p>
“小道长，若是找不到那死气，就算了吧。”刘大黑突然间出声，表情显得有些洒脱：“至少小道长让我刘大黑死了个明白，而不是连因何患病都不知道，窝窝囊囊地死了。媳妇儿，你去告诉其他家一声得这怪病的原因吧。”</p>
“还有其他得了这种病的人？”徐一平瞪大眼睛问道。这种病出现一例便是几百年难遇，这个彬县竟然出现了好几例？</p>
一切似乎都明白了。</p>
怪不得自己进彬县时，宽阔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怪不得街道两旁的人家户户挂白，怪不得那些人都躲在家里偷偷瞧在街上走着的自己。</p>
原来如此。</p>
如果是大规模爆发这种疾病，再加上妇人口中的那些死婴，dá àn已经出来了。</p>
有人在吸收婴儿刚出生的生气，将这些婴儿的生气直接榨干。但这人吸收的并不完全，逸散出来的生气被一些人机缘巧合下吸入体内，才导致了这种双腿还童的怪病。</p>
你该死啊。徐一平面无表情，双拳渐渐握紧了。</p>
妇人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徐一平叫住她问道：“尊夫与那些患病的人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者一同吃过什么东西？”</p>
妇人摇头表示不知道，而刘大黑却认真地想了想，为难地说道：“我也不记得了，那是好些个月前的事情了。”</p>
徐一平点点头，朝屋外看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p>
本来还在院外议论纷纷地人们顿时噤若寒蝉，徐一平从左到右一一看了眼每个人，说道：“病，我可以治。”</p>
这一下就炸了锅了，顿时人群嘈杂，喊什么的都有。</p>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老婆！”</p>
“道长！来我家！救救我爹！”</p>
“真的假的啊？不是骗人的吧？”</p>
“就是就是，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结果那郎中拿了钱就跑了……”</p>
徐一平只是站在院子里，静静的听着他们叫嚷不休。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徐一平这才笑道：“病，我的确可以治。但是药材很不好找。”</p>
“我有的是银子！道长！你告诉我药材名字，我这就去买！”</p>
“对！我们这就去买！道长你只要说药材名字就行了！”</p>
上次那个郎中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大家把钱给了他，他卷了钱就跑了。这次咱们自己去买，就算这道士在骗人，自己也没有损失嘛。</p>
徐一平双手伸出，在空中虚按，示意大家静下来。待人群静下来后，才说道：“药材用银子买不到，用金子都买不到，所以大家先冷静下来。接下来，我有一些问题要去问患者，一家一家的来，还请大家带路。”徐一平低着头踢走地上一块石头，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信我的，有不信我的。有来看热闹的，有来求医的。我也知道，你现在就在人群里。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你的。”</p>
人群面面相觑，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犯神经一样的年轻道士，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p>
徐一平走出院子，走进人群中，笑道：“现在请各位带路吧。”然后四处扫了一眼，疑惑地在心里想道：“小顺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