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中部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余脉,当地人称呼翠屏山。此时是一个盛夏的夜晚,身穿衙役服饰的三十多岁的唐铁蛋,是一个南方少见的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此时正敞着怀,露出一个经常吃喝出现的大肚子,腰间别一把戒刀,手里拿一根哨棒正由西向东在翻过翠屏山,旁边跟着一条土狗,在前后左右,欢快的奔跑。戒刀是标配,拿根哨棒主要因为在山区,走到草丛需要划拉前面草地,激起草丛下的毒蛇,防止被蛇咬伤,有道是打草惊蛇就是这个意思,有时爬山遇到危险的陡坡或者坑洼地段,也需要拄着棍子行走,所以爬山基本都要拿一根棍子。
越过翠屏山,下到坡底就是沅陵夼,自己的家就在这个村。
虽然已是盛夏季节,白天山上一片翠绿,犹如绿色的屏障,阻挡燥热的空气入袭,带来丝丝凉意,所以当地人把这座山叫做翠屏山。山区的夜晚有些阴凉,习习凉风伴随着偶尔走兽和鸟儿凄凉的鸣叫,在夜晚的空旷的山野中传播,显得有些渗人,没有点胆量的人根本不敢在夜晚的山里赶路。
这里向北是渭河平原,南面是巍峨的秦岭,在这山脉与平原的交界处,是低矮的丘陵地带,这里山路崎岖,河流蜿蜒,县与乡里之间基本都是由丘陵与河流阻隔,县衙一些布告文书之类需要衙役送出去的,各乡里距离虽然近,但绕山绕水,有些需要在路上走几天,所以衙役对这里的山路了如指掌,唐铁蛋接受任务,将文书分发到几个乡里后,利用闲暇时间,抽空回家看看。
因为是民壮,属于良民,抽丁后在衙役当差,家里可以减租,自己干一阵觉得很适应,可以依托衙门狐假虎威,坑蒙拐骗,吃拿卡要,好歹是政府工作人员,虽然是临时工编制,但在衙门里感觉如鱼得水,自己dì pǐ无赖的性格在里面可以恣意发挥,反而托了关系一直留任至今。
当差有一点好处,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鱼肉乡里就是这么来的。到了本乡永春里,中午自有乡绅接待,喝点小酒,借着晕乎乎的劲头,到了一个暗寮私娼家里,免费打了一炮,冲天豪气油然而生,多年衙役生涯养成的欺压百姓的高傲,觉得生活追求无非如此,家里有老妻幼子,外面可以狐假虎威,横行霸道,乡里亲老见面都是点头哈腰,奉承吹捧,感觉人生如此已然无愧于此生了。
借着酒劲带来的冲天豪气,不怕天黑,要穿山而过,准备回到乡下的家里一趟。
最近一段时间收受的各种孝敬和lè suǒ的huì lù,已经攒了不少银两,要借着这个机会送回家里。这些年积攒一些银子,以后可以多买一些田地,将来就做一个田舍翁,守着几百亩地,每天看着租户劳作,也是不错的人生,而且可以把地传给孩子,也算是为家族做出了贡献。
想着自己索贿取得的这点银两与那些当官的比较,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也觉得心里不平衡,看惯了官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违法乱纪,坑害百姓,也觉得气愤和不平,但是这辈子再努力也没有用,当官的需要有身份,都是考出来的,自己因为出身差别已经输在起跑线,只能看着当官大把收取银子胡作非为且得到提升而眼红发热却无可奈何。
这里虽然是山区丘陵地带,因为靠近人类居住区域,基本没有大的野兽,唐铁蛋经常连夜往家赶,已经轻车熟路,轻松的很。
正在胡思乱想的行走,土狗突然犹如别人踩到尾巴一样低声呜嗷地吠叫起来,唐铁蛋了解自己的狗,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马上紧张地四处张望,紧接着感觉远处好像乌云压顶一样空气为之一沉,一股无形压力骤然扩展开来,强烈的高压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土狗低声尖叫几下,竟然夹着尾巴嗖地逃跑不见了。
唐铁蛋也感觉有一种威压,压迫心脏几乎不能跳动,知道遇到极大的危险了,赶紧跑到一棵大树下,依树而立,弓着腰,以粗大的树干为屏障,仔细搜寻四周,这是山里生活的诀窍,遇到危险一定紧靠大树,如果发现大野兽,可以迅速爬上大树,或者以树为阻碍与野兽周旋。
一会儿发现在压力传出的南方秦岭大山方向的远处有几个黑影沿着翠屏山山脊向北飞速奔来,他们飞过的地方,空气都为之一沉,形成一盘旋气流,鼓起的风吹动树林,树梢随之摇动,惊起沉睡的鸟儿飞鸿一片,压力以及凄凉惨叫的鸟鸣声,令寂静的大山显现出森严阴冷,虽是夏夜,但也有些阴寒的令人害怕。地上沉睡的野兽也受到惊吓,四处嗖嗖跑动的野兽划过草丛的声音也格外刺耳。
唐铁蛋心里直打颤,暗自祈祷:“老天爷你睁睁眼,我平时也就是狐假虎威,干些吃拿卡要的勾当,也没干什么大的坏事,再说了,自己一个衙门的临时工,大的坏事自己也没有权利干啊,怎么还有报应不成?老天爷你可睁睁眼,我还没有像那些当官的一样缺德带冒烟的,背地里男盗女娼,表面道貌岸然,他们都没事,怎么还报应到我的头上了?老天爷你睁眼看看,是我,一个衙门的临时工,是不是认错人了,你今晚放过我,回头我就给您烧香磕头。”
正念道之时,就见前面这些人顺着树梢,一步一越,犹如在空中飞翔的鸟儿一样灵活,在飞速的向自己躲藏的大树奔来,吓得唐铁蛋赶紧趴在树下屏住呼吸。
前面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在前飞奔,男的稍后保护,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边奔跑飞翔,一边大骂道:“杨岭隐,你个禽兽,在我们家这么些年,我们待你不薄,你竟然带人追杀我们,如果过了今天我们不死,一定加倍追讨回来。”
远处领着几个人追赶的杨岭隐一边追,一边说道:“李二娘,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我一直是幽宗的人,被安排到你们家是做暗探,你以为我真的是你们的管家吗?只能说你们笨,堂堂威震天下的冀宗震青城和李二娘竟然没有识人之能,空有一身本领,照样让我们追的如丧家之犬,我们各为其主,既然你们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就只能杀了你们,你们逃不掉的,我们五大高手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怎么能让你们逃走,所以乖乖就擒吧,还能让你们少遭点罪。”
前面震青城夫妻二人已经知道跑不掉了,因为妻子前面还抱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影响打斗。而这些人丧心病狂,每次动手都是有意奔孩子方向打,两人要极力保护孩子周全,就必然缩手缩脚,所以严重限制了发挥。
在飞速过来的同时,夫妻神识扫过,就发现前面大树下隐藏的唐铁蛋,震青城一边飞奔一边传音对妻子说:“看来今天的事不能善了,我掩护你,你把孩子托付给前面大树下藏着的那个人吧,如果有机会过了今天这个坎,回头再找回来,如果过不去,一切就看孩子的造化了。”
说完,男的把自己手上的戒子扔给女人,然后放慢一步,回身挡住后面追赶人的视线。
唐铁蛋吓得不敢动弹,看见跑在前面飞来的一个妇人突然转向向东奔自己方向飞过来,这时另一个人也就是震青城稍微落后一步,回手一挥洒,抛出的东西带着一股力道向后掀起一股疾风,原来是一把碎石头,带着暗劲犹如雨点一样,向后打去,顿时飞沙走石,后面几个人顿时一滞,不能前行,各自纷纷躲避。
功夫到他们这种程度的人,身体都经历了千锤百炼,沙石已经不能致这些人死命,但一个不小心,也会留下伤痕。所以谩骂之声一片,感觉震青城的举动就像二十多岁的青年在玩小孩玩的泥巴一样,只能让人徒增厌恶,没有一点实际用处。在震青城挡住后面几个追赶的人的视线的同时,前面的妻子飞速降下,放下怀抱中的孩子,同时不知怎么手里就多一个包裹,唐铁蛋楞没发现妇人手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包裹。根本没有给唐铁蛋思考的机会,这个女人低声说:“找机会往山顶树林里跑,以后我们再回来找你,孩子拜托你了,包裹里面银两都给你了”。
说完不等唐铁蛋反应过来,女人已经退下一个手镯,放进包里,交给唐铁蛋,转身飞出马上追赶上男人,两人又飞奔起来,他们慢慢转向,很自然的就离唐铁蛋与孩子越来越远,二人持续向北飞奔,一会儿又转到山脊,顺着翠屏山山脉走向向北飞速掠过去,唐铁蛋只看清这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另一个明显是个男的,他又抬起头看见后面五个追赶的人也转向追去。
他们飞远后,唐铁蛋看了一下,见一个瞪着大眼睛的五岁左右的孩子以及一个包袱放在自己面前,赶紧把包袱背在身上,感觉包袱有些分量,知道里面应该是银钱,而且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银元宝之类的东西,肯定不是铜钱,一包裹银元宝那是多少钱啊?唐铁蛋既紧张,又兴奋,抱起孩子,向那些人刚飞跑过的后方跑去,跑到坡顶向远方看,因为天黑,有些乌云,月色昏暗,看不清楚远方的人影,只能感觉到追赶的人已经围着这对男女在交手。
唐铁蛋虽然是多年的衙役,也有一些粗浅的功夫打底,胆子很大,但可以在天上飞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些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不成?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情况下,接触一个不应该接触的层面的后果就是,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唐铁蛋根据多年衙役工作经验,知道后面五个人,一定在追杀前面一男一女两人。关键时刻土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可见这些人厉害非凡。狗一般都会护主,如果狗都吓的独自跑了,说明这些人的威压非常厉害,远远超出狗的承受能力。想通这个关节,唐铁蛋只能顺着山脊在树林深处向秦岭方向使出吃奶的劲奔跑。
跑了一段山路,唐铁蛋扶着一颗大树,喘着粗气,向山脊方向眺望,因为自己在山的上坡,白天可以看到下坡的人,可是现在本来就是夜晚,距离又有些远,而且这些人打斗速度飞快,只能听到砰砰作响,只有模糊的人影闪动,实际上什么也看不清。唐铁蛋紧张地远远看着下坡山脊上这些打斗的人们,又看着孩子,犹豫一会儿,还是背起孩子,解开自己的腰围,把孩子绑在自己身上,爬上一棵大树,向远处眺望。因为离得太远,唐铁蛋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他们边打边移动,一直顺着山脊向北移动,眼看就快要到山脚了,明显看出这对男女,有意引导那些人远离自己藏身的地方。
唐铁蛋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犹如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砰砰响个不停,自家分量自家知道,虽然自己有一米八的个子,外表很威武,实际上自己知道自己是典型的身量高、腰板小、饭量大、容量小的人,肯定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内心既有得到外财的兴奋,又有害怕牵连到自己感到的害怕。所以这些人打斗一定要观察好,如果这对男女胜了,他们肯定会回来找孩子。而如果那帮人胜了,自己绝不能被发现,否者一定有性命之忧。因此,虽然看不清,但依然注目远眺,也看不清他们拿着什么样的wǔ qì,只感觉到打斗引起的树木和山上碎石乱飞,周围空气都随着他们的招式一阵阵滚动。
这对男女背对背,与五个人周旋,四周树木犹如狂风刮过一般,纷纷倒伏,山坡轰鸣声震动得大树都直摇晃,四周野兽和鸟儿早已逃之夭夭,现场乱成一团。从来没见过打斗场面能这么剧烈,唐铁蛋虽然是习武之人,平常日子也属于胆大之辈,可是今晚的场面远超自己的想象和承受,一方面知道机会难得,很想仔细看看,另一方面又知道危险,如果被那些追赶的人发现了,自己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只能在远处屏住呼吸,偷偷观察。难道这些人使用的也是功夫吗?自己已经习武十多年,怎么不知武术功夫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后面背着的孩子也紧张地伸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因为嘴里发不出声音,紧张的张着嘴巴,同时双手因为紧张在唐铁蛋肩上使劲地抓着。
唐铁蛋回头看了孩子一眼,又转过头观察,突然以这对男女为中心发生巨大的爆炸,他们以身体自爆也要拉仇人下马的气概让唐铁蛋感觉自己价值观受到严重冲击,轰的一声的爆炸差点把唐铁蛋惊得掉下大树,他看到五个围着的人也受到严重冲击,全部倒飞出去,最后全部都轰然落地,乱石夹杂着树枝,向四下飞舞,甚至几十年的大树,也被折断。唐铁蛋吓得张着大嘴,震惊不已,吓得赶紧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牙齿还是相互碰撞发出战抖的特特声。而身后的孩子也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自爆身亡,因为嘴里发不出声音,就拼命挣扎,唐铁蛋恼了,因为知道孩子父母已经死去,就气势汹汹地使劲拍着孩子说道:“你如果再使劲,我就把你丢下,让那些人把你也杀了。”
孩子明显害怕了,停止了挣扎,但是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