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阙之风起观都》 第九回 刑场赴死 8

    灵润垂首迈入禁地院内，没作停留，便向着安放灵位的大殿去了，不多时，那大殿便灯火通亮起来···老人立于大殿外的阶沿下，盯着暗夜中那死沉沉的殿宇里盏盏松油灯再次一一亮起，整个殿宇幻若海市蜃楼般醒了过来，也只能轻拂衣袖，微微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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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步走进大殿西南角的一处小亭子内，掸了掸石桌凳上的残雪，拢衣坐下，静候着灵润，这已成他们师徒早就习惯了的交谈方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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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片刻，灵润自大殿出来，径直来到亭内，见师父沧晏一袭白衣，一头银发，似乎同周遭的冰雪融在一起···她稍一踌躇，又起身折回殿宇，再出来时手上搭着一件青灰色的厚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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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师父沧晏的身后，把手上的厚毡披在老者身上，又俯身将毡子的四角缕了缕，更贴老者的身子，方才坐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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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老一小，一师一徒，默默地坐着，远远看去实在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温情画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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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老者终于开口了，他面容柔和，缓声道：“灵儿，你来也来了，不去看看他吗？···天冷了，我把他搬到殿后我住处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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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润闻言微微一怔，只是一瞬，便冷了神色：“他不配入我焱门禁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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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崖摇了摇头，语气有一丝的责备：“天下人怨他辱他，唯独你不可误他！···就算你再不认，他也毕竟是你父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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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我不是为他而来，我是因赤珠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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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润生生打断了沧晏的话，语气少有的激烈僵硬，她带着不解的怨气，从袖中掏出一块赤红色的柱状丸石，放在老者身前的石桌上；几个时辰之前，就是这块石头逆转了生死，救了私闯禁地的小儿豆一一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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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赤珠是何等贵重的圣物，师父竟将它随赠于人！难道那小儿就值得师父以此珍贵之物相救吗？”这多年的风雨历练，早已造就了灵润果敢精炼的秉性，她也习惯于一出口便咄咄逼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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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晏自然是清楚这个自己情似骨肉般的徒弟，他沉了沉心境，慢慢说道：“这圣物确是有一次起死回生的神力，可在我这里，也是白白耗了它的效用，依我看，用了能救一条性命，才配得上这圣物的神妙，不用也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好在这小儿，倒撞上了，也算是用得其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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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是只为救那小儿一命，还是另有深意？灵儿愚钝，还请师父明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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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晏抬眉望了望灵润，突然叹息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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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救人与shā rén只是一念间的两个选择，而结果却在这一念间变得迥然不同！···还记得耆英吗？”老者淡淡的问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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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润听闻师父提到“耆英”这个名字，脸色陡然变得尴尬微妙，右手的小指本能的卷翘起来，这是她极不愿意去触及的痛……，可偏偏老者还在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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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人都聪慧异常，难分伯仲，又从小竹马青梅，情感亲厚，可为什么你最后却没给他活路呢？难道不是因为你断然深信他会同你争夺门主之位吗？他诸事亲为，一马当先，也是因为想替你扫平障碍，驱灾挡难，可你却始终怀疑他的初衷···最后的那次比试说是搏生死，可他也是手下留情了的···否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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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别说了！”灵润突然大喝一声，情绪失态异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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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和耆英对生与死的理解！他像极了你的父亲，胸怀仁爱；灵儿···你是叔邑的女儿，自小聪颖无比，又天赋异禀，你有雄心壮志，又吃得苦痛···你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你不是万灵的神，你也有痛苦，你也有恐惧，也有放不下的东西，你要懂得胸怀仁爱，去顺应，去因势而为，更要懂得放下···当一个人拥有力量，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利时，这往往是他最得意，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你当下就在这样的时刻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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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语气悠长，带着殷切期盼的眼神看着灵润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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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润刻意强制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但还是意由心生，眸色比进来时冷了许多，她压了压心火，缓缓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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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您所说的自有您的道理，只是远了不说，自我出生以来，我族赤翼内忧外患，可是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吗？什么五陆昌荣···什么阙之神力庇佑苍生···您难道不知？这些也都是悬在我们头上的剑，稍不留神便会被斩个万劫不复！这样的世道您是眼睁睁看着的，又是怎样？现在却让我胸怀仁爱，保留慈悲之心？那个人··倒是慈悲！可结果呢？还不是被世人讥笑辱骂，死后···连宗庙的堂口亦不能容！我行事专横我不否认！可我必须保证自己活着！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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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日升月落，世道轮回，谁又能留下什么呢？何况你这样行事专断更是无法真正改变什么的，你又胸怀杀恶，执念太深，最终会误人伤己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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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言罢，连连唉声叹息不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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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错了！我知道耆英仍然是您最爱的徒弟！可是···可是，只有我才能给这天下带来真正的太平！每个人来这个世间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您一样！师父，我先走一步，这赤珠我代您收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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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润说完，立起身，再不看老者，转身迈步出了亭子，向禁地的山门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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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您多护着身体，好好活着，我会让您看到盛世太平！”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只有这句话清晰的传入老者耳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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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树枝桠上的赤鸦又怪叫了一声，老者碎碎念叨着：“都要好好活着，可别逆了命数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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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邃而凝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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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润拉开朱红色的山门，转身再轻轻的合拢去，他抬眼望向山下，已是一片渺渺朦朦……山风凛冽，撩起她两鬓的碎发，拂着一张雪白倔强的面孔和闪动着烁烁精光的暗红色眼眸在夜色下坚毅又夺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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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多事秋理政难顺意，疑不定借势引蛮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