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朗对豆一的出现明显也有些惊诧，而他身旁的应雀儿确心头欢悦，得意的翘起了嘴角。</p>
焱门上下被她翻了个遍，连皇城中也派出了大批人手去追捕，却徒劳而返。她正暗自忿忿着的，终了；这小子自己送shàng mén来了，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事，岂能不畅快一番！</p>
上座的槐世正踌躇着，此刻又见豆一被侍卫押了上来，端坐着的身体微微一颤，向来行事沉稳的他，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明明自己看着送豆一的牛车出的东城门，怎么会没将豆一送至良元镇？是出意外了吗？难道自己也暴露了吗？那灵润这么做又是唱的哪一出？</p>
欸！就算已身置险境，也绝不能让这小儿死去，事态危急，他需要另想对策······</p>
主座上的灵润见侍卫将豆一押上前来，身子微微正了正，瞬息便对阶下的侍卫施令：</p>
“你们退下！”</p>
接着，她转向跪伏在地的豆一，语气异常平静：“小儿，你接着往下唱……”</p>
此时的豆一已横下了心，不再顾及其他，听灵润这么一说，他索性清清嗓子，朗声唱了起来：</p>
*“那···那··秦宗无道他行事凶，</p>
残杀忠將权理不公。</p>
有···有许多老忠良辞别了那王驾，</p>
他众人一个个退归林下隐身形。</p>
那朝堂，云房氏狗··狗奸党，</p>
还有一个应驷闻</p>
那日里，随秦宗观玉兰走上一程。</p>
旱地里挖河船难行，</p>
无有水把那香油、谷子里边盛。</p>
抓来了男女的民夫来拉纤绳，</p>
满都要他们脱去了衣裤露身形。</p>
船行至到那江洋口，弃了民夫露煞心</p>
刀刀把···把绒绳断，</p>
男女摔倒在那地溜平。</p>
可叹，这本是那人间的地狱他作乐，</p>
普天下咒骂这无有道的人······”</p>
上座的铁成，槐世以及焱门众人哪里想到豆一敢在这样的场合高唱不入流的市井歌谣，顿时都被惊得目瞪口呆。</p>
“住口！你这荒野小儿短了教化，目无焱门例律！敢在此处满口胡言乱语！”</p>
槐世站起身，毅然止住豆一的唱腔。</p>
丰黍的这段历史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很清楚的；这秦宗乃是丰黍自有天选中宗以来最为昏庸残暴的一位前世君主，他杀良臣，重奸佞，残暴又挥霍无度，无德无行，最终落得天怒人怨，暴尸荒野的下场。</p>
槐世不解豆一是从哪儿听来的这段歌词唱腔，分明要借秦宗无道来当众辱骂灵润，这实在太过胆大妄为，难不成是命催的吗？</p>
“你莫非是将我比作秦宗？”</p>
果然，灵润面容冷峻的质问起豆一。</p>
本来一傍暗自畅快着的应雀儿，此刻忍不住跳出来，怒不可遏地指着豆一吼道：</p>
“该死的贱奴！我族贵主英明浩荡！怎能与那秦宗相比似！你胆大妄为，擅闯禁地，本就万死之身！还敢在这里大唱厥词！实在可恶至极！”</p>
豆一微微抬头，轻瞟了一眼满脸怒气的应雀儿，便不再理会，视线转向主座上的灵润，他本已抱着赴死的决心回来的，这一刻，也就无畏惧怕：</p>
“贵主，小人违抗禁令，但求一死！只是有几句话，我要说完。”</p>
“讲！”</p>
灵润言语冷冽。</p>
“早就听说贵主行事果断，英明神武，坦然浩荡于天下，自然是小民我等的福份！可小人听闻自古有道的君主都···都以德而服世人，以贤明昭示天下！对···对忠义信智之士都··都是推崇有加！因此，贵主不应该滥杀无辜，我既已回焱门，所有的事我个人担着；只求··求贵主！放了为全兄弟信义而犯门规的道平！”说完，倒头给灵润重重的磕了个头。</p>
“豆一···你我……”已被拖拽在刑台下的道平，看着几步之外豆一的身影，一时语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p>
灵润以手支额认真的听着，半晌儿，突然毫无预兆的轻笑了两声，她向退在一傍的两个侍卫问道：“你们在哪里抓到的他？”</p>
俩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后，躬身笼袖向上答道：“禀贵主，是··是他自己敲击仪宫门前的更鼓···被守门侍卫擒获，送来焱门的！”</p>
“哦？小儿倒是有些魄力！可知道你回来必死？”灵润转问豆一。</p>
“知道！小人唯愿一死！但求贵主贤明，放过重情义的道平！”豆一又以头触地重重的冲灵润磕了几个头，磕罢，再次抬起头来时，前额已渗出血来。</p>
在场的人目睹这样的场面不能说是不触动的，明知不可为，明知不可逆，明知注定是死局，你还会拼上所有的一切去赌吗？</p>
场下众人的气息瞬间凝固了，只有咧咧的风撕扯着旌旗哗哗作响，和豆一依然未停的磕头声回荡在空气中，大家各有思量，干等着上座的那位贵主出声发话·····</p>
也许是豆一的信义与挚诚，也许是他报的死愿，也许果真上天开眼···那灵润素来为人自负，自诩能成就一统五陆的千古一帝；这豆一的说辞虽直白浅薄，却是话糙理不糙，令她心生惜念？这或是其一；其二她同中宗一脉自打记事便结下血海深仇，今日豆一关于秦宗无道的一番唱词，倒是她没听过的，既新鲜又深得她心意，她觉得这小儿自打三河茶楼就有点特别，当下他甚至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心生些许无法言喻的好感来，就这么草草的杀掉倒还有点可惜了······。</p>
“既然你有胆识敢回来赴死，又以忠义为同伴正名，那好！我··就成全这份胆识和忠义！只是那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p>
灵润饶有兴趣的站起身，指着台下的道平，对豆一说道。</p>
众人听闻，一阵窃语骚动！大家都知道，这位灵贵主行事向来果敢坚决，何况焱门自立规以来，从没人在触犯了必死的门规后能侥幸存活下来！这算得上神奇！看来这焱门在变，一切都在变……</p>
而这所有的变，均源于这位高高上座着的难以捉摸的灵贵主！</p>
“多谢贵主英明！”豆一根本没顾及到前额的疼痛，又给灵润磕头谢了恩。</p>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做到！想来，他也只是向东市里凉亭内的说书先生学了这一段秦宗昏庸，嗜杀忠良无辜不仁不义的太平歌词，他也在赌，以前在戏班子时，戏文里唱的那些英雄都以忠义留名，他在赌灵润不想当嗜杀忠义无辜之人的昏王，至少不能在众目睽睽下默认自己是昏王！他只能赌上这么一把，恰如今，他居然赌赢了······！</p>
未完待续</p>
*改编自传统曲目太平歌词《秦琼观阵》</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