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太子魏圉和无忌两个将当前的消息讲了一遍,长公主魏淑心中稍稍有了底,便也不再一味着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三人说笑了一阵,太子和无忌打趣魏淑紧张未来的夫君是谁,魏淑反过来打趣他们,说不知道未来娶媳妇时又会怎么紧张呢。听到魏淑提起这个,太子和无忌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都忽地一荡,想起如氏姐妹来。
坐谈到天色将晚,太子和无忌起身告辞,魏淑起身相送,又嘱咐了两人一些话语。尤其是无忌独自居住在外,魏淑更是不太放心,反复交代,完全没了平常的爽利。
离了长公主寝宫,太子和无忌两人走在王宫的巷道中。只见金乌西坠,斜射在远处巍巍宫阙上,镀出一层金边。高墙阴影下,兄弟两个各自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正默默行走间,只见前面一大片宦侍、宫女,拥着一乘肩舆走来。在王宫之中,能有这等阵势的,也只有太后、魏王和王后三人了。太子和无忌早远远看得清楚,避让到道路一侧,垂首侍立。待到肩舆一路行到近前,两人又一同跪拜道:“儿臣参见父王!”
肩舆上坐着的,正是太子、无忌的生父,当今的魏王。
魏王挥手停住了肩舆,道:“起来吧!”
太子和无忌挺身起来,却听魏王问道:“你们是从长公主那里出来?”
在父王面前,无忌便尽量少出声,免得一言不合,又受训斥。只听太子答道:“是。方才儿臣和无忌去找姐姐闲谈,并无什么要紧事。”
魏王冷哼一声,道:“淑儿她是担心自己婚事,所以找你们来打探消息吧?”
太子看魏王已经猜到,忙道:“姐姐身为女儿家,紧张自己终身大事,也是自然之理。”
魏王却又放过这件事,另问道:“寡人听说,你和无忌今日在大梁城中游玩,身边还有两名女子陪伴?”
太子和无忌耳朵中都嗡地一声,心里七上八下。他们一时想不清楚,魏王怎地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也许跟铃铛提到的形迹可疑的跟踪之人有关?又担心魏王震怒,派人不利于如氏一门,两人头上的汗顿时涔涔而下。
太子正要努力解释,不料魏王忽然叹道:“淑儿已到婚嫁之年,圉儿你也大了,再过得几年,行了冠礼,就算chéng rén。父王会好好给你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妇,你自己却需谨言慎行,立身修德,不要学无忌贪玩!”
没想到魏王又这么轻描淡写地按下,太子和无忌松了口气。
魏王问完太子,又转头看看无忌。只见无忌小小的身躯,垂首立在太子身边,恭谨异常。忽地想到当年因病逝去的那位夫人,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自己一向不管不问,心中顿生出一点歉疚来。他柔声道:“无忌,你过来。”
无忌从记事起,这位威严显赫的父王对自己从无如此和颜悦色过,向来非打即骂,或者是干脆打和骂来一个打包奉送。今日突然看到他如此和蔼,竟然没了主意,只呆呆地走上几步。
魏王看他有些怯色,心中更是不忍,用手抚着无忌的头道:“上次你头上砸的伤,可都好了?”
无忌这时才确认,父王真的是破天荒地在关心自己。心中一热,忍不住眼眶都湿了,忙道:“儿臣已都好了。”
魏王点点头:“明日朝会,会商谈为淑儿择亲一事。既然你们与淑儿亲厚,明日便一起来吧!”
太子和无忌心中大喜,忙答应了。
魏王又看看无忌,语气又渐转严厉:“跟你太子哥哥好好学学,怎么样修身养性,稳重处事!别整日里跟没笼头的野马似的,满世界晃荡!”
今日意外被父王温言了几句,此时这些寻常的例行责骂,对于无忌来说,只是和风细雨罢了,完全不放在心上。
最后听魏王喝道:“都去吧!”然后在众人簇拥之下继续前行,渐渐只看到一小撮晃动的人影。
兄弟两个归送完,互相搀扶着起身,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朝会之谓朝,自然是要清晨时入宫朝拜。如果是元正、冬至等重要节日,国君要设朝大会文武百官、列国使臣,此谓之“大朝仪”。以朝贺为主,议事较少,仪礼流程额外的曲折繁复。而寻常商议国政的所谓“常朝”,则在仪礼上相对简单一些,不过也极为庄严肃穆。朝前失仪,是为大不敬,因此罢官免职的在所常有。战国之时,列国纷争,争相延揽有才之士,朝仪远没有后世那样隆重规范,君臣却也都要各遵礼制,以示庄重。
与常见戏文里的印象不同,朝会时并非是由赞礼官喊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然后大臣就纷纷上本,跟国君当廷商讨处置。一般所有要议的政事,都会事先知晓。有成熟建议的臣子们,提前把自己的意见写成奏简,呈送国君览阅,这样议事时才能有的放矢。不然大家都临时起意,各说各话,一场朝会下来,恐怕开上一整天,也议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因得了魏王首肯,次日天尚未亮,无忌便早早起来,沐浴更衣,乘车前往王宫参加朝会。之所以不骑马,是因为容易弄乱衣冠,有失仪容。远远望见了宫门,无忌下车步行,其他文武大臣也已有不少在宫前候着。
等时辰一到,宫门大开。在赞礼官的指引下,众臣鱼贯而入,穿过重重宫门,进了朝会议事的大殿,按身份、职位,分班列坐。早有司士之官四周巡视,检查有没有人位次不对,或者仪容不整,记下一笔,以供处置。
无忌因是第一次上朝,特别留神注意,按照赞礼官的安排,在自己席位上坐好。然后魏王驾到,赞礼官唱礼,众臣行礼如仪。魏王还了礼,众臣落座,开始正式议事。
因为此前早已告知众臣,今日主要议长公主择亲之事,是以魏王便开门见山道:“长公主择亲一事,事关重大。秦、楚、赵、韩四国,均遣使前来,请以适龄之公子联姻。此四国均名列大国,而强弱远近亲疏却各有不同,不知众卿有何良策?”
往日朝会议政,魏王也会说“不知众卿有何良策”,而其实几位领班重臣和职司所在的对应官员,早以将建议拟好呈上。魏王如此问,只是让这些臣子再当廷好好陈述一下自己的意见,以供国君最后决断而已。
不过今日情形有些不同,魏王竟然是真“不知众卿有何良策”。只因要议之事虽然早就传达,可大臣中最为重要的两位,身为相国的孟尝君,身为亚卿的芒卯,却都没有奏简送呈。只有新任宗伯魏齐,倒是因为职责所在,上了奏简,将当日在府中听到魏因的话语,加工修饰一番,当作自己的建议。
魏王发问之后,目光巡视满朝,最后落在前排就坐的相国孟尝君身上。孟尝君却是垂目下视,一动不动,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
魏王心中不耐,干脆直接点名:“相国,可有何高见?”
国君亲自点名问话,孟尝君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忙颤悠悠起身道:“公主婚嫁,虽关国事,更是大王家事。何况长公主是大王的掌上明珠,太后、王后也都深为宠爱,定当择一个贤德公子,以为良配。此非臣等所能置喙也。”
魏王听得明白,孟尝君转了一圈,硬把球给踢了回来。意思是谁家的女儿,谁自己操心,免得选婿不当,公主受了委屈,反倒埋怨我们;所以,不要问我,问我我也不说。
孟尝君此言一出,众臣都暗骂你个老滑头!堂堂相国,群臣领袖,却不肯担责,难道等着大王问到我们这些小臣头上?芒卯因此前曾与孟尝君商议过,心中早有计较,不过还是没有料到,孟尝君竟然敢当着朝会,把事情推得这么干净。他也自心中唾骂,又暗暗准备,等着魏王来问自己。
果然,魏王虽然心中不悦,却也不愿当廷发作一个老头,失了人君气度。他看了看孟尝君,又把目光转向芒卯:“芒卿以为如何?可也如相国一般,认为这只是寡人家事?”
这话问得隐隐有威胁之意,芒卯当然不敢再用孟尝君那一套说辞。他起身答道:“大王为一国之君,掌大魏社稷,家事国事,本为一体。不过相国所言,也自有道理。长公主深得太后、王后爱重,择亲之事不可轻慢,需派专员考察人品,仔细比对,以免误了长公主终身。”
说了半天,却还是跟没说一样。魏王心中不耐,追问道:“那依芒卿之意,该派何人考察,如何考察?”
这话问的可是中宫直进,不留余地,定要芒卯说个子丑寅卯出来了。不料芒卯朗声应道:“现今秦、楚、赵、韩四国只是略微示意,并未给出具体求亲公子人选。依臣之意,还需等各国定了求亲人选,彼时情势明朗,优劣一眼可见,再细细计较,方可选出称心如意的佳婿来,不负大王拳拳爱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