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尚存的时代，最悲哀的事：男儿无义。——楔子</p>
北方的天气到了冬天就干冷干冷的，狂风刮起来说是刀子都是轻的，与现在温室效应下的暖冬不同，我所讲的这个遥远的不存在于任何史书的这一时期，一切与大自然那么契合，森林茂密大海深沉幽深而不可探至，而到底冷到什么地步？浅显来说，现在的小女生们穿着薄薄的打底/裤是绝对会被冻出老寒腿来的。</p>
就在这么个大冷天里，呼吸着要把肺扯断的空气，一向欢脱的各类野畜也都消停了，只有长嘴鸟山鹬时不时在山里百无聊赖的呱呱叫两声。几近三九的日子，这些天并没有下雪，之前下的没有融化的还都堆在道路两边，狂风一刮就变成漫天雪尘，所以老鬼门的大家都只好变成了闺阁xiǎo jiě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p>
说起老鬼门，它也算是个门派，可从来没兴旺过，整个山门连门口的那条杂毛狗加起来，区区三十二个喘气的。本就人少，居然其中四个还都是下人。</p>
老鬼门的门规松散，所以底下的徒弟一个个都是不成器。那些正经的大派才不管你冷不冷，正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现在是考校弟子们心性的大好时机，此时不练更待何时？再看看这老鬼门，从掌门开始算起，一个个正午时分还躲在被窝里舍不得出来。</p>
这个懒散的小门派建在同名的老鬼山上，山下有个老**，都是土里土气的。老鬼门区区几个徒弟无一例外都是老**出身，别的地方的人想必也相不上这么寒酸的老鬼门。而且，想上山习武相当容易，只要每人每年交上一锭银子。大家抱着学点本事后回家娶妻生子的想法，在山上过着时而练练武功的混沌日子。</p>
那么，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干什么呢？耕地种田！像农夫一样，扛着锄头，带着盛种子的笸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门派里没有人能吃白饭，都得亲力亲为。好在大家都是农夫出身，也没见过真正大门派每天习武是什么样子，对这样没正经门派样子的生活一点不奇怪。要说唯一一点像是个大门派样子的地方，就是有四个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下人。</p>
可这四个人是要收工钱滴！每月工钱四十文，不然谁会白白地给你做卫生！</p>
大家还都在屋子里避寒，作为下人之一的姜欢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带上自己扫帚假装扫地去。还好山门里的大家一觉睡到八更天，不然这么冷的天还要早起打扫，真的是给多少钱都不愿意干。</p>
“呼——”姜欢呼出一口热气，瞬间被凝成一股白雾久久没散，就连鼻孔都在腾腾冒着缕缕白烟。他穿着母亲给新做的藏青色特别厚实的棉裤棉袄，滚圆的像个沙包。</p>
姜欢有个哥哥，叫姜垣，是老鬼门的徒弟之一，姜垣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右脚有点跛，长得也不怎么耐看：人挺瘦但脸特别大，像个大窝瓜，两道粗眉是乱放的干柴，又长又乱，一张大嘴横亘整个腮帮，总之就是年轻姑娘们绝对不会喜欢的模样，不多加赘述。</p>
姜垣二十三岁时，别人家这个年纪都已经生了娃娃，姜垣连个相好的还没找着。家里人着急的很，省吃俭用攒了两锭银子，决定让老大在山上学上两年剑法、气功、符道什么的，有个唬人的架势才能哄骗来媳妇不是么。倒霉的小儿子姜欢，为了平衡家庭收支被打包上了老鬼门，成了扫地小童。可挣来的四十文自己一分也不能留，全要弥补那两锭银子束脩的亏空。</p>
把自己当作哥哥上山的陪送这件事，姜欢倒也看得开，老鬼门的伙食比家里好上不少，还可以在山上打些野味，而且天天光是扫扫地而已，生活很是清闲，何乐而不为？只是自己现在也有十八岁了，爹娘就不担心一下我的亲事么？姜欢对这一点抱怨不公。</p>
姜欢拖着长长的笤帚慢慢下台阶。黑色的石阶上，有huáng sè还有青绿色的残叶、烂叶没有被扫干净，看上去这些树叶像烂泥一样黏在被踩的黑乎乎的雪泥和冰里面，不小心一点走是绝对会摔倒的。弄成这种状况，怪就怪这个扫地小童太懒，姜欢秋天懒得扫，冬天太冷不想扫，害得全山的人（除了姜欢）都不愿意走这条路而绕道。掌门杨百笑一点也没生气更没罚他，把绕路只当是给徒弟们增加体能训练，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这些台阶下到一半，在山腰处是静灵堂，小小的专供奉祖先的祠堂，祠堂的左墙角处有一条人为踩出的小路，这条小路像是哈利波特小说里的那个常人不知道的站台一般神秘的躺在那里，夏天时候杨树浓密的树荫会把它遮盖的更加隐蔽，冬天裸奔的杨树自顾不暇，小路便暴露在外。姜欢是这条小路的常客，驾轻就熟的拖着笤帚拐进小路，看来他是根本没有要扫这条台阶的心思。</p>
小路尽头是一小片平坦的空地嵌在杨树林里，这片空地和那条小路其实是未竣工的小花园，但是老鬼门太过穷酸，没钱修小花园，结果这条曲径和要盖凉亭的空地就成了秘密基地般的存在。</p>
时过正午，风几乎停了，这片朝南的小空地正沐浴在阳光之中，地上被扫得干干净净，那些灰黄的枯草像是黄鼠狼的毛皮一样铺在地上。在空地的正中央有两把藤椅，椅子中间放置了一张两尺长宽及膝高的铜漆小桌，上有一茶壶两杯，下有烧水的铜壶。</p>
长笤帚随意的往地上一丢，姜欢便躺在其中一张藤椅上打起盹儿来，日光温暖而又柔和，厚厚的棉衣就像一床最舒服的被子，身体感觉简直飘在云层之上，飘渺而又舒心。此时要是能再沏上一壶好茶，那就是神仙难及的享受！</p>
“小姜，来这么早啊！”耳畔突然传来声音。</p>
姜欢听到，马上睁开双眼从藤椅上窜了下来，向来者行了一礼，调侃道：“是掌门您起晚了罢，都过了中午了。话说，有没有带好茶来啊？”</p>
“那是当然带了！”</p>
掌门是个矮胖矮胖的老头子，名唤“杨百笑”。年岁老大不小了，但与之亲近的姜欢总觉得杨百笑的岁数是倒长的，所以总是一副孩子天性。正如此时，杨百笑露出与同伙分赃一般的诡异笑容，爬满皱纹的手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纸包来。</p>
顿时这一小片地方便被香气弥漫了，连精神都为之一振。</p>
“好茶！”姜欢禁不住惊呼出来，即使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户出身，此时也知道这是个宝贝。“快快快，快沏上！”</p>
“着什么急。”杨百笑从肩上卸下一小捆干柴摆好，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符，姜欢认得这是“生火符”，他第一次在这片空地偷懒就撞见杨百笑用它烧水。</p>
杨百笑的圆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和蔼。他今年七十有六，按理说到了儿孙成群的年纪，可他无依无靠，只有山上不成器的徒弟们一年年的更替。而且徒弟们每每见到他时都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礼就走开，估计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几个记住的。杨百笑老了，没有力气更没有心思管老鬼门的事儿，唯一的乐趣只剩下了与身边这个小友坐在藤椅上一边喝茶，一边聊聊年轻时行走江湖的事情。</p>
姜欢不停地催促着杨百笑，杨百笑佝偻着身子开始烧热水。</p>
“哪有你小子这么随便使唤老人家的！”杨百笑笑着嗔道。</p>
姜欢摸了摸鼻子，浑不在意。“别这么见外嘛，我跟掌门您谁跟谁。”又凑近过去，用力拍了拍杨百笑的肩膀。</p>
老头子转过身来颤颤巍巍的用铁钎子往姜欢的脑袋上一敲。</p>
咚！</p>
“您这是干啥啊？”姜欢捂着脑袋埋怨：“我没说错啊，咱爷俩谁跟谁。至于这么小气，我今天少喝点，让给您半壶！”</p>
“你啊，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夫怎么说也是个正经的掌门，一点敬畏也不懂，真不知道你爹娘是不是用熊心豹胆把你喂大的？”杨百笑看着那团火，“以后等你见得市面多了，可别这么没大没小，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姜欢的眉毛皱成一个团，不大同意但没反驳，怕脑门又挨打。</p>
“我问问你，知道掌门是做什么的吗？”杨百笑突然发问。</p>
“老鬼门的老大呗，我们做什么都得听您老人家的，不然没工钱。不是么？”</p>
杨百笑哭笑不得，这个憨直的小子果真是不知道这个掌门重在哪里，但仔细想想，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怎么能涨见识呢？那是武林中人才懂得的。</p>
山里那些贫农出身的徒弟，他们天天在山上干的那些活计，哪个可以称得上“武林”二字？</p>
“你还太嫩，等你有机会见识一个大门派的掌门时就懂了。到时候，我就怕你知道我的强大后被吓跑咯，没人陪我老头子喝茶唠嗑了。” </p>
“掌门您有那么强吗？没看出来，手都哆嗦成鸡爪了。”姜欢憋着笑说，“您就别吹了！”</p>
“嘿！你小子可别不信，修炼分为炼体、筑基、凝液、金丹、元婴、真人、大乘七阶段。吾乃真人是也！”</p>
“噗！”姜欢彻底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说的一套一套的！还真人呢，您老不是‘真人’，难道还是‘假人’啊？”</p>
听了这话，任哪个心胸宽广的高手也得气不打一处来，（画外音：姜欢你没见识也要有个限度，回家补补十几本玄幻小说去！）“老夫我驰骋江湖的时候，你还没被生出来呢！看见这‘生火符’了没？”</p>
“天天喝茶的时候都见啊。怎么了？”</p>
杨百笑佝偻的身板仿佛一下子就挺直了，抚着自己一尺长白胡子，得意洋洋的自夸：“想当年，我就是用这‘生火符’，一口气活活炸平了一个门派！你说厉不厉害？！”</p>
姜欢点点头，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厉害厉害！”杨百笑老脸微红，心花怒放。</p>
“您这吹牛的本事真厉害！”</p>
微红的脸顿时变得铁青，之后山里便响彻了某个扫地小童的痛呼。</p>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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