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神君传》 6、大圆满印

    原来那普寂见好好的一间酒肆前面瞬间变成了沙场，他自遁入佛门以来，哪里见过如此勾当？实在是慌了手脚，他固然不想杀伤人命，但也不知道该帮助那一方，见到有人不断倒下，便想起了长安光明寺住持善导大师说过的话，人在临死前只需不住念诵西方净琉璃世界教主“阿弥陀佛”的名字，死后便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永脱轮回之苦，于是他只要看到有人躺下，便在那人身边念诵七七四十九遍“阿弥陀佛”，看到一人躺下，便帮他念一番，看到一人躺下，便帮他念一番。。。</p>

    又看到一名突厥人躺下，这名突厥人正是被默啜拉过来挡剑，而被薛奕刺死的那人，普寂见他生还无望，便开始帮他念“阿弥陀佛”，只念到五遍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人说道：“将军小心！”他心想：不会又要有人躺下来吧？猛一抬头，只见刚才跟自己过招的那突厥人去而复回，并击出猛烈的一掌，攻向了薛奕的背后，他知道这突厥人的掌法厉害，一掌下去，薛奕只怕不死也伤，于是纵身跃起，斜刺闪出，挡在薛奕背后，用出九成内力接了那致命的一掌，他毕竟不想伤了这突厥人，是以未用全力，二人双掌相击，普寂被震的后退两步，只感觉那人内力虽然霸道，但跟自己的佛门内功竟然若合符节，他既是偷袭，自然是用尽了十成力道，但跟我的内力终究是相差一筹，他用全力，而我用半力，谁都没有受伤，如此这般是最好不过。</p>

    薛奕心想：我适才只当这贼人见大势已去，便独自逃之夭夭，岂知竟是躲在暗处暗施偷袭，真是好不要脸！</p>

    只见那拜葛图罕借助跟普寂对掌的一弹之力趁势连做两个后跃，已经跃到了特勤和夷男的身边，夷男见他掌力如此浑厚，只当是救星来到，大喜道：“拜葛图罕，你先前到哪里去了？”</p>

    特勤急挥两刀逼退成志远，对拜葛图罕正色道：“何以去而复回？”</p>

    那拜葛图罕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猛一抬头，急道：“将军小心！”</p>

    特勤一回头，见成志远复又提剑攻来，忙左手剑右手刀架住成志远的攻势，这时却见那拜葛图罕提起右掌在身前划了一个圈子，然后一掌拍出，向击特勤的后背，夷男一个箭步冲在两人中间，手握弯刀，将身体一横，怒道：“你做什么！？”</p>

    那拜葛图罕去掌好快，夷男腿上有伤，刚才那一步迈的太快，腿上一阵疼痛，稍一分神，抬头看时，拜葛图罕右掌已然送到，正好击在他胸口，夷男满目疑惑，左手指着拜葛图罕说道：“你，你。。。。。” 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身体慢慢躺倒在地。</p>

    特勤见状抛开成志远，扶住夷男身体哭到：“夷男！夷男！” </p>

    这一下变起仓促，谁都没有料到突厥人自己打自己人，成志远敬重特勤是位老将，刀法不俗，当先住了手，葛志萱也就罢手，一众金吾卫和千牛卫见他们剑法如此高超都住了手，也都手持长矛围住特勤、夷男、拜葛图罕和几名拼死顽斗的突厥人，而那几名突厥人却又手持弯刀围住拜葛图罕，正是围上加围。</p>

    特勤启指骂向拜葛图罕：“无耻奸贼！为何偷袭自己族人？”</p>

    那拜葛图罕却冷笑两声，斜眼回道：“谁是你们自己族人！”然后回身双掌击倒两名突厥人，金吾卫和千牛卫见他要逃，皆挺枪攒刺，不料那拜葛图罕一个纵身跃过一众金吾卫和千牛卫，随手抛回一张假miàn jù，哈哈大笑夺路而去，众侍卫追之不及。</p>

    特勤捡起那假miàn jù，前思后想，不得其解，再低头看夷男时，已经没了气息，一阵悲痛，伸手解开夷男衣衫，赫然见到一个又红又大的手印嵌在了夷男胸前，他干笑数声：“哈哈哈哈哈哈，圆满印！圆满印！”</p>

    成志远见那红色的手印，心里也在默念“圆满印”。</p>

    薛奕问道：“确实是一个圆圆的手印，有什么稀奇？”</p>

    葛志萱也问道：“成师兄，这门功夫很厉害吗？”</p>

    成志远沉吟道：“据传这《圆满印》本是西藏密宗一派的一部佛经，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佛法深湛，妙悟神功，竟然从这部佛经之中参到了一路掌法，又经后代名宿的不断完善，竟然成为了密宗一派一门极为霸道的功夫，比起我们中原地区佛教的韦陀掌也是不遑多让啊，你们看，只要习练到家，一掌就可悟证大道。”</p>

    薛奕听后不住点头，心想：原来这拜葛图罕是吐蕃来的奸细，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混在了这一众突厥人当中而不被察觉，他先是偷袭我，一击不成，又去偷袭这突厥老将，只要这群突厥人一死，北方的那些突厥酋长便有了复国的理由，好阴毒的计谋，看来这突厥老将身份不一般呢。</p>

    葛志萱却不会去考虑这么多的军国大计，对特勤喝到：“老匹夫，束手就擒吧！”</p>

    就在此时张勇忽然跑过来说道：“不好了，将军！”</p>

    薛奕回身问道：“又怎么了？”</p>

    张勇嗫嚅到：“那默啜逃、逃跑了。。。”</p>

    薛奕大怒，呵斥道：“混蛋！你们这么多人，拿不住一个手无寸铁的受伤之人！”</p>

    张勇道：“他要逃跑，我等自可轻而易举取其性命，只是我们都等着将军亲自来砍断那贼子的双腿，是以没有去攻击他双腿，故而、故而让那贼人得以逃脱。”</p>

    薛奕是又好气又好笑，急道：“还不快给我追！”那张勇领命，带领一队金吾卫直追而去。</p>

    这时又听到身后一阵混乱，回头看时，只见那特勤在重围中一个飞身跳上那酒肆屋顶，成志远紧跟纵起，那特勤左手一挥，长剑脱手，直击成志远，成志远身在半空，一个转身，避过那长剑，挺剑直刺特勤，特勤惊惧不已，葛志萱却是不住点头，薛奕则直接叫到：“好身手！”一众金吾卫和千牛卫见薛将军如此说，也都大声喝彩，却见那特勤左手又洒出一片金针，成志远长剑急旋，“叮叮叮叮叮”尽数挡下，再定睛看时，那特勤已不见了踪影。</p>

    余下五名还活着的突厥人见老将军已然逃脱，皆放下兵刃，束手就擒。</p>

    薛奕对一众侍卫说道：“将此五人押入天牢作为本案重犯严加看管！”一对千牛卫提起五人领命而去。</p>

    成志远跳下屋顶，薛奕拱手说道：“薛奕多谢二位道友相助。”</p>

    成志远道：“将军当真是十年前泰山之巅技压群雄的薛奕师弟？”</p>

    薛奕道：“正是小弟啊，哈哈哈哈哈。”</p>

    葛志萱喜道：“薛师兄风采尤胜往昔，金吾卫将军威风八面，这么多人都听你的号令。”</p>

    薛奕却道：“唉，师妹此言差矣，常言道当差不自由，薛奕此生只怕是再也不能像二位这般逍遥自由了。”他这番话在成、葛二道听起来是谦逊之语，对他自己来说却是肺腑之言，由衷之意。</p>

    葛志萱说道：“将军休要这般说，我跟成师兄还没有谢过你的一饭之恩呢。”</p>

    薛奕笑道：“谢过了，已经谢过了。”</p>

    成志远恨恨的说道：“只可惜让那老贼逃走了！”</p>

    薛奕安慰他到：“让他走了也好，他已经受伤，不会走远，我命金吾卫紧追，必可破其在神都的老巢，将这干人等一网打尽。”</p>

    成志远跟葛志萱皆道：“如此甚好。”</p>

    这时只见那普寂又绕过来超度夷男，薛奕上前合十道：“多谢小师傅出手相救。”</p>

    普寂合十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言重了。”</p>

    薛奕掏出一锭五十两银子对普寂说道：“小师傅，这是本将军对神秀禅师及寺内众位大师的一点心意，且请笑纳。”</p>

    普寂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一锭银子，慌道：“施主，此事万万不可。”</p>

    薛奕不禁一怔，普寂又道：“将军，此事未经师傅和大师兄允可，小僧不敢擅自做主，而且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从不收受身外之物。”</p>

    薛奕不禁皱眉：这小和尚太过迂腐，非要等你师傅答允了才能收吗？如果天下和尚都似你这般，不早就饿死一大片了。</p>

    成志远见薛奕进退两难，心想：为官之道，自然是希望人人都能在自己上级面前替自己美言，这普寂的师傅神秀经常与武后讲经论禅，他应该是想通一通这层关系了，我自然是可以劝普寂收下银两，只是这办法太也有违我们这些出家人的修行之道了。</p>

    他想了一想，对普寂侧耳说道：“师弟，这位薛奕将军是神都左金吾卫将军，且不说他现在可以在洛阳对你及神秀大师处处照拂，经此一战，薛将军前途无量，日后更若要有相求之事，也好说话，现在正是结识的良机，不可错过呀，你放心收下这银两，回头与你师傅细细说知此事，你师傅自然也不会怪罪于你的。”</p>

    普寂沉思片刻，点头道：“多谢师兄指点迷津。”然后对薛奕说道：“如此小僧便权代师傅拜领了。”</p>

    薛奕只见他袍袖一拂，自己手中的银子已不见了踪影，再看他右手衣袖时，已是大大的垂了下来，薛奕心想：他定是怕在众rén miàn前手接银两不大好看，唉，你这小和尚miàn pí子倒真是薄如纸。然后拱手对三人说道：“诸位道友，本将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后会有期。”</p>

    普寂合十行礼，成志远作揖道：“师弟请便。”葛志萱也作揖道：“将军自便。”</p>

    薛奕回过身来朗声说道：“来人呢！”</p>

    一名参军欠身道：“末将在！”</p>

    薛奕道：“那贼人往何处了？”</p>

    那参军说道：“回将军，那贼人往北边玄武门而去。”</p>

    薛奕道：“你可都看清楚了？”</p>

    那参军到：“末将看的清清楚楚，已经派人前去lán jié，错不了。”</p>

    薛奕心想：这老贼分明是突厥北蛮，刚才却又跟一众贼人说道在南定鼎门汇合，现在又只身逃往北玄武门，好狡猾的奸贼！于是大声道：“好！此贼定是与其同伙汇合，然后一起逃走，抓住此贼者重重有赏！追！”于是带领一众金吾卫和千牛卫浩浩荡荡直奔玄武门而去。</p>

    成志远和葛志萱望着薛奕和众侍卫的背影皆慨叹不已，那普寂却仍在替夷男超度，成志远道：“师弟，你不是要去白马寺吗？”</p>

    普寂道：“师兄说的是，待小僧替这位施主超度完之后就去。”</p>

    成志远道：“师弟，这人是乱臣贼子，没必要替他做超度法事。”</p>

    不料普寂却道：“师兄此言差矣，师傅曾说众生皆平等，此人既然此生是恶人，则更要替他超度，望他早升极乐，下辈子做个好人，则世间又多一份祥和。”</p>

    成志远跟葛志萱皆苦笑不已，但都被他的执着心态所感佩，就都等在那里，听他又多念了三十遍“阿弥陀佛”。等超度完夷男之后，普寂记得还有好几具尸首没有超度，起身寻时，金吾卫跟千牛卫已经将打斗现场处理干净，普寂无奈，只得合十低首又念了几十遍“阿弥陀佛”，才往白马寺而去。</p>

    成志远跟葛志萱怕他迷路，便带着他穿街过坊，一直到了白马寺山门前，见他入了白马寺山门之后才放心。当下成志远又跟葛志萱作别，葛志萱出定鼎门向南而去，成志远出洛阳东门，接连行了两日，到了郑州，又折而向北，连走了十日，一路平静，到的第十二日上已经是在医巫闾山的山脚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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