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小镇有些阴森,加之冬日,除了白晃晃的雪在各家门口的显得惨白之外,就看的最多的就是挂在大门处的红灯笼了。
白雪变成了红雪,有些渗人。
祁寒彦满怀心思的走在雪地里,原本通窍的火热心情此刻已经满含冰霜。
满脑子无法再与双亲见面的遗憾心情充斥着胸口,无力的叹口气,望着迷迷蒙蒙的夜空,少年独坐在寒冷的河边发愣。
没人能理解此刻少年的心情。
距离心愿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咫尺天涯,看似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见不到爹娘,我修炼这《补缺》又有何用,成为请神者是为哪番?”
祁寒彦有些颓然,抓起旁边的一把雪撒进河中,悲伤不已。
一只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少年猛的一惊,转头就看到穿着红色冬衣的方倪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一脸鼻涕一脸泪的模样,指了指自己冻住的鼻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将其弄走。
方倪也不嫌弃地面,也坐在了少年旁边,望着光秃秃的柳树河边,冻结的湖面才道:“方才见你出门,失魂落魄的。就知道你放不下那白秋鹿不愿意进踵地的事情。”
少年本想说自己遗憾悲伤的不是这件事,方倪却不让他抢话。
“我知晓你真正悲伤的肯定不是没有将她收入踵地中,至于何原因我也不想多问。只是这漫天冰霜天地,你若是还是在这里坐着,到时候生病染了风寒,秀秀回来怪罪于我,我可是百口莫辩了。”
方倪语气透露着轻松俏皮,让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起身跟着方倪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祁寒彦还是有些疑惑问道:“既然踵地是十三天之一,就算再差,日后需要此处tí gòng行走之气,也算是有神位的窍穴,为何白姑娘就不愿意委身于内呢?”
方倪将暖手包递给双手被冻的有些青白的祁寒彦,没好气道:“你道这些妖魔鬼怪、山精地灵的,真的有那么好心进你窍穴,成就神位,供你驱使啊?你嘴里那个白姑娘的心思可是深沉的很。你可不知道你在开窍的时候,簪姨的神气游到你天泉的时候,她双眼都快撑的比我家灯笼还大了。”
没好气的看到少年捂嘴一笑,方倪继续解释。
“然后又往下游走,来到肩灯,你那白姑娘的眼神依旧炽热。但是也不知道为何,那神气却最后一泻千里,落入踵地扎根了。这踵地虽然也是十三天之一,可惜接的是地气。你可知道,开天辟地,天地浑浊,清气而升,浊气而沉。接地气就要与浊气打交道。修炼吸纳的气息就会有浊气,从浊气中采集神气修炼,多了一道工序,你那白姑娘自然不肯。”
少年心中了然,白秋鹿也是为了自保和增强自身才愿意成为自己的假神,只可惜自己开窍没开到好处,偏偏是最为劣等的踵地,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失望,怎么说踵地也是十三天之一,虽然接地气,但是有神位的。你那白姑娘不愿意进,不代表其他妖魔鬼怪不愿意,你要是能找到天地而生的山精神,他们可是非常愿意进入踵地的。”
少年不解。
“他们本就是这地而生,获得地气而成,最后也是因为这地气成精。所谓的地气浊气就是他们的神气,你说他们想不想把妖魔鬼怪的身份去掉,获得一个神位?况且有了神位,还有你修炼的神气给他们供奉,这种好事可是求都求不来。可惜你那白姑娘心比天高,真是错失一番机缘。”
祁寒彦听到方倪把这踵地说的十分好,但是还是无奈道:“可是也只有你说的山精愿意而已,像白姑娘、簪姨还有庞爷爷的剑客,可是都不愿意的吧。”
方倪噗嗤一笑,点了一下祁寒彦有些青白的脸蛋,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亲昵了,立刻像没事人一样缩手回来讲道:“那是自然。到了显神这一位置,就算是踵地修炼到的显神,都会要求请神者换个窍穴供奉他。就像世俗的脸面一样,高门大户住大院,落魄寒门居破屋一样。”
少年若有所思,撑着下巴看着马车外的冰天雪地,就不在发问了。
方倪也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也不再说话,马车内顿时安静的可怕。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祁寒彦那有些破烂的家门口,少年下车,对方倪道谢,就转身进屋了。
方倪撇撇嘴,似乎还想和他讲讲话,但是想着这么晚还在外面走动,被其他人看到说闲话可不好,便让马夫回府了。
哇哇很没有骨气的趴在庞原生的怀里,吃着骨头,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主人。
祁寒彦没想到庞爷爷居然坐在家中等自己,不知道所谓何事,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庞原生审视了一下少年,才开口道:“你把那混帐东西放走了?”
少年点了一下头,瞄了一眼庞原生的脸色,深怕他生气。
却不料庞原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扶了扶自己的白须笑道:“走的好走的好,你小子可是看清楚那妖魔的面目了?一心只想拿好处,哪里有半点真心与你休戚与共的。连十三天的踵地神位都不要,宁愿重新做妖魔,真是不知所谓。”
少年羞愧,若不是自己那日心生怜悯,哪里还有这么多烦心事,还需要这么多人牵挂着。
从柜子里拿出一些苦茶,煮了一些热水,就将泡好的茶递给庞原生。
庞原生理所当然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驱了一些寒,才道:“你要通窍,本应该找老夫才是。怎地找上了方家那个簪婆娘,要不是她与剑客有些交情,你小子就要被那个女妖生吞活剥了。”
“庞爷爷你怎么知晓我去找方倪了?”
“你以为老夫教给你《补缺》那本书,让你成为请神者,就不闻不问了?老夫可没那么绝情。我让剑客与那簪婆娘说了一声,故意通窍的时候在你的天泉与肩灯停留了一阵,最后选了踵地。就是想看看那妖的心性,果不其然,心生歹毒,见时机不妙,就卖弄怜悯。好在你小子也不是石头心性,没有再与她有瓜葛。放走也好,等下次见到面,老夫定要让她魂飞魄散。”
庞原生说的霸气,将空杯推到祁寒彦身前表示添茶。
祁寒彦这时候才放松下来,开心的倒茶,然后才说道:“原来一切都是庞爷爷弄的猫腻。我就说那神气怎么会游到我天泉与肩灯,不过最后扎根踵地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庞原生慢慢喝口热茶,吐了一句没出息三个字,才说道:“什么叫做天经地义,谁告诉你第一次通窍都是通的踵地。老夫四十年前通窍,通的就是左肩灯,而后又开了右肩灯,之后左右踵地也开了。虽然只供养剑客一神,却有四窍穴供养,你说那个笨蛋是不是失去了机缘?就等不得你修炼有成,多开几处窍穴,到时候就是收获的时候了。可惜可惜,目光短浅,不过也好,你与她本是孽缘,绝了也是天意。”
少年好生羡慕的看着庞原生,开了四窍穴,供养一剑客,听听,简直比神话本子故事还有听头。
庞原生也不管少年此时羡慕的表情,而是喝完这一杯茶,看了看时辰,居然已经到了丑时。
“夜色渐浓,妖魔出没。不错不错,时辰好,日子也好。跟老夫走一趟,也许今夜这神位能找到人代替了。”
言罢,庞原生就牵起祁寒彦的手,准备出门。
但是少年罕见的将手抽出,将哇哇一把抱起,目光冷峻,全身戒备,低吼道:“你是何人?”
庞原生愣了一下,旋即流露出神鬼莫测的笑容问道:“我哪里出了破绽?”
“庞爷爷从来不会牵我的手,都是牵着秀秀和钟升。”
“这是为何?”
“秀秀乃是女子,手掌若软舒适;钟升乃是文曲星,沾沾天上的气息。”
“哦!这老头好色与喜好沾好事的性子还是没变,不错不错。不过你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庞原生教导的弟子中,你倒是有些意思。”
‘庞原生’眨眨眼,祁寒彦就感觉到天旋地转,自己的魂儿都要飞出去了。
惊魂之下,踵地的神气迸发,护住了心神,双眼有神气贯穿,再看向‘庞原生’的时候,却是另外的模样了。
此人高挑瘦弱,脸上起色不佳,有些惨白。右手拿着两个珠子不断的滚动游走,仔细看过去,那两个珠子居然是两个骷颅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缩小成这般大小的。
一身夏季才会穿在身上的短衫,身后无风自动,一道道风雪进了祁寒彦的小屋。
“很久没见到你这种心思缜密的少年了,我的搜神术自认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败给了平日里的一些细小举动,真是有些大意了。等抓到庞原生,将他魂魄炼出来,我会告诉他,拥有你这种弟子,也是他的荣幸。”
男子嘴皮子很薄,但是语速极快,亦步亦趋之下,祁寒彦都没看到他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居然就被他抓住脖子,腾空而起了。
望着越来越远的院落和原来越小的地面屋子,祁寒彦忍不住大叫了出来。
“这才对嘛,十六岁的少年,这才是应有的心性。哪里来的那么老谋深算的气息。恩?”
这恐怖男子还在对祁寒彦惋惜之时,忽然感觉到前方云烟不对,毫不犹豫的将祁寒彦一丢,完全不管其死活。
骤然从高空中下坠,祁寒彦只感觉到七窍通风,狂风灌耳,寒气冲心,脸色瞬间化作紫色,随时有暴毙的可能。
但是下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从后抱住了祁寒彦,让其身形不坠,停留在半空中。
祁寒彦大口大口喘气,偏头向后一看,立刻亡魂大作,这一身白衫,不是白秋鹿还有谁!
白秋鹿看到少年见鬼的模样,神色一暗,却不言语,缓缓的抱着少年来到地面,才关注上空的形式。
此时上空出现了另外三个身影。
持剑的剑客,身躯展露美妙的美妇人,以及吸着旱烟、戴着斗笠的老渔夫。
那恐怖男子望着剑客,展颜一笑道:“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这神气味道,隔着十万八千里我都看的到、闻的到,还需要算计吗?”
剑客拔剑,指向男子。
男子丝毫不在意剑客的剑,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美妇人和老渔夫,啧啧道:“躲了几十年,找到了两个帮手啊?不错不错,都是显神神位,大补大补!”看着男子戏虐的眼神,老渔夫闷哼一声,天际垂下一支鱼竿,点在男子的天灵盖上,鱼钩一拉,在扯着什么东西。
男子挑挑眉,弹出一颗珠子,那珠子遇风见涨,化作巨大绿油油的骷髅,张开嘴巴,咬在鱼竿上。
旋即又一挥手,另一个珠子奔向美妇,张嘴就要吞下她。
美妇冷哼一声,墨绿色的神气滚滚而出,居然化作一支墨绿色的簪子,极其锋利的尖头点在了骷颅头上,两者间爆发出光华,荡起一层涟漪!
男子毫不在意自己的珠子与那两人纠缠,似乎并不害怕自己那珠子会落败,反倒是漫步走向剑客,但是眼神看的地方却是剑客的身后。
“出来吧,你以这少年通窍之事引我入瓮,算计之法与当年有增无减,没有落了你当年的威风。我借助神气真身在此,莫非你还要这显神身后与我对话吗,庞原生?”
剑客眉头一皱,忽然身形一散,光头山羊胡的庞原生双手负背,与这男子对视。
“好久不见了,南海。”
“是啊,一别三十年了,见到你,我想不仅我开心,师尊他老人家也应该高兴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