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柳树的枝条上面的最后一丝叶子都已经枯黄掉落了,中顺镇的那条河的河面上都结了一层薄冰,若不是码头的船夫们每日凿冰开口,这条河早就被冻住了。
身上穿着钟秀亲手缝制的冬衣,祁寒彦内心和脸上都是火热红扑扑的。
经过那一夜少年与少女那亲密接触之后,钟秀现在每次与祁寒彦见面早就没了之前那种大大咧咧的行为了,只有一种两个人才能感觉到的眼眉之间的青涩感情在里面。
少年轻轻的摸着这鹅毛底子的冬衣,想着偷偷过来送冬衣的少女,那被冻的红扑扑的脸蛋,差点就在钟升的眼皮子底下捏捏少女的脸了。
好在钟升这个跟屁虫在旁,时不时冷嘲热讽一下祁寒彦,还扬起自己的拳头,说明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祁寒彦好笑的看着钟升,并不在意那夜这位钟家的文曲星打了自己一拳的事情,而是一直点头钟秀叮嘱自己不要受冻了,要是家中的煤炭缺了,尽管去找她拿。
若是觉得抹不下面子,就去庞爷爷家的院子取暖,他家院子整个冬日都冒着腾腾的热气,听说院子底下有一条火龙毯子,暖和的很。
祁寒彦笑着连连点头,不敢置否。
毕竟这是书中所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违背少女的心意,只能含笑点头称是。
少女将冬日需要注意的事项一点一滴排列出来后,又转了转眼珠子想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就被钟升不耐烦的催促着。
钟秀瞪了一眼钟升,但是也知道时辰快到了,便也只能长话短说了。
祁寒彦是知晓钟家每年的冬日都会举宅而出,去往中顺镇外躲避严寒。
听庞爷爷说是去到距离中顺镇百里以外的一座叫做安抚的小镇,小镇比中顺镇还要小,但是那里四季并不分明,唯独夏秋两季时日长,气候宜人,非常适合居住。
待过年时分,又尽数返回,置办年货,迎接新春。
祁寒彦除了小镇外,还没有出过远门,最远的也就是去过城西那座青体山壁罢了,更别说千里之外的安抚镇了。
看着依依不舍的钟秀一步三回头,祁寒彦向她挥挥手,哇哇对着她汪汪汪了几声后,却是钟升不耐烦的翻着白眼,用每年都一样的口吻对着祁寒彦道:“记得到时候来宅子给祖奶奶请安!走了!”
走的很是潇洒,要是没有从袖口抽出一把扇子扇风的话。
哈欠!
尴尬的打了一个喷嚏,钟升讪讪的收起扇子,想着以后还要不要这扇子做一做这风雅的事情了。
目送渐行渐远的钟家马车,祁寒彦回到屋中,百无寂寥的躺在自己的热炕上。
看着床上这本书,少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翻阅。
那日听完庞原生讲解的东西后,少年许久都没有再翻阅《补缺》了。
虽然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身处险境,但是世事无绝对,少年回家后,又仔细斟酌了一番,又踌躇起来了。
开窍穴养神,听上去比神话本子里的故事更加精彩神秘,但是想着自己身体里面还住着一尊神,少年就头皮发麻。
许久没出现的白秋鹿声音此刻忽然飘起,吓得少年差点从热坑跳起来。
“公子,怎么还不修炼开窍的功法?一旦开了窍,妾身就不必委身在这请神符中,日后公子请神做事,也无需折扣那么多阳寿,何乐而不为之。”
祁寒彦暗叹一声,知道白秋鹿说的没错,一旦开窍将她养进窍穴中,就会有神气自动弥补请神的损耗。日后等白秋鹿修炼有成,就不需要折寿请神了,可是少年还是过不了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的这道坎。
况且现在少年心中已经被塞的满满的,哪里还容的下别人。
白秋鹿看到少年踌躇不定的样子,内心也是十分焦急,这少年不修炼、不请神办事,她就会停滞不前。
虽然说现在跟少年签了契约,但是也要少年主动请神自己才能获得好处,可不是自己去做事,事后再找少年要好处。
白秋鹿眼珠子转动一下,似乎在想着法子让少年修炼,忽然眼神一亮,言语中带有一丝yòu huò音道:“公子,想不想与自己的双亲说上几句话?”
少年怦然心动,但是立刻皱了皱眉头,对着白秋鹿喝道:“好你个白秋鹿,我好心求庞爷爷不要杀你,收你进请神符,给你神位,你居然口出妖言惑语,想吸我阳寿!”
白秋鹿自然是不敢承认,而是将如何请出少年双亲魂魄的方法告诉他,然后才轻飘飘说到请自己办这事只需要一年的阳寿,不用三年。
只需要一年阳寿!
祁寒彦心中大动,有些迟疑问道真的自己开窍之后,将她请入窍穴后,真的是用折损一年阳寿?
白秋鹿看到少年上钩,立刻点头,还说请神办事的报酬自然是自己与少年沟通好之后,就会有天地契约生成。
况且一旦窍穴有了神气,更是能弥补自身的寿元。
而且一旦自己允诺的事情没办成功,少年也不会有损失。
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样子,白秋鹿知道自己刚刚说的方法让少年心动了,也深怕少年对于自己之后那句话的疑问。
事情没办好,不会有损失?
有这么好的事情的话,天下间哪里来的那些背弃契约的恶神、杀神。
看到少年还在思考,白秋鹿也不着急催促,毕竟只要少年肯开始修炼窍穴,自己就有机会占据一处养神窍,就会名副其实的成为一名有神位的阴神了。
想到几年前的那次水灾,祁寒彦的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一幕的惨状。
小镇城东的河堤在倾盆大雨中决堤了,突如其来的洪水将能见之物尽数吞噬。
城南的勾栏、城北的豪门大宅、城西的菜园田圃统统都遭殃了。
祁寒彦双亲是被门外一直疯狂吼叫的哇哇吵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水位已经来到了距离床上只有一厘上下了。
两人慌忙的将祁寒彦抱起来,还没等下床,房门咔擦一声被水冲开,哇哇汪汪汪的叫着,游到了床边。
看到门外那滚滚的洪水,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容。
男子将祁寒彦交给爱妻,一个俯身跳到房门的板子上,从墙壁上拿下来一柄挑扁担的木杆子,让她们娘两抓着杆子过来。
哇哇也在水里游动,用身子顶着板子,不让板子被水冲走。
妇人抱着少年战战兢兢的从床上到了板子上,嘴里透着凉气问道:“相公,这洪水来的突然,我们去哪里避难?”
粗壮的汉子搂着妇人,眉头紧皱,忽然看到哇哇游出房子,对着他们不断狂吠,立刻脸上一喜,就用木杆子当作船桨,划向哇哇游去的方位。
此时的中顺镇哪里还有平日里车水马龙、人行有序的样子。
无数折断的树木与物什被激流掳走,远处还有无数个漩涡不断的将可见的东西吞噬,汉子甚至还看到几个相熟的人在水中惨烈的喊叫,最后被洪水带去远处,没了踪影。
妇人被雨水淋湿瑟瑟发抖,怀中的少年更是死死的贴着母亲,想要感受一些温暖,但是瓢泼的大雨让四周温度极低,可见度也是一米之处。
若不是汉子的目力极好,一直跟在哇哇身后,早就被这漫天大雨与洪水弄的迷失了方向。
城北的豪门大户在洪水爆发时候,就拿出了暂时解决的法子。城西那些让开拓土地的中顺镇民众苦恼的山丘与土堆此刻成为了众人避难的最佳场所。
洪水虽然凶猛,但是却无法越过这些山丘的半山腰。
原本一年半载都难以见到一个人的山丘之上,现在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慢了人群。
豪门大户的护院与家仆们错落有致的安排一户户人家休息的地方,用不知道哪里来的沙包将其垒成了围栏,让洪水无法再寸进半步。
拄着拐杖的钟家老祖宗皱着眉头看着下方洪水肆虐,轻声问了一句人员等事情之后,便叹口气闭上眼睛了。
山下还有一大群人穿着蓑衣,驾着轻舟不断的在水里捞人。
但是天灾岂是人力能抵抗的。
城东决堤之处的缺口又破裂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顿时一个浑浊的河浪铺天盖地的打了下来,让极远处站在山丘人的中顺镇民众们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浪拍打下来。
还在极力往城西那边赶过去的人们忽然感觉到天色比之前更加暗了下来,纷纷抬头一望,皆尽断魂!
河浪无情的将它所过之处的东西都吞噬掉了,无论是房屋还是苍天巨木。
粗壮汉子还在奋力的划着木杆子往前,就听到身后凄惨的叫声,回头望过去,只看到极远处有波涛涌起,原本还固守两边的树木纷纷拔土而起,木削横飞。
汉子与妇人亡魂大作,立刻疯了一样向前划动,可惜人力有竭时,两人胳膊酸痛无力,却看到洪水波涛越来越近,脸上都露出了绝望。
远处山丘一些眼尖的汉子早就看到木板的夫妻,是城北那一对老实巴交的实诚人。
男的在码头做活,女的则是经常带着孩子去城西的菜园子帮活,或是去城北大户人家缝补衣物,添作家用。
“是祁家汉子和他娘子,有没有人去救救他们!”
平日受过这夫妻恩惠的人开口询问,却无人回应,面对这波涛,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家三口绝无活路。
那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绝望的喊叫起来,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夫君。
祁家汉子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河浪,忽然下定决定,一把将孩子从妇人的怀里抢过来,绝望的大吼一声,犹如抛球一般把孩子甩了出去!
祁寒彦永远都无法忘怀自己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父母那悲怆的表情,猛的紧了紧身上的冬衣,浑身发抖。
哇哇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热坑,懒洋洋的靠着祁寒彦,似乎知道他此时想什么。
摸了摸哇哇的狗头,想着哇哇年岁也不小了,要是换算chéng rén的年纪,哇哇已经是个高寿老者了。
父亲、母亲!
祁寒彦心中呼喊着这两个词,顿时有了勇气下了决心。
为了了却再见双亲的心愿,祁寒彦默不作声的拿起了《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