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密云。
山道边陲,百余名精壮汉子神色凝重,俱都是腰别强弓,背捆铁枪,杀气凛凛。
眼看天边几点远飞来的雀儿轻落在树杈之上,惹得几片嫩叶轻微摆动。
晶莹的露水顺着纹络缓慢滑落,滴在为首那魁梧汉子棱角分明的脸颊之上。
此人双目微阖,上半身裸露,残破的八面楚剑以麻绳捆在腰间,更显野性十足,眼下就大跨坐在磐石之上,神情桀骜至极。
而在他身侧,便斜躺着张足有六尺长短的骨制巨弓,箭壶随意散丢在一旁。
正是今年的东坳大试武魁,力可扛鼎的淬体二品高手,狂徒项尘。
片刻之后,那腰挂楚剑的壮硕汉子蓦然睁开双眼:“辰时以至,随项某…进山!”
震喝声回荡与山谷当中,霎时间只惊得无数鸦鹊漫天扑散。
东坳村百余壮汉披坚持锐,共列成数队方阵,动静井然有序,如同战无不胜的铁秦军队般雄壮。
…
司州渝茫山。
此处以盛产滋骨草闻名,黑石城附属村镇大多依靠这片山脉,四季以打猎,采药为生。
不少江湖势力虽也觊觎这块宝地,但碍于黑石城复杂的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近年来,才有花霸王臧信这愣头青,纠集数百山匪强占山脉。
密林当中。
东坳百余条壮汉在项尘率领之下往来穿插,躲过了十余处暗哨,却仍没撞见半头猎物。
“…项…项大哥,往年进山,不消几个钟头,兄弟们便能满载而归,可今年……”
众人脸上不禁有几丝担忧。
倘若秋猎打不到猎物,家中老小便很有可能饿上半年肚子,更别提到城里换取冬季御寒的棉被皮袄了。
项尘此刻目光也极为凝重,心底到也十分的清楚。
“方才,总共避过了山匪布置的七个暗哨,五个明哨,但仍不见半点猎物,还能都叫山匪吃光了不成?”
坚毅的脸上眉头紧皱,曾为绝巅高手的敏锐嗅觉的确帮助项尘连连避开危险。
可眼下最大的危机并不是与悍匪厮杀,而是寻不到猎物。
“罢了,诸位且随项某来!”
豪气顿生,心间不禁冒出个疯狂的想法,倘若那甚么鸟的霸王是修武之人,大可将林中野兽尽皆囚于寨中。
如果局势当真如他所想,那么今日,便唯有强攻山寨这一种选择。
…
几株古树间。
粗壮树杈之上,静谧匍匐着几个麻衣汉子。
“陶爷,哥儿几个等半天了,连人影都没有,你靠谱吗?”
那略显消瘦的阴郁汉子谨慎至极,只略微探出半个脑袋来,抬眼四处寻望。
可入眼之处唯有青山松柏,哪里有半个活物?
东坳九月十五秋猎,而山匪早在八月二十七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花霸王臧信此人野心极大,非但要驻兵渝茫山,还企图吞并周遭村镇,染指局势正乱的黑石城。
东坳泼皮匡六儿觊觎孟苏苏美色,暗中接连山匪,原本是要暗害孟老,如今却是阴差阳错将项尘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
暗哨远处,数百米开外。
百余道魁梧身躯隐匿于古树之后,唯有那魁梧汉子,将兽骨大弓握在掌中,左手自箭壶中轻捻支羽箭。
江东项氏本就是楚狂之后,狂徒项尘虽说不爱研习兵书战策,可耳濡目染,却也懂个大概。
渝茫山脉树木丛生,险要却只有寥寥几处。
自古行军作战,明暗哨的作用便是率先发现敌军攻势,并及时提醒防御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此刻以项尘来看,在百步开外的密林当中,至少会有**人的明暗哨。
“匡六,你带五十个人,从右侧迂回过去,听见响动,就一齐朝那棵古树冲击。”
腰别八面楚剑的豪壮汉子此刻显得异常肃穆,言辞之间大有叫人难以抗拒的意味。
泼皮匡六心中揣揣不安,可眼下也不好拒绝,便当即点了五十条精壮汉子,自右侧迂回包围过去。
片刻之后,项尘眼中精光乍现。
猛然侧身冲出古树,抬手弯弓搭箭,竟将那五石力的兽骨大弓整整拉满,吱吱作响。
“着!”
“嗖………啊!…噗通…”
树枝上蛰伏的几个山匪见状登时只觉得背脊发凉。
若是百步之nèi shè箭,至少几人会见到身影,甚至还有机会反击。
令人恐惧的是,那刚被射死的阴郁山匪不仅被箭矢射穿心脏,更是被巨力钉在了树干上。
“陶…陶…!陶爷,你看见人影了吗?”
几个悍匪拼命遏制,只求不让自己双腿颤抖,从而引起那弓手的注意,可言语当中已经显出几分畏惧。
“吼噢~!”
霎时间,树枝上的悍匪神色微滞,耳边只听见身后不远处传出阵阵低吼。
扭头看去,竟有数十条精壮汉子手持石枪自林中冲出,杀气腾腾直奔几人而来!
“不对,陶爷咱们让围住了!”
那年长悍匪脸上表情逐渐发冷,额头上的几道皱纹异常明显,沉吟半晌,幽幽化作苦叹。
“唉!罢了…”稍显苍老的手掌自腰间掏出把小弩,随即将锋刃直挺挺对向半空:“臧头领,老朽也算尽力了。”
言罢,枯瘦的手指轻微勾动木制板机,响箭离弦,划过天际,伴随响起的是急促的尖锐声响。
“嗖!……”
这道声音异常刺耳。
直叫正朝此处奔来的项尘脸色煞变。
听旁人所说,渝茫山间最少这有数百悍匪,且那甚么鸟霸王头领臧信也是习武之人,只怕阶级不低。
方才响箭上天,xìn hào一响,此人定会倾全寨之匪出击,仅凭东坳百余猎户,必然难以抵挡。
眉宇之间显出点点惆怅。
若是当年,项狂徒天人七品,纵使是千人万人,有楚剑在手,他也凛然不惧。
可如今自己不过区区淬体二品,如何与数百人抗衡?
魁梧汉子脚下健步如飞,心中却已暗自思量对策。
“常伯曾说,以寡敌众,应当扼守险要,可倘若攻下险要,反被臧信匪军围困,岂不就是必死无疑?”
…
从未正式接触过行军布阵的项尘眼下心乱如麻,无数个念头萌生,又在推演中被掀翻。
兀的怒火中烧,胆气顿升。
“哼!区区鼠辈,项某何必紧紧挂怀?项狂徒畏首畏尾,真是天大的笑话,冲过去宰了那鸟霸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