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林。
空山新雨后,茂密的山林一扫昨日的灰蒙,弯弯曲曲的路蜿蜒向山林远方。
雨后的空气满是湿润和泥土的芬芳气息。路边郁郁葱葱的草丛上,嫩叶挂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了绵绵密密的毛毛细雨。
茫茫的大山,郁葱的树林,远处的山峦突进了云雾里。远远望去,山势渐高,树木便越来越高大,越发茂密。
天色渐亮,黑鸦突然发现山林对面一条小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在行走着。
约摸有二三十个,山路陡峭,人们只能步行牵着马。黑鸦窝在树丛里,忽而扑棱着翅膀,如同受惊的兔子,“呱!呱!”叫着就飞远了。
只见马下的骑士个个身着统一的青色劲装,看那布料在晨曦的照耀下,微微泛起光亮,显然质地颇好。
再看骑士本人,个个人高马大,头戴斗笠,体型魁梧,一个个肃穆的抿着嘴,腰间挂着寒光闪闪的朴刀,牵着马儿,不言不语,排成一个小队,向山林的官道徐徐前行。
为首的是一个皮肤略黑的瘦削汉子,冷冷如刀子的可怕眼神,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胳膊上结实的肌肉高高隆起,右侧悬着块令牌,左侧是把做工颇为精致的腰刀。脸上面无表情,警觉的扫视着四周山林,冷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队伍前行了不久,在拐过一个山岩,即将跨入更平缓、开阔地官道时。突然,为首的刀疤男子紧紧绉起了眉头,利刃似的眼神死死瞪着对面。
只见在官道旁的岩石上,正静静坐着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相貌冷峻,一双眸子眼放寒芒,剑眉斜飞入鬓,头戴一顶竹斗笠,斜披着蓑衣。点点雨珠顺着斗笠,斜斜的滴在地上,一滴一滴……
滴答滴答的雨水顺着此人裤管一路滴落在草丛上。
男子盯着怀里淡青色的宝剑,目光一眨不眨。只见其寒光闪闪,锋利逼人,旁人一看,定可知是一把好剑。
黑衣男子用一块柔软的丝绸锦帕,轻轻擦拭着剑脊,那目光,仿佛是在凝视着最挚爱的qíng rén。
“闲杂人等快滚开!否则,杀无赦!”
为首的刀疤男子突然戾喝一声,“噌”的一声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死死盯着那把剑。
“噌噌噌~”身后的二十余青衣骑士,眼见此地颇为平坦宽阔,当即翻身上马,唰的一声,齐齐拔出腰间朴刀,遥遥指向了那个黑衣青年,眼神凶戾的瞪着他。隐隐呈现合围之势……
青年眼中似乎只有他手中的剑,即使刀疤汉子用长刀指着他,脸色也不见丝毫变化,手中抚摸的动作,却变得越来越温柔。忽然,他的手顿了顿,扣着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剑身,“当”的一声清脆剑鸣,似龙吟似虎啸,又似一曲萧瑟凄凉的歌谣。
蓦地,他的手紧紧攥着这把剑;修长的手,青紫的剑!原本璀璨的眸子仿佛霎时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和死寂。
他那双空洞而死寂的眼睛,就仿佛流淌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沉闷的压抑,马儿一阵躁动,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嘶鸣着,用蹄子不断踏着地面,左右摇头打着“呼哧,呼哧”的响鼻。
此时青衣骑士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嘭!”似沉钟巨鼓般轰轰作响,几欲跳出胸膛。
“杀!”
为首的黑脸男子突然暴喝一声,脸上刀疤似突然活了过来,如同张牙舞爪的蜈蚣,狰狞得可怖,根根青筋暴跳。脚步似流星,黑色长刀似乎布满了可怕的杀气,如同一条欲择人而噬的狰狞恶龙。
从始至终看着手中剑的黑衣青年,终于有了表情,起身猛的一跃,手起剑落,如同连绵不绝的波涛,又如行云流水的书法,又快又准又狠。
“当!”刀疤男子虎口巨震,长刀几欲脱手而出,仅仅数招就已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猛的暴喝,挥刀劈向青年的胸口,“呔”
“乓乓!”
“哐!哐!嘭嘭!”
一阵刀剑相交的刺耳声响起,尖锐得几乎欲划破人的耳膜。
说时迟,那时快,刀来剑往,互不相让,其势如水火。只听猛的“嘭嘭”相击声,刀光嚯嚯,剑影森森。不远处的杂草“簌簌”连响了几声,定睛细看,竟然猛的齐齐短了几截。
转眼过了数十招,刀疤男子接连使出几招势大力沉的毒辣刀法,似是体力有些不支。突然刀疤男肩膀一沉,猛的伫刀而立,对着剑客脸色狰狞的笑了笑,“好剑法!”
下一瞬,头顶斗笠蓦地一分为二,额头渗出一缕血丝,脖子“噗”的飙出血花,魁梧身躯猛的直直向后,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了一地草屑。喉咙发出“嗬嗬”声,嘴角流出丝鲜血,一歪头,刀疤男竟然就此倒地,气绝身亡。
剑客紧握的长剑斜斜指着地面,一缕鲜血混着雨珠无力的从剑尖滑落,滴在嫩嫩青草上,肥沃着土壤。
身后一匹鬃黑色的高大骏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扬蹄昂首,朝倒在地上的主人,发出阵阵凄凉的悲鸣……
毛毛细雨越下越大,不一会便如瓢泼,雨水哗哗作响。
策马合围的青衣骑士们猛的一顿,看着眨眼间倒地的刀疤男子,心底陡然冒出一阵寒气。互相对视了一眼,猛的策马扬鞭,挥舞手中的朴刀,齐齐怒吼:“杀!”
霎时间,尘土飞扬,马蹄声声。和着绵绵雨幕、震天怒吼,长刀似乎发出了阵阵如雨滴竹叶般的清鸣。
手持长剑的冷漠青年,突然踏前一步,死寂的眼睛bào shè出一阵璀璨骇人的精芒。
“啊~”
青年口中突的一阵刺耳咆哮,如同平地惊起的炸雷!霎时盖过了黄豆大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啪啪”雨声、激荡山流的“轰轰”声,和马群骑士的嘶鸣怒吼声。震得人耳膜刺痛,轰鸣不止,让人陷入短暂的失聪。
怒喝咆哮惊如炸雷,正扬蹄奔腾的马群,齐齐惶然止步,昂首高高跃起前蹄,一阵暴躁骚动。“唏律律”人仰马翻。冲锋势头被惊喝一阻的青衣骑士们纷纷怒喝。
马儿的凄厉嘶鸣夹杂着哗哗的浓密雨声。
突的,一动不动的剑客,乘着雨幕,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受惊的马群中极速穿梭,似一条游鱼。铮铮剑鸣响起,剑光划过,数尺内的点点雨珠纷纷被劈成了两半,如美人的泪水无力滑落。
“簌簌!”
“噗噗!”
“哐哐!当当!”
一阵阵连续的刀剑相击声响起,倏忽,雨幕中的剑光忽然就不见了,如同彻底消失了踪影。
“唰唰!嘭嘭!”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被劈成两截的一串串雨珠,无力的定格在空中,保持下坠的样子四散而开。
昂首扬蹄的马群,怒喝挥刀的骑士,被劈成数截凝固在半空的斗笠,被马蹄溅起、点点如利剑的水珠;被刀剑劈成一片片圆弧形的漂亮雨幕。以及,一把透胸而过的剑!
“噗噗!嘭嘭!”一连串爆响之后,就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嘭嘭!”
一具具尸体无力的从马上当头栽下地面,雨越下越大,一圈圈鲜红的血液慢慢流满地面,又不断被连绵雨幕冲刷的一干二净。
山岩旁,破碎的衣袍,断成数截的斗笠,带着豁口的朴刀,甚至是满地残肢断骸。一个个不甘倒地的持刀骑士铺满官道,恍如人间炼狱。
剑尖上一滴一滴往下滚落着鲜红的血珠,滴在草丛里,转眼又被绵绵雨幕冲刷成一个小水洼。
雨渐渐小了。一匹匹踟蹰不前的骏马,凄厉嘶叫着,围着原地徘徊转圈,不断用鼻子拱着倒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息的主人,昂首发出阵阵凄凉的悲鸣。
冷漠青年将混着雨水和鲜血的印章,和一封油纸布包着的信笺紧紧揣在衣袍里,又抖了抖蓑衣,用锦帕细细擦拭长剑。
马儿阵阵嘶鸣。
剑客斜斜戴着斗笠,脚踏青草,一步一步如同尺子丈量过。不多不少,刚好一尺三。
山林里,兽吼鸟语声此起彼伏。
一蓑烟雨中,削瘦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不一会,就在绵绵雨幕下模糊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