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颤几下,易言成享受到了久违的舒适,一觉睡到自然醒。两眼睁开,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皱眉,这迫使他有兴趣起床四顾。</p>
建木搭的房梁,上面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干草,最后用草绳绑得紧紧的。四周都是暗灰的墙,墙上只有两扇窗,从这里可以透过窗看见海,海风的咆哮却不会影响到这里。</p>
他从床上起来,回头便看见自己原来睡在一个草席上,这张破烂草席有些年份了。他起来,走到面前的一张黑木桌子旁坐下,上面摆了两个都有缺口的石碗,还有一个外面尽是污垢的茶壶。</p>
易言成给自己倒了碗茶缓缓喝下去。</p>
这里能够看到海,只可能是南海。自己被罡风带到了比苍古剑宫还南的地方。呵呵,易言成无奈一笑,不知道那两人怎么样了?</p>
走到门外,易言成回头观望,屋子的背后是一个高坡,上面仅有一条山路,除此之外便是郁郁苍苍。屋子的两旁种有几株果树,还有几株盆栽。</p>
看来这个屋主也是一个有闲情的人。</p>
“小伙子,你醒了啊。”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头戴一顶大斗笠,手执一根鱼竿,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看他黝黑的肤色,易言成知道他在这里待了有些年头了。</p>
“不知可是老丈救了在下?”易言成负手,对着老汉有礼貌地笑着。虽然这么一问,但是这四下无人,除了他还有谁呢。</p>
老汉果真点点头,他将鱼竿往屋外一放,咧开嘴笑得更加开怀了。</p>
易言成很感觉很舒心,因为这个老汉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凡人。这是他来南域第一次见到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凡人,完全没有道力。他向老汉作揖,感激道:“在下易言成,多谢老丈。”</p>
老丈走近他,笑着上下打量,然后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啊,你这一睡可是足足有五天了啊。我还真担心你出什么事,想着你要是再不醒就把你送到城里看看。现在看到你自个儿走了出来,我倒放心了。”</p>
感受着老汉手上传来的力道,易言成眼观南海呼啸。他有元婴的境界,可以驾驭住元婴的身躯。然而他只有凡人的精力,却不能一直干修士可以干的事。他有这副身体,哪怕做再多事都不会有隐患,只是没有道力调息,终归不会长久。</p>
五天了,饕魔疫的影响在这五天内又会发生多少变化呢?陈廖与冯寒又可否找到了邵杰?</p>
回到屋子,老汉喝了三大碗水,白眉毛上扬,嘴巴张开吐气,那股爽意,就像是老穆家乡那样的农夫下地完回家后的感觉。他将大斗笠往桌子放,然后透过窗看着外面道:“最近城里那些仙人们说咱们这里有一种怪病,让仙人变成普通人。知道后不久你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我当时走上去看,谁知道你睡得很死,但是一点事都没有。”老丈转过头看着易言成,关心地问道:“小伙子,人生大起大落不算什么,你们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都一样,只要你还活着,就有希望在走上去。”</p>
易言成听出了老丈语中的安慰,他本就不想说什么,现在倒省得解释来历了。其实也对,自己身负元婴之躯,却毫无道力,这不是和那些患了饕魔疫的修士一般无二。这老丈会误以为自己是饕魔疫的患者的确是理所应当。</p>
虽然待在这里和老汉聊聊天,欣赏南海风光也不错。但是,易言成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回榭城,这气运纠结之象一日未解,这东南角又不知道有多少修士百年修为一朝丧了。</p>
“老丈的意思,易某明白。如今我的结伴好友尚在榭城,不知老丈可知道榭城怎么走?”</p>
老丈撑大了眼睛,眉头紧皱。思量片刻后,缓缓摇摇头道:“榭城?听过,离这里很远。这里只有听潮城,嘿嘿,我每隔三天就要进城里卖鱼。”</p>
听潮城,易言成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在哪里。思想这里是南海之畔,脑中立刻浮现了南域地图,沿着南海边缘思索。</p>
两宗之间相差十万里甚至几十万里这都是小事。当易言成记起听潮城的位置时就有些纠结了,这里与榭城相差百万里不说,好死不死,中间还夹了一个苍古剑宫。</p>
宗门一方近地,岂容你高飞于顶。</p>
“小伙子你也别急,那榭城据说是这里三大仙门的招徒之所,所以很繁华。现在还没到收徒的日子,但每隔半个月就有商队乘着那些飞来飞去的宝物来运输货物,离他们下次来还有六天,到时我也正好要进城。你可以和他们商量一下。”老汉见易言成不说话,以为他丧失道力后无法御剑,所以就给他个建议。</p>
然而,真被他误打误撞地说对了。</p>
得人恩果千年记,易言成昏睡的五天都是这个平凡的老汉照顾他的,若是如此离去,怕是道心有愧。易言成向老汉颔首,两手抱拳道:“老丈的建议甚好,只是又要叨扰老丈了。”</p>
“嘿,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这里离南海这么近,平时就没什么人,也只有你们这些修士来转转,现在难得有个人陪我说说话。”老汉开怀大笑,拍拍易言成的肩膀。</p>
南海风波未起,稀里糊涂进入榭城的陈廖就有些大头了。最初来到榭城就被吓了一跳,榭城周围都是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听人说是玄觉门与御风宗两宗相斗造成的。</p>
不久,就有两百个修士为了逃跑竟然冲入了杀伐大阵——地剑阵,结果就是地剑阵中响起剑鸣,刹那肉末横飞在众人眼前,他们的血溅在了城墙之上,两百个人足足染红了一面墙壁,四肢、人头、连一片完整的皮肤都没留下。旁观的修士为他们捡起尸骸,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安葬了。</p>
后面几天,见到修士们都愁眉苦脸的之外,几乎每个隔几个时辰就会出现道力散尽的修士。陈廖走在宽阔的青石街上,榭城的灯笼四处都有。灯光照亮了整个榭城,照出了修士人人自危的惊惶,可是无法照明他们的心,更不可能让饕魔疫无所遁形。</p>
一个修士在仙道上行走,靠的无非是那道执念。而给他们动力的就是被执念牵扯入体的灵力,最后两者相融化为道力。陈廖知道修士没了道力有多痛苦,因为他师父刘珣就差点这样。</p>
修士没了道力,就不是修士。心中空有仙道,却再也无法踏足。这种感觉,比死还痛苦。</p>
“老言,你现在在哪啊?急死我啦!”陈廖抬头看着夜空,急切地说着。</p>
“啊!我的道力,我的道力!”</p>
不知道是谁,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附近的角落喊出。这个惨叫的传出,顷刻间星火燎原,修士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柄柄飞剑的剑鸣,破空声不绝如缕。</p>
陈廖迅速赶到声音传来的房间,回过头看窗外,除了人还是人,连一丝风景都看不到。他竟不知道这个榭城竟然会有这么多修士,他来这里五天,找了五天的人,所遇所见的人加起来都没这里十分之一多。</p>
这么多人都停在窗外,没有一个人越雷池一步。</p>
那个惨叫的修士身体里的道力以非常明显的速度从体内散出,可怜他四肢无力,除了哀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百年来的苦修毁于一旦。</p>
这是瘟疫,是修仙者的瘟疫。没人敢去招惹,什么仙风道骨,什么高洁傲岸,现在的旁观者们和凡人的反应有什么不同。然而同为修仙者的他们看着那位修士的惨状,感同身受其苦,唇亡齿寒也有三分痛。</p>
陈廖一脚踏过去,蹲下去,决绝地将那位修士扶起。</p>
“别,别……”修士见着陈廖将他扶起,轻轻摇头拒绝他的好意,悲怆的颤音已经不能流利地说话。</p>
修士还在摇头,一个声音从外传来:“就算是染上了瘟疫,修士是就修士,百年的修为都没了,难道还得趴着么?道友就让他把你扶起来吧。”</p>
陈廖双眼睁大,无疑是被他的声音给惊到了。这个声音他听了几十年,他急忙回头,看着来人。</p>
“二师兄,别来无恙。”两个人进入房中,其中一个儒士向陈廖作揖。</p>
陈廖憨笑,向着儒士扬了一下头,说道:“邵杰!”</p>
话音刚落,邵杰身旁的白眉青年突然出手,浑厚的道力所自带的压迫感瞬间惊起了陈廖的本能反应。下一刻他变掌为爪,向白眉青年扫过去。</p>
武道一途,陈廖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两手相交,白眉青年的手指非常急速地轻轻点在陈廖的爪上,顺势绕过。两根手指飞快地在患病修士的身上点了数下。</p>
修士起初面目狰狞,很快却舒展开来。原本浓浓的道力不断向外散开,速度逐渐开始变缓,本应该继续散出来的道力开始汇聚在白眉青年所点之处。</p>
“先这样。”白眉青年面无表情,不愠不火,喜怒不形于色,世间一切在他眼中恰如尘埃般。他一面看着修士的面色,单手帮他把起脉来,很快就点点头。他随后转头冷冷看着陈廖,直直地盯着他的躯体没有丝毫顾忌。这时,突然开口道:“风、雷、冰、火,用万象阵来锻体,易言成才会干得混事。原来他真配出了所谓的混元灵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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