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时候,有白白的霜附在院子里面那盆梅枝上,太阳没出来,雾大的看不清十步以外的事物。</p>
沈烈早早的起床,去院子里提了一桶冒着烟的井水,摸上去是热的,青衣书生洗了一把脸之后,便回到房中拿起他那本“儒经”读了起来,没过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放下书,皱着眉头看着窗外,思索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继续捧着书念了起来,念了一会儿,估计始终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便把书放回书架上,往院子外走去。</p>
镇上还有一条比较热闹繁华一点的街,叫锦绣街,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商人,或者达官贵族,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在这种世道下,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贵族了。</p>
那些自觉高人一等的贵族也好,手握生杀大权的边疆官吏也好,其实和沈烈以及菜市场的陈,柳,吴三人都差不多,只是这种世道下,大家习惯了狮子与狮子为伍,鸵鸟与鸵鸟为伍,</p>
而沈烈等人,自然也就是那些自诩大官贵族的人的眼中的鸵鸟了。</p>
可不管是狮子,还是鸵鸟,等到大燕铁骑踏破雁荡山,入了北苍关,就一样是别人眼中的蝼蚁了。</p>
此时,在锦绣街上一栋颇为大气的宅院前,一个看起来长相颇为英俊的年轻人,带着四五个随从急匆匆的敲开了宅院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老人,待看见年轻公子之后,老人毕恭毕敬的将年轻公子迎进了门。</p>
年轻公子一进门,就拉着老人入了内堂,内堂之中此时还端坐着一名模样十分俊俏的姑娘,年轻人一看见那个姑娘,就赶紧上前,握住那姑娘的手,拽在手中,估计拉都拉不开。</p>
姑娘有些害羞似得低下了头,玉手任由年轻公子拽着。</p>
先前开门的老人见状,咳嗽一声,姑娘才有些觉得难为情,手上用了些力气,想要挣脱年轻公子的大手,三两下之后,不但没挣脱,却被年轻公子越抓越紧了,姑娘看了一眼老人,也就不再挣扎挨了。</p>
老人走向门口,神秘兮兮的对外边看了一眼,然后进来对年轻人问道:“郭公子,事情怎么样了?”</p>
那位被称作郭公子的年轻人听到老人问话,才从方才的浓情蜜意中醒转过来,瞥了一眼门外,示意手下随从将内堂的门关上,接着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估计没成,派出去的人一个没回来。”</p>
那名模样好看的姑娘闻言,手中一紧,脸色有些难看,察觉到公子投来的炙热目光,又将难看的神色给隐藏在了微笑之下。</p>
老人听完年轻公子的话,一跺脚,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着急的说道:“郭公子找的什么人?该不会是拿了钱没办事,跑了吧!”</p>
郭公子听到老人的话,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赶紧回道:“都是些是雁荡山下来的流寇,虽然身手不怎么样,但都是些刀头舔血不怕死的主,应该做不出这种拿钱不干活的事。”</p>
公子一听,思索之后回道:“那就奇怪了,伯父,这个沈烈真的就是个穷酸书生?”</p>
“错不了,我差不多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老人回道,说完又着急的说道:“这下可如何是好,今天就是那婚约上协定的订婚日子,依着这小子的个性,估计等会儿就得拿着婚书shàng mén提亲来了,要是秀秀嫁给了这个穷酸货,赵家这辈子也就算栽咯!”</p>
年轻公子一听,急忙安慰道:“伯父你放心,我断不可能让秀秀嫁给那种废物,与其等他shàng mén,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p>
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阴狠的眼色。</p>
“郭公子心中可计策?”老人试探这询问道</p>
“我郭有为在这河阳镇做事,要什么计策?天塌下来,有我爹扛着!我这就去让那小子心甘情愿的退婚!他要是不肯,哼!我就让他永远的从河阳镇消失!”</p>
老人闻言,身子一震,眼珠一转,随即躬身说道:“那就有劳郭公子了!”</p>
郭有为一把抓起赵秀秀的手,威风八面的说道:“秀秀,带上婚书,与我一同前去,让你看看我郭有为在这河阳镇是不是能可以一手遮天!”</p>
“我?”赵秀秀眼神之中有些担忧,求助似得看着赵父,赵父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不置可否。</p>
郭有为抓着赵秀秀的手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赵父说道“等我回来,再好好给秀秀操办生辰宴会一事!顺便让我爹做主,把我们两的日子给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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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从这座气派的院子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院门,郭有为拉着赵秀秀上了门口的高大马车,马车随即驶出锦绣街,往那条僻静巷子驶去。</p>
沈烈走在大街上,步履匆忙,他走路一直都很快,用他的话说,人生何其短,不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走路这种事情上。</p>
脚下走快几步,说不定就能多点时间从书上悟出一个大道理。</p>
每次陈老狗听到这句话都会笑话他道“那你也不要吃饭,如厕了,在你看来,书里的道理比天大,吃饭如厕这种事情,可连个屁都算不得了!”</p>
而此时,沈烈就已经走到了菜市场,只是面前是个豆腐摊。</p>
“拿来!”沈烈看着豆腐西施,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p>
豆腐西施头也不抬的说道:“给你干什么?再让你卖掉拿去给姑娘买镯子?”</p>
“不买了,以后都不买了。”沈烈面无表情的回道</p>
豆腐西施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从豆腐摊下取出个布囊,递到他手上。接着又对沈烈说道:“昨晚吴二哥在你院子前碰到一群老鼠,三下五除二,全给踩死了,应该是从你院子里溜出来的,你呀,可不能心慈手软,下次遇到老鼠就两脚踩死,不然染上传染病,那还更麻烦!”</p>
沈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的说道:“知道了!”</p>
取完东西之后,沈烈便加快步子往家走去,走到巷口时,看到地上的马车印,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p>
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整理了一下长衫,才慢悠悠的踱步往沈家院子走去。当你一个人的时间,可以换很多人的时间的时候,那就是很划算的事了。</p>
“公子,那小子回来了!”当沈烈走到院门口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年轻人,赶紧跑进去报信。</p>
沈烈走到院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原本空旷萧索的院子,此时围着一群人,所有的房门都被打开,东西也翻得乱七八糟都是,好在他家中也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他最后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盆被踢翻的梅花。</p>
他不理会众人向他投来的凶神恶煞的目光,径直走向那盆梅花,花盆已经被摔碎了,梅花的根暴露在泥土外面。他又重新堆砌起一个土堆,将梅花插了进去。 </p>
郭有为冷笑的看着沈烈,看他心疼一朵破梅花的样子就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一副老子就算把你家拆了,你能怎么样的架势。而沈烈还并没有看他一眼。</p>
沈烈只是眼神扫过了众人,然后落在赵秀秀的身上,赵秀秀有些心虚的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看沈烈,然后身子往郭有为背后躲去。</p>
郭有为抓着赵秀秀的手,一把扯到身前来,大声的说道:“有我在,不用怕,大声点告诉他,你今天来干啥来了!”</p>
沈烈冷冷的看了郭有为与赵秀秀二人一眼,双手用力的捏着一团泥巴,然后从窗户看了看书房内,书架倒在地上,地上到处都散落着被撕烂的书页。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捏着泥巴的手,也松开了。然后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赵秀秀,等着她说出那句想说又不敢说的话。</p>
“说啊,怕啥?”郭有为见赵秀秀低着头不敢看沈烈,有些着急的催促道。</p>
沈烈见赵秀秀双手掐着衣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于是率先开口问道:“你不用说,我知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被他胁迫的?”</p>
赵秀秀听到这句话,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沈烈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郭有为一把搂过赵秀秀的腰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赵秀秀花容失色的捂着脸,赶紧将头埋到郭有为的怀中去。</p>
郭有为哈哈一笑,然后说道:“看见没?什么胁迫不胁迫,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能看的上你?今天我带她来退婚的,不想吃苦头的话,就把婚书拿出来,以后忘了这事儿,不然,我就一把火把你这宅子烧了!”</p>
沈烈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喜不怒,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淡淡的看着郭有为与他身后的赵秀秀两人,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在空中晃了晃,淡淡的说道:“一两银子!”</p>
“什么?”郭有为一下没听明白。</p>
“我说,给我一两银子,她就是你的人了!”沈烈作势就要撕掉那张婚约。</p>
“哈哈哈哈,秀秀,看见没?还好你没嫁给这种废物!”郭有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赵秀秀,一只手指着沈烈大笑着说道。</p>
而赵秀秀脸上则一片苍白!郭有为看着赵秀秀的脸,突然像是明白了沈烈话中的意思,转而对沈烈大骂道:“王八蛋,我看你是找死!”</p>
听到郭有为发火,他身边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随即便要上前对沈烈动手。赵秀秀则把脸撇到一边,不去看。</p>
“且慢!”沈烈突然开口说道。</p>
“怎么?怕死了?怕死就跪到地上叫我一声爹爹,再磕两个响头,我就放你一条生路!”郭有为推开赵秀秀,气势嚣张的走到沈烈面前说道。</p>
“倒不是怕死,只是死之前,咱们的账得算清楚!”沈烈突然笑眯眯的对着郭有为说道! </p>
郭有为面露疑惑的看了身旁中年人一眼,中年人摇了摇头,郭有为便说道:“什么账?”</p>
于是,沈烈将手中的婚书撕碎,然后说道:“你的人把我书房里的书都毁了,还有院子里被摔碎的这盆腊月梅,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差不多十万两白银,你认还是不认?”</p>
郭有为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沈烈的鼻子阴狠的说道:“你要是能活着走出这院子,我就认!”</p>
“呐,这可是你说的,在场的各位都听见了!你可不能赖账!”</p>
沈烈依旧面带微笑,只是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层看不见的凌冽气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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