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卿迷迷糊糊,期间偶然醒过几次,不知被什么人扛着,浑身被长袍卷住,迷迷糊糊之间云山雾绕,耳边刮起狂风,隐约觉得正被人带着在空中驰骋,苏醒片刻,又复晕了过去,如此反复数次,也不知过了几日光景。
这日牧鹿野带着人事不知的武卿,早已出了西川大泽,来到太华山脉北侧,放眼望去,四野晴空万里,碧蓝如洗,成群候鸟排成一字长蛇,自北向南飞去,峰峦叠翠的太华山脉巨龙般在脚下匍匐蜿蜒,蔚为壮观。
牧鹿野在西川呆了许久,终日在酸臭迷雾中度日,此时重回神州,天高海阔,日丽风清,大地春回,树绿花红,不禁狠狠吸了一口甘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心情稍佳。
他不时向脚下打量,张望了一阵,御剑俯冲,在太华山腰盘桓了片刻,落入一片茂密丛林之中。
牧鹿野停下身形,左手捏成法术,在胸前划了数下,一道隐晦暗门应声而出,尽头渐渐想起细碎脚步,踏步而来。
随着脚步声临近,一道婀娜纤细的身影踱步而出,淡紫色的衣裙微微摇摆,拖着一张娇媚如花的款款笑脸,美艳动人,正是苏紫沐。
牧鹿野心头哼了一声,面色不善的道:“门主可曾回来了?”
苏紫沐笑魇如花,脆笑道:“牧上使不顾风险,深入荒野大泽,为门主夺得了异宝,真可谓是大功一件啊……”
你这小娘皮,明知我无功而返,却还拿我取笑,等下有你好果子吃!
牧鹿野哪里听不出她话里讥讽,心头恨恨,冷道:“我等身为圣教弟子,为门主出生入死,理所应当,苏仙子看守山门,坐享清闲,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牧上使哪里的话。”苏紫沐不置可否,妙目却扫向牧鹿野肩头。
牧鹿野大手一挥,也不答话,径直向里走去,这山体内曲径通幽,过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空旷大殿,殿内左右分插着八只大旗,四周墙壁镂刻着五个或三足六臂,或兽首蛇身的怪物,想必是罗刹教供奉的五大圣灵,罗生门等派虽各自独立,却仍奉五圣灵为神明,千百年来虔诚供奉,既是分化成数个派系,仍以圣教弟子自居,可见虔诚。
大殿正中竖起四只偌大火盆,将殿中点亮,犹如白昼,摩崖稳坐在大殿尽头的主坐上,气定神闲,闭目养神,好似正在酣睡。
苏紫沐来到殿下,牧鹿野跟在身后,轻手轻脚,不敢打搅,轻声唤道:“门主……”
摩崖缓缓睁开双眼,鹰爪般的手掌拄着面颊,枯槁面容瞧不见丝毫喜怒。
“怎么?”他这话区区两字,说的不轻不重,语气颇为平淡,但传到牧鹿野耳中,却如巨钟敲响,心头直跳,牧鹿野咽了口吐沫,讪笑道:“属下已查明,那出世的乃是火鸟毕方……”
摩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我已知是那毕方,此行徒劳无获,也怪不得你。”
牧鹿野闻言心下大定,仿佛卸下千斤巨石,松了口气,兀地眼睛一转,来了精神:“不过我此行却有另外收获,门主且看。”
他伸手一抖,将长袍解下,露出一个身形魁梧的少年,正自昏迷。苏紫沐站在一旁,瞧清武卿面容,顿时吃了一惊,妙目顾盼,神情复杂。
摩崖白眉皱起:“这人是谁?”
“这人乃是昭元寺弟子武卿,前些日子我与……苏仙子在天井汇合,黑水石便是被这小子夺了去。”
牧鹿野言罢不怀好意的向苏紫沐看了一眼。
摩崖向苏紫沐看去,缓缓道:“小苏儿?”
苏紫沐神情变幻,踟蹰半晌,仍是道:“正是。”
“门主,那日我在大泽中撞见这小子时,遇到一件怪事……”他口沫横飞,将当时场景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这人被烧得如此模样,竟能逃得生天,腐肉生肌?”摩崖听罢露出若有所思神情,他纵横神州数遍年,从未遇过如此怪事,走下座椅,来到武卿身前,一把向他脉搏探去。
摩崖何等道行,探视方毕,便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这小子体内火灵充沛浓郁,除了他本身真元,还有一道精粹火真在周身游走,到有些似那毕方,看来你所言非虚。”
摩崖起身,眼中精芒一闪:“这小子不过初窥贯神门径,绝难在毕方神火下逃生,看来不知是什么物事,让他非但没有身死,反而将毕方火真吸收,化为己用,天下能有如此神通,必然是那黑水石!”
“门主所言不错,黑水石号称海纳百川,能容纳天地灵气,那黑水石,定然就在这小子身上!”
牧鹿野神色阴森,邪笑道:“那日我与苏仙子本已得了黑水石,这小子那时不过炼气境界,如何是我二人的对手?想必是有人心存私念,故意放跑这小杂种,望门主定夺。”说完不怀好意的看向苏紫沐一眼。
摩崖眉头一挑,沉默不语。
苏紫沐闻言妙目转动,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没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这贼子竟被牧上使擒住,真是可喜可贺,小女子本想独个夺回黑水石,揽下这天大的功劳,没想到被牧上使抢了先。”
牧鹿野见她三言两语,将关系撇清,心头冷笑不止。
苏紫沐柳眉竖起,清斥道:“来啊,将这呆子弄醒了。”
左右领命,提了两桶冰水,对着武卿当头浇下,苏紫沐见他仍是双目紧闭,并未醒转,上前一把将他提起,张开白嫩掌心,对着武卿面颊就是数道耳光,这几下打的十分用力,直将武卿口唇打破,两边肿起老高,留下丝丝血渍。
武卿迷迷糊糊,脸上传来阵阵痛意,幽幽醒转,朦胧之间看见苏紫沐、牧鹿野等人站在一侧,为首立着一个须发白眉的阴鹜老者,不知身在何地,当下清醒了十二分。
他虽身受烈火焚烧,万幸有黑水石在腹,阴长阳错之下将那火魄精魂吸入丹田,转为纯粹火真,淬炼经脉,真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但他这几日重伤初愈,虽不再疼痛,身子却无半分力气,方一睁眼便看到两个熟人,那老者虽未曾见过,但瞧他二人恭敬神色,想必多半也是魔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早先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有人带着自己御剑而行,没想到竟是被罗生门等人擒来。
武卿早在那火魂精魄和黑水石重塑经脉时便昏了过去,虽不知自己为何死里逃生,但眼下落入这帮魔教妖邪手里,倒比杀他了还要令人难受。
武卿勉强撑着身子,怒道:“你们做什么!”
苏紫沐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狠狠打来,这一掌直打的他眼冒金星,愣了半晌,只见苏紫沐面带冷笑,道:“快将黑水石交出来!”
武卿看着她娇媚容颜,神情冷漠,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日在天井之中的光景,听到此处,心下大白,不知为何竟有一股莫名悲凉涌上心头,他哈哈狂笑三声,呲目欲裂,吼声如雷:“宵小奸佞!痴心妄想!什么狗屁黑水石,我不知道!快快将我杀了!”
苏紫沐神情不变,怒极反笑:“好,叫你爱逞英雄!”
她素手急挥,闪电般的划下,数十道紫魄银针电光般扎向他身上各处大穴,武卿身子猛的一抖,剧痛攻心,从四肢百骸传来,痛不可挡。刚要一声狂吼,猛然间醒悟:今日哪怕他们百般折磨与我,我也不可叫出一声!若是喊出一声,便不是我武卿!
他竭尽全力,上下牙关猛的一合,用力之大,竟将舌尖咬下一块小肉。
“说是不说?”苏紫沐声色俱厉。
他双眼如血,满面通红,口中合着鲜血,大唱道:“爷爷生在天地间,不为权来不为钱,狂剑肆意横扫处,荡尽妖魔傲骨仙!”
歌声高亢,在偌大的大殿中回响,武卿哈哈大笑着,仿佛一根百折不挠的铮铮傲骨,天下没有任何事物能折他分毫。
苏紫沐美眸之中冷光闪动,又是数十颗银针扎下,噗噗的入肉之声不绝于耳,鲜血飙洒,顺着无数针孔汨汨流下,远远看去,此时的武卿仿佛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针人。
牧鹿野在一旁看着密密麻麻的细针,忍不住头皮发麻,一阵咂舌,心道:“这苏紫沐与小杂种关系不一般,此时为了明哲保身,下手竟毫不留情,那银针之中喂有剧毒,发起作来,便叫人生不如死,无怪说最毒妇人心,这话可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