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心下已有计较,知道老者定是奇侠隐逸一类人物,行事往往出人意料,远远引他到此,定有深意。遂叉手躬身道:“小乙不敢!”</p>
老者点点头,道:“是了,以你天巧星燕青的千伶百俐,一定猜得出我老人家不是看上了你的什么东西。老实说,你这洞箫纵然精巧珍奇,对我老人家却是一无用处,连烧火棍也比它实用些个。”</p>
燕青道:“只是这管玉箫对小乙干系甚大……”</p>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止住燕青,道:“那是自然要还给你的。”说着接过葫芦挂于腰上,取下玉箫递给燕青。</p>
燕青接过玉箫,珍重收好。</p>
老者道:“山居无物,莫嫌简慢,燕大侠随便用些。”说着指指对面碗中汤糊,自顾端起另一碗吃了起来。</p>
燕青早就知道老者定是隐居避世的前辈高人,当下也不客气,略一拱手,坐下吃了起来。那汤糊入口甚是可口,再加上燕青方才一番奔波,也确实饿了,不觉三几下把汤糊喝个净光。</p>
老者也端碗吃了几口,道:“听得燕大侠吹那曲子,想是燕大侠打算要终老林泉了。”</p>
燕青惊异地看着老者,奇道:“老前辈何以得知?”</p>
老者微微一笑,道:“听弦歌而知雅音,燕大侠曲中,已然隐隐透出高蹈遁世之意。”见燕青垂头不语,老者缓缓摇头,徐徐道:“不过,以我老人家看来,只恐燕大侠归隐之心,多半要付诸东流了。”</p>
燕青道:“既然如此,请前辈指点一二。”</p>
老者突然面容一肃,凛然道:“天下大乱将起,国将不国,生灵涂炭,燕大侠当世英雄,岂能独善其身,悠游林泉,坐视不理?”</p>
燕青道:“不然,如今四海承平,乱从何出?”</p>
老者笑道:“燕大侠,有道是真rén miàn前不说假话,对着我老人家,你就不要言不由衷了。梁山泊一百单八好汉,你燕青的武功修为也许算不得顶尖第一,但若论了身达命,通达机变,你燕小乙不作第二人想。难道你还看不出国家已经烂到了何等地步?”</p>
燕青道:“前辈过奖。”</p>
老者道:“燕大侠,国家现在就像一棵空心大树,表面上歌舞升平,河宴海清,实际上是危机四伏,乱象已萌,燕大侠心中当早已有数。如今北方金寇早有南侵之意,只是一则碍着辽国未灭,后院不稳。二则也是忌惮你梁山弟兄英勇难敌。可惜若大朝廷却看不到这一点,每每对宋公明、卢员外有加害之意,岂不是自毁长城,开门揖盗?”</p>
燕青吃惊道:“朝廷难道真的要对宋大哥他们下手?”</p>
老者道:“有蔡京、高俅之辈居于庙堂之上,宋义士、卢员外的命运……”说着摇了摇头。</p>
燕青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挽回?”</p>
老者道:“天数使然,岂是人力可以挽回?”</p>
燕青忽地站起,道:“小乙这就下山,找到宋大哥、卢员外,劝他们及早避开guān chǎng,也好为国家保存一点元气。”</p>
老者摇摇头,道:“燕大侠当比老夫更清楚他们的为人,宋江愚忠,卢忠迂腐,他们会听你的?”</p>
燕青听得老者口中纳出“卢忠”二字,不禁奇道:“卢员外原来的名字,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前辈到底是什么人?”</p>
老者微微一笑,放下饭碗,道:“你跟我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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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顺原路拾级而上,又施展轻功跃出天心洞外,拐了两个弯,面前是一大片合抱不交的参天大树。</p>
老者领燕青来到树下,看了燕青一眼,身子突然靠在树上,贬眼之间便游上了树顶。</p>
燕青一笑,倒身下拜,道:“小乙知道了。”</p>
老者忽然又滑下树,道:“你知道什么?”</p>
燕青道:“原来是‘鼓上蚤’时迁大哥的师傅,无因子老前辈。”</p>
无因子点头道:“不愧是浪子燕青,眼力果然不差。时迁虽说是有点小聪明,但是要说做我的徒弟,却不够格,只不过先年老夫曾欠过他一个人情,指点过他两手功夫。”</p>
燕青道:“怪不得在我梁山军中,数时迁哥哥的轻功最好。”</p>
无因子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就他那点本事,要说挖棺揭墓,偷鸡摸狗,做做梁上君子,那倒是绰绰有余。可是他那也叫作轻功?连个皮毛都算不上!真要学成轻功,还能被人家一磨扇打死?”</p>
燕青道:“这却怪不得他,当时的情形确是凶险万分。”</p>
无因子“哼”了一声,道:“凶险万分?哼,那是他自己不争气,功夫不到家。要知道履险如夷方显本事。不然,你来打我几拳试试。”</p>
燕青一拱手,道:“晚辈不敢。”</p>
无因子捶捶瘦瘦的胸脯,道:“是不敢还是不能?你放心,尽管朝这里打,我这把老骨头也还经受得起。”</p>
燕青道:“得罪了。”忽地一拳捣了过去。</p>
无因子夷然不动,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太轻太轻,你这是替我老人家挠痒痒啊,加力!”</p>
燕青连番出拳。</p>
无因子点头道:“有点味道了,拳脚齐上!”</p>
燕青知道遇上了前辈高人,当下不再顾忌,全力施为,拳出如风,脚踢连环,狂风暴雨一般翻翻滚滚攻上。谁知打了半天,燕青越打越是心惊。要知道燕青平日里虽说不长于长枪大戟的马上征战,却最是精于近身缠斗。他的那一身寸金短打功夫,就是在梁山一百单八好汉之中也是出类拔萃,鲜有对手。却不料如此凌厉的拳脚,竟然连老者的一片衣角也未沾上。老者的动作看似不快,好整以暇,步履从容,悠游如闲庭信步,可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与燕青擦身而过,随手挥洒,妙到毫颠,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燕青的攻势。燕青明知道再打下去也是徒劳,忽地跳出圈子,拱手赞道:“前辈神功,小乙万不及一。”</p>
无因子道:“燕大侠的拳脚功夫确是上上之选,你要再打上一阵,老夫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p>
燕青赦然摇头道:“小乙实在惭愧。”</p>
无因子道:“不过你的腿法没有跟上,使你的拳法威力不能完全施展出来,是以你还无法进入顶尖高手之列,甚是可惜。”</p>
燕青感佩不已,道:“前辈说得是,小乙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办法弥补。”</p>
无因子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始才老夫有意引你来此,就是想以这套迷踪腿法相赠,请你不要推辞。”</p>
燕青道:“这……”</p>
无因子道:“这些年老夫纵观天下大势,如果所料不差,要不了多少时候,天下大乱将生。据老夫所知,有几个厉害对头,将要对你不利。以你目前的功力,恐怕很难对付他们……你明白么?”</p>
燕青扑翻身便拜,道:“小乙拜见师父!”</p>
无因子扶起燕青,道:“这个却使不得。你我倒不如平辈论交,我教你这套‘迷踪腿法’,就如朋友赠送礼品一样,这样我们之间岂不少了许多拘束?来,我先走第一式步法,你好好看着。”说着展开身法,穿花绕树走了一遍。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无因子的这套腿法,果然是非同凡响,瞻之在前,忽尔在后,瞻之在左,忽尔在右,单就这套腿法,就已经是江湖上顶尖的功夫!</p>
燕青依样走了一遍。</p>
无因子大喜,点头道:“不愧是天巧星,果然机敏绝伦,见一知十,看起来这趟迷踪腿法,老夫还真是找对了传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