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小心翼翼地向着坐在将熄火堆旁的纤细身影靠近着，从一棵树干移动到另一棵树后，不时把小脑袋从遮挡后探出，显得十分可爱。她为什么非要偷偷摸摸的？雪儿年幼，也能察觉到丁靖析在可以回避他，那么这一次，她就不想让“大哥哥”“逃掉”。这一个过程，也让她分外心喜，从一边不断躲到另一边，仿佛在村庄内和同伴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靠近，微火旁丁靖析昏暗的身影已经愈发清晰。雪儿又从这一棵树后露头，慢慢向着离丁靖析最近的那棵树后靠近。嘴角忍不住翘起，“吃吃”笑了出来。也许她真的是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游戏，只要自己能靠近“大哥哥”不被发现，自己就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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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身影，在四周昏暗的背景中移动，黑珍珠般的眼睛灵活转动，像一只灵巧的黑猫，几乎无法被察觉。小心翼翼地尽量没发出声响，朝着丁靖析一点一点靠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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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面前的火，还差一点就彻底熄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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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老僧入定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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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小且无法察觉的影子即将接触到他的一刹那，黑墨的双瞳，显得更加深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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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抬起，原本就准备好的一块柴被直接扔入行将熄灭的火烬中，“嘭”得一声，火焰熊熊复燃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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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淡入水的清秀面庞，也将身边“鬼鬼祟祟”的女孩的身影照得一览无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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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一下子停在了原地，略先不知所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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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静静地看着她，还在继续往火堆中添柴。火焰越来越高，也将身边照得越来越亮，光线在对视的一对黑色瞳孔中闪耀变幻，似二人各自不同的心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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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我一起看故事吗？”最初停顿了几秒后，雪儿重新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那一本厚厚的书，递到了丁靖析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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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提出了这个要求，这个在几天前被丁靖析无声地拒绝了的要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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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添柴的右手，停下了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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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一直举着那本书，在等待着丁靖析的回应。天真无邪的笑容，显得很是单纯，对方就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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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傻”，但别人知道了不会笑话她，因为她是个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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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真的迁就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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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了那本书，翻到了第一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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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拒绝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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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原因，也许有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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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是丁靖析从不重复两遍事情，自己在几天前已经拒绝了她一次——但这其实没什么说服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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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第二个原因占主导，就是丁靖析做事情，本就很随意，不可能符合任何逻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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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雪儿欢快地笑了出来，跑过来靠在了丁靖析身边，兴奋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本书，给丁靖析指着某一章节津津有味地说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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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的笑容，沁入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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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如若也被她的笑感染，心中微微动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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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在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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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那一日看到女孩第一眼时，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其实并不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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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当初自己要求出来跟随，但连日赶路，又没有玩伴，孩子终究会觉得寂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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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笑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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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因为某些误会，可是那一刻丁靖析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个小女孩笑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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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成为了别人笑的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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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无法想象的一件事情，到了现在丁靖析接触过很多人，也几乎没有人会因为他而去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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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兴初总是笑，但只是因为他天**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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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就只是萍水之交，丁靖析为在他们身上感觉过好感，结束后相忘于江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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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刻他发现了，自己还是能让别人笑出来的，这个小女孩见到他之后就开心的在笑，哪怕自己从没有见过他，可是她仍旧笑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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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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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想起了自己在当年碰到还是少女的她时候，她也开心的笑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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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雪儿给了他如此类似的感觉，哪怕她们原本毫不相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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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意中每个人都能成为别人，笑的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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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的手放到了雪儿的头上，顺着她乌黑的长发轻轻抚摸。雪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转过头不解地望着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丁靖析会突然这样。不过很快觉得他的手冰凉凉的很舒服，也很柔软，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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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兴初说的是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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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想到了敖兴初在之前说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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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孩童的眼睛，可以看到曾经看不到的事情，因为他们是在用最贴近自然的视野，看待着这一片天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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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从没有过这种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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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曾年幼过，然从未有过孩童的纯真自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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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某种意义上，他现在很感激雪儿。她既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让他体验到了一些，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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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对吗？”雪儿的声音有些委屈，“我听大伯说了，明天你就要和我们分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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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明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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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凡人的脚步，在这座大山里已经走了很多天，算起来也差不多到了走出群山的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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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向前遥望，已经看不到任何山峦，相反的，广阔的平原展开在眼前，如一幅广阔的画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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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之上，即为中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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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们和司凌焯的约定，就是护安村的人带他们离开这座山，彼此就再无联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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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丁靖析很平常，他人生中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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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对敖兴初来说，也很司空见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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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人间时需要有更多体验，甚至长长把别人骗的团团转，如此这般中规中矩，才显得奇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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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女孩来说，将会是极为不舍的分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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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手抓住了丁靖析覆在她头上的大手，紧紧握住害怕他会突然逃掉。黑珍珠样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几乎就要哭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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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和她默默对视着，没有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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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雪儿年幼，也并不无知。她明白丁靖析默认了这件事情。心中纵使不舍，她也明白这是必然的结果。那么退一步呢？纵使现在会分开，将来是否还能再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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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我们会分开，可不论过多久、相隔多远，我都会再来找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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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想起了这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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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他所说出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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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先做的约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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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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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自己没有觉得自己违背了约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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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那么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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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再也不会给人做约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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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沉重，压迫得人难以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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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也不想再为雪儿承诺任何事情，纵然她只是个孩子，他也不会做不合时宜的回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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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想要把手覆盖在她的头上，丁靖析嘴唇微动，想要说一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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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到了嘴边，终究变成了虚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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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轻轻放下的右手，终究抡到了空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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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丁靖析已经起身，向着一处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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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儿讶异的目光中离开这里，向着黑暗的角落中快步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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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兴初刚刚消失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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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雪儿有些无法理解丁靖析是如何突然不见的，朝着他最后消失的地方走了两步，茫然地看着四周。火光所能照到的，只有小小的一片范围。光线的尽头，在地上光与暗形成了明晰的分界，踏出那里，迎接的就是无边的混沌迷惘。雪儿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去找丁靖析，但又害怕离开火光的范围。踌躇之际，司凌焯在此时出现叫住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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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魁梧而有力的身影，出现在丁靖析方才坐过的位置，从背后叫住了女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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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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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那么喜欢粘着他吗？”司凌焯说，看着面前这堆由那个年轻人生起的火，表情阴晴不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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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大哥哥呢？”雪儿走到了司凌焯身边，抓住了他的衣服俏生生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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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凌焯叹了一口气，他又往火堆中添了一把柴火。再次旺盛的火焰，光芒像变成了一面并不规则的镜子，他甚至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脸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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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凌焯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没法欺骗自己的侄女，却也无法告诉她一切的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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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隐隐中，他自己察觉到，也许在不知不觉间自己让所有人，稍稍接触到了他们本不该碰触的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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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令他烦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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