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好像很会看人的心情行事,心情好的时候,就和风丽日;心情差了,就斜风细雨;心情糟糕至极,就狂风暴雨。
对长途跋涉来投奔朔州的这群流民来说,都走到城门口,眼见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却被无情的挡在城门之外,这心情,无疑是糟糕透了。
天色如墨,白雪依旧。这黑白分明的世界,却是已经分不清是非黑白。不但不体恤这些本就困顿不堪,饥寒交迫的流民们,甚至还要来一场狂风暴雪,进一步考验他们的生命力是否顽强。
于是,我们也跟着遭了殃。
由于实在找不到进城的办法,我们只好跟着人群退了回去,想着得赶紧在天黑之前寻找到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最后,我们与流民们都把目标选在了离镇州城不远处的一片密林里。
由于担心这帮流民惦记我们的马匹,我们一直尽量与他们保持足够的距离。等他们都进了密林后,我们又绕到林子的另一边,才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
这片密林多数是笔直挺拔的松树,青翠的松针挡住了大部分的积雪,树下铺着厚厚一层干枯的松针,密林里还长着许多杂树灌木。这里真是一处绝佳的天然避风港!
由于密林里光线已经很暗,我们不便再深入进去,大家走到风势稍小一些的一块凹地处,便停下来。这块凹地方圆近丈,周围有十来棵大松树,正好可以用来搭建休息的营地。
于是我们便将地上的积雪刨开,在外围堆积成一圈,做了一个天然防火墙。然后将雪底的干草枯叶搜集好,在凹地中间燃起一堆篝火。即可以给虚弱的果儿烤火,又能为我们照明。
接下来,我和郭十负责砍树,宋杰和代五就割树枝藤蔓,巧儿则负责捡干燥的松针树叶。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就搭起了一个可以供我们六人休息的草木棚子,虽然还达不到密不透风的水平,但是大家挤在一起,围在篝火边,倒也能勉强应付风寒。
至于我们那四匹马,当然也不会让它们挨冻,也为它们搭了一个更为简陋的棚子,就紧挨在我们边上。而且,缰绳就紧紧系在我们棚子里的大树上。毕竟,我们附近可有几千早就饿急了眼的流民,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可是,越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我们刚歇息下来,正吃着仅剩的一点马肉干,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赶紧钻出棚子,借着忽闪忽闪的火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一看,却是直接把我吓得愣在了原地。紧跟着我出来的郭十,更是急忙躲在我背后,死死的拽着我的胳膊。
“哥,他们真的来了,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郭十说话的声音都在不停的颤抖。
“别怕,去把横刀给我拿来。”
见黑压压一群流民渐渐逼近过来,我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要慌,更不要怕。他们早就已经饿得精疲力尽,而且还赤手空拳。我们虽然人少,但是只要我有横刀在手,肯定能镇住他们。
“老弟,情况不妙啊?”
流民们还没吓着我,我却被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宋杰吓了一跳。我回头看去,居然连代五和巧儿也跟着郭十出来了。
我接过郭十递来的横刀,低声说道:“你们出来干嘛!赶紧进去。”
此时,流民们已经出现在我们身前两丈左右,都大概能看清他们的样子了。
“宋大哥,你带他们进去,外面有我。”我紧握着横刀,把宋杰他们挡在身后。
“哥,咱就给他们两匹马吧,他们这么多人,我们打不过啊!”代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是啊,龙哥哥,他们这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行?”巧儿也在后面说道。
“老弟,你怎么看?是战是和,我都陪你。”宋杰朗声说道。
他们怎么一打岔,我先前准备血战的勇气顿时消散了一半。我自己倒是可以自保,可是一旦见了血,巧儿他们难保不受伤害。就算我能杀再多的流民,也抵不上他们几个的安全重要。
“几位,几位贵人”
正在我犹豫不决之时,对面突然传来了说话声,语气忐忑中,却带着尊敬。
只见一位四十岁左右,衣衫褴褛,瘦骨嶙嶙的男子走近我们,最后站在离我五步外的一棵大树下,神色复杂,眼光闪躲的看着我。犹豫了片刻后,继续说道:
“小兄弟,请你们不必惊慌。我等皆是从外地长途跋涉逃难至此的可怜人,本以为镇州城可以收留大家,却不想被拒之门外。我们都已经好些天没有进食了,我们大人饿死不打紧,可是,可是我们还有好几百个无辜的孩子,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啊!所以,请你们行行好,把这几匹马给我们,救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是啊!求你们救救我们那些可怜的孩子吧!”男子身后的流民们突然逼近了过来,有男有女,都满脸期待的盯着我们,沙哑着声音哀求着。
我一时被他们这种阵仗弄得不知所措起来,紧握着的横刀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孩子们吧!我们给你们跪下了”那男子竟然带头一下子跪在了我们前面。
“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哎!你们快起来,你们快起来。”我急忙放下刀,却不敢走上前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这帮流民,又看了看宋杰他们,万般无奈。
“龙哥哥,他们真的好可伶,我们帮帮他们吧?”巧儿却是已经眼泛泪花,声带哭腔。
纵使铁石心肠的人,见到这种场面,估计也冷漠不起来。可是,看着棚子里犹自不觉的四匹马儿,它们又何其无辜?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些牲畜,又何尝不是。
“罢了,罢了!”在我的心里,始终是人命大如天,尽管万般舍不得我和巧儿的小红马和小白马,但是牺牲它们,却能挽救几百无辜的孩子,也算死得重如泰山。
“你们这些软骨头,都给我起来,给我起来!”
我正欲开口,突然黑暗里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叫。紧接着,驼背老头在他孙子的搀扶下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刘家村的人,从来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的孬种,刘横,你们赶紧给我起来!”驼背老头一把拉起领头的那个男子,抬着手,想扇他耳光,却颤抖着没有下得去手。
“二爷,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这孩子,一个接一个饿死,我们刘家村,就要断子绝孙了!”被叫做刘横的男子,流着委屈的泪水,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
“是啊,二爷!我们总得为孩子们做点什么,就算当孬种,当强盗,我们也认了。”其他流民纷纷站了起来,盯着驼背老头,无奈中透着坚决。
“唉!老天爷,这是什么世道啊!你真是不给好人活路了吗?”驼背老头无力的跪在地上,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爷爷,你起来。这贼老天,早就瞎了眼,我们还指望它干什么。想要生存下去,我们靠不了天,靠不了地,只能靠我们自己!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祸害老实人的东西,通通让他们去见鬼吧!”驼背老头的孙子刘雄恶义愤填膺的说道,想要拉起他的爷爷。
“混账东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果没有礼义廉耻,没有仁义道德,我们和强盗,和畜牲又有什么分别?”驼背老头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刘雄大骂道。
“有没有分别还重要吗?我们现在却连强盗、连畜牲都不如。我们老老实实的做好人,官府剥削我们,强盗抢夺我们,连老天爷都祸害我们。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在乎怎么做人?”刘雄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似要一举发泄出心中积压很久的怒气,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