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手架的整体框架是用长段的圆形钢管搭建起来的,中间的平台上则铺着钉成一大片整体的木板。
这一段追逐戏中,沈休攀爬脚手架的段落已经拍过好几条,都是近景,还有摄影师趴在二层平台上给他特写的reads;。
沈休这次熟门熟路地抓住二层的边缘,右脚在侧面加固用的钢管上踏了一脚借力,然后就觉得脚下一空,身体重心向后倾斜。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听到范绍予有些嘶哑的吼声,而整个脚手架就像是一座脆弱的积木一般,丁零当啷地带着他倒下去。
陶然站在摄像机轨道外,只见脚手架顷刻间散了架,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中,将沈休埋了起来。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感觉都离她远去了。
她什么都听不见,动也动不了,甚至连时间都仿佛暂停。
下一秒钟,她扔下手中所有东西,迈开腿向前跑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明明短短百米的距离,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遥远!
沈休!沈休!
为什么?为什么!
陶然起先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然后越跑越快。
在一片横七竖八的钢管堆中,她透过缝隙看见那一身藏青色的衣服,可是衣服包裹着的人却一动不动。
陶然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愣在原地,呼吸急促,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接着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拖了两步,更多的人紧跟着围了上来,将她撞得东倒西歪。
陶然转过头,认出那是范绍予,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
她的听力好像这才恢复过来。
范绍予在对她喊着:“陶助理小心点,让他们来救他,沈休会没事的。”
整个剧组一片嘈杂,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慌乱或惊吓。
霍导拿着喇叭在一旁指挥:“快快快!把钢管搬走!那边小心点,拿东西撑一下,不要再塌下去了!……”
陶然回过神,冲上前去紧紧抓住霍导的胳膊,尖声叫道:“120呢?打120了没有?快打120啊!”
“打过了、打过了。”霍导连连重复了几遍,紧紧皱着眉,眼睛盯着人群的动作,声音越发大了。
陶然满手是汗,一动不动站在霍导身边,咬着下唇也同样紧盯着。
忽然,最中心传来几声高呼:“好了好了,人出来了、出来了!”
陶然眼睛一亮,扒开那一圈人硬生生挤了进去。
沈休半侧躺在乱糟糟的地上,满身灰尘。
他的右手捂着左臂,眉间蹙成一道深深的缝隙,一脸的汗水沾上尘土,显得灰扑扑。
有两个人分别站在他头和脚处,俯下身准备将他抬起来。
“不能动!”陶然又叫了一声,将他们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现在身上受了什么伤,不能随便搬动!都散开给他透透气!还有水呢?拿水来!”
“好,好,大家都先散开一点reads;!”
“水在这里!水来了!”
“还有风扇呢?也拿来,小心中暑!”
陶然低下头,正对上沈休的视线,还看见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她喉咙一堵,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沈休笑容一顿,急急地向上抬了抬脑袋,口中说着:“别哭,快别哭。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别动!”陶然胡乱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凶他。
她蹲下身,颤颤地伸出双手,却压根不敢碰他一下。
沈休又对她笑了一下:“好,我不动,那你也不许哭。”
陶然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点点头。
“你嗓子疼吗?”沈休轻声问她,“我刚刚听见你的声音了,都叫哑了。”
喉咙是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但陶然摇了摇头:“你疼吗?”
沈休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他却也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陶然似在喃喃,小心翼翼地替他抹去汗水。
救护车“呜呜”着开过来,停在几米外。
车厢门打开,一个医生率先跳下,拎着急救箱大步跑到沈休旁边,一边给他做检查,一边询问情况。
沈休的思维十分清晰,医生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在他身上各处简单查看过之后,一挥手招来担架,自己则先从急救箱里拿出一把剪刀,将沈休左边衣袖剪开,露出了明显红肿的小臂。
“呀!”陶然顿时捂住了嘴。
那医生在沈休的胳膊上轻轻摸了几处,又拿出两块扁平的白色方板,用绷带将他的小臂固定。
“还有其他地方疼痛吗?”医生问道。
沈休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没。”
医生点点头,让人去拿了一个颈椎固定器,给沈休带上,接着和另外两个急救人员一起将沈休搬到担架上,又将他连人带担架抬进了车里。
霍导要留在片场处理后续事务,现场制片主任便作为剧组的负责人,跟着上了车。而小邓是沈休的助理,自然也要和他一起。
陶然却是第一个,和沈休一起进的救护车。
她一直红着眼睛,一步不落紧紧跟着,急救人员只当他们两个关系非同一般,什么话都没说。
救护车闪着灯一路疾驰,几分钟后便抵达医院。
车刚刚停稳,后门便被人拉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等在外面,伸手将担架车拖了出去。
急救人员紧跟着跳下车,连珠炮弹一般说明状况:“病人从约两米五的高处坠落,背部着地,同时被钢管砸中。初步检查左小臂骨折,脑后挫伤,意识清晰……”
两个医生一边听着情况,一边将担架车往医院内推。
陶然一路小跑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到急救室大门外,被人拦了下来reads;。
“你好,这里是急救室,请在外面等候。”
陶然勉强止住了脚步,焦虑极了:“他不是就骨折了吗?怎么还要急救呢?他是不是还有其他伤?很严重吗?”
“医生们正在进行详细的检查,如果没有更严重的问题,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请不用担心。”
陶然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使劲向里面看去。
可是沈休的病床外围着一圈医生和护士,她什么都看不到。
“陶姐,喝点水吧,沈哥肯定会没事的。”小邓将一瓶没有开口的矿泉水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还是他之前想拿给沈休喝的,结果却没用上。
陶然无意识地接过来,将塑料瓶捏变了形,视线牢牢锁着沈休的位置,嘴里应和着:“嗯,嗯,对,他肯定没事……”
制片主任去窗口给沈休办理缴费和其他手续还没回来,陶然眼巴巴地望着,很快又看到沈休周围的医生护士们散开,只有一个护士推着他从另一头离开。
陶然心里又是一慌,冲着那边的医生大声问道:“医生,沈休他怎么样了?”
那个医生看了她一眼,对一个女护士说了句什么。
那个女护士走过来,对陶然柔柔一笑,道:“你是沈休的家属吗?”
陶然直接点了点头。
女护士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外边走廊的椅子上,向她解释道:“经过我们目前的检查,沈休的状况不错,除了手臂有一点骨折,后脑勺撞了一个包以外,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刚刚我们只是将他送去拍个片子,确认有没有更多伤处。”
拍片的速度很快,沈休全身上下除了左小臂骨裂以外,其他部位都没有骨折,只有脚腕关节有轻微的扭伤,还有背部软组织挫伤,都不算严重。
医生很快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让他继续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主要观察的,是他有没有脑震荡。有时候,脑震荡不会立刻产生外在的症状,住院观察期间,还会对脑部进行ct检查。
不过看沈休如今表情自然,陶然总算松了口气。
说起来,真该庆幸这场是冬季的戏,沈休身上的厚衣服帮了大忙。
他的左臂是为了护住脑袋,才被一根钢管狠狠砸中,如果不是有冬季警服垫着,现在一定远不止是骨裂了。
而他摔下来时背部着地,也是因为有衣服的缓冲,才不至于摔伤脊椎或摔断肋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陶然小声问他。
沈休摆摆没有受伤的右手道:“医生都说了,我没什么大事,放心吧。就是有一点——”
“什么?”陶然顿时神经紧绷。
“那套服装被医生们剪开了,不会要我赔吧?”沈休一脸担忧。
陶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沈休又庆幸道:“好在头上没受什么伤,不然我这好不容易养长了的头发又要被剃了。我还在担心,是不是头发遭受了什么诅咒。”
陶然轻之又轻地戳了一下他的右臂,终于翘起了嘴角,露出沈休出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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