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眉找了一个女子来到了竹园,对娉婷殷勤道:“叶管家,你看她如何?”</p>
娉婷捻着手里的丝线,对那个女子看了眼又垂下眼做着手里的女红。</p>
从几日前她便在绣一个腰带,看其上颜色深重的纹样应不是给她自己绣的。</p>
“你叫什么名字?”</p>
“奴婢叫霜台。”</p>
“你先留下,喜眉你忙自己的事去罢。”娉婷把霜台留下了。</p>
“叶管家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一声,喜眉会在百忙之中立马抽身回来。”</p>
喜眉说了堆奉承话十分识相的替娉婷关好了房门。他的脸上有种知而不语的神色,虽然娉婷未说找霜台的用意,可有事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通了。可他知道做人奴才的,必要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才是最聪明的生存之道。</p>
“说说你的为何要卖身罢。”娉婷看霜台年纪不大,但对方已经绾了发髻似乎已经为人妇。</p>
“我丈夫很早就过世了,我有个女儿如今也有九岁了。”霜台看起来并不像有过那么大孩子的母亲。</p>
“你是生活上遇到了困难,才愿意做人奴才的么?”娉婷犹豫着要不要这个人。</p>
“倒也不是,我如今无家可归,除了卖身为奴,也无路可去了。”</p>
“这怎么说?你夫家没给你留下一些屋田么?”</p>
“倒也有,可那些都不属于我。”</p>
“可是有人逼迫你?”娉婷的语气放得比较柔和,以她温婉和善的面相说着这样的话便犹如一个知心的姐姐,让霜台第一眼便觉得亲切。</p>
“我的婆婆与我不好相处,她隐瞒了我很多事处处提防我,我在那个家待不下去便想出来给人做事。”</p>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你婆婆也是有自己的立场。”娉婷倒也不是一味的安慰别人。霜台这样的境遇并非是特殊,很多人守寡之后都会遇到这样对待。</p>
“都说敬老尊贤,我自问除了身世单薄便没什么东西好让我自卑。嫁到他们家后并无对不起她儿子也做到了媳妇该做的事。如今我丈夫死了,她并不帮衬我还一味的想要将我赶出家门连孩子也不留给我。”</p>
霜台想来性子是温顺的,说话声温温软软,可她说着自己的不平终究带了愤懑之声。</p>
“那你恨么?”</p>
“我现在想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下场,我也有错婆婆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p>
“所以呢。”</p>
“她是个虚荣又刻薄的人,我不能给她带了好处便被她弃之如敝履,想来也只有靠自己自强不息,才能让她后悔今日对我所作的一切。”</p>
娉婷听到这句话,再次抬头看向霜台,良久后,她说道:“你留下罢。”</p>
就要这个人了。</p>
霜台想到被七玄首富家的管家录用,成为一个奴婢,这个身份也是值得欢喜的。</p>
“喜眉招你的时候说的是什么话?”</p>
“啊……”霜台惊讶,随后把喜眉的原话说了:“他在雇工市场里打了个招家仆奴婢的牌子,说了必须得是面貌端正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子。他还说签下卖身契后,每月有三两例银,还包吃住车马费。”</p>
“你别紧张,他说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你。”娉婷看她有些焦虑,把手里的银针扎在了袖子上,起身走到霜台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霜台,你应该也打听过家丁仆婢的行情。说实话,,每月例银三两,这并非是卖身丫鬟的工钱。”</p>
“也是说你一个月说得的成果可比得三等丫鬟的三年血汗钱。霜台,你长那么大可曾见过天会掉下馅饼?这次不是你走运了,而是恰好撞上了有个时机。”</p>
霜台闻到了其中的不寻常,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要大胆冒险一试了,还以为老天爷给了她那样的灾难后总算是开了眼给了她这个好运,原来这里的事并不简单更像个阴谋。</p>
“普通人都会犹豫的,也知道个中内情不寻常,故而我找了三日你是第一个主动shàng mén应招的。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由此可知,你这人心存侥幸,善于投机取巧,且是有野心的女人。”娉婷想是很了解霜台,而她这些话让对方也感到震撼,这才交谈了不到盏茶功夫,对面这个面相亲和的女子竟能看透她的心思。</p>
是啊。她不甘人后,宁可冒险也要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p>
“我并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可自从与一个规矩莫测的人相处习惯了,我如今倒是觉得有野心的女人并不是不讨喜。我们都有自己的方向,知道为什么而努力,活得很清醒,这便是可贵的,总比庸庸碌碌一生却仍旧耳目闭塞的井底之蛙要充实多了。”</p>
“你是个做大事的女人。我现在也透露了一些事给你听,你应该明白的。”</p>
霜台认真听着,也不立即答应对方的条件,也不急着退缩。</p>
“我这次找的不是普通的奴婢,若是你下定决心要成为我的人,那么我会给你指明一条大路,你可以扬眉吐气,翻身做主,而且也不用签那劳什子的卖身契。”</p>
“但你若是觉得自己会半途而废,那么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我念你身世可怜,会给予你微薄的资助。如何选看你自己的意志力。”</p>
娉婷说完后,回身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她手里的茶杯是官窑出产,质地细腻,杯缘轻薄,绘图雅致色调柔润。</p>
霜台就看着那个茶杯怔怔出神。</p>
这个茶杯縮hā rén昧硕嗄甑奶胀牒蒙锨П锻虮读耍霉桓鲇星咸依锏氖偻耄彩钦庋实氐模鞘彼际怯盟纯吹纳岵坏糜没勾蛩懔舾?/p>
这杯子真好看。</p>
“我……我决定了,叶姐姐请给我指条明路。”霜台跪在地上恳求道。她看着娉婷手里的茶杯眼里流露羡慕之色。</p>
娉婷合上了杯盖,微微合上眼,仿佛在感慨。</p>
不管如何,此刻跪在尘埃之上的人在摸爬滚打后终究会成为浮华的主人。或许不久之后,这个精致的官窑茶杯已非是她眼中之物。</p>
“怎么做到底好么?用了心计去算计别人,即便阴谋得逞,却是觉得身心疲乏。”</p>
“你在感慨什么?”</p>
“我在想那个机关算尽,故弄玄虚的家伙。”</p>
“你在说我么?”</p>
“没有。”</p>
河西村外的狮子林里,有两个女子席地而坐,其中一个放着手里的纸鸢,一个放着手里的礼花。</p>
绚丽的烟花在白昼里显得有些单调,这种明亮的东西还是在黑暗里才美丽。</p>
“你讨厌我啊。”大xiǎo jiě又拆了包礼花。</p>
“你本来就讨厌。”娉婷看着那只永不坠落的纸鸢,手上还未停下过动作。</p>
“看来你也想要变成我这样子了。”大xiǎo jiě拍拍手。烟花放了数十个可总共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她已经把手头上的烟花都放完了,娉婷还仰着脖子牵着手里的丝线。</p>
“我才不会像你怎么自作多情。少……”</p>
“你好像在生我的气。”大xiǎo jiě握住了那只牵线的手,从娉婷身后环抱着她。</p>
“你言而无信,还不想让人讨厌了。”娉婷躲开了靠过来的那个脑袋。</p>
“我只是想让你们习惯彼此的存在。”</p>
“要是知道她会出来,我就不来了。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挺好,不嫌我搅了你们的好事?”</p>
“我们这辈子能够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下辈子……未必还能再遇上。”大xiǎo jiě摸着怀里浮躁的小兔子,有些话还是被她忽略了。</p>
“不管你们心里是否接受了对方,我今日很开心。你给足了我的面子,会得到丰厚的报酬。”</p>
大xiǎo jiě从娉婷手里扯住了丝线,仰头望了望云层里头的纸鸢,毫不犹豫的扯断了手里的牵制。</p>
“它毕竟不是凡人,何必要拘束于人世间的规则,该是什么方向由它抉择罢。我们算计人也就可以了。”大xiǎo jiě贴着娉婷的颈窝,伸手翻看着对方的掌心。娉婷如今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但她也有一个致命的瑕疵。大xiǎo jiě看着对方没有掌纹的手心,轻轻蹭着对方的发鬓,轻声道:“我给你找到了世上最好的手套,可以空手接白刃,又轻薄华美。”</p>
“你嫌我的手很难看么?”娉婷恼了。</p>
“不是。但它很合适你,日后我还会教你防身之术,总是要用到它的。”大xiǎo jiě梳着她后背的长发,似在顺毛。</p>
“那是什么手套?”</p>
“红酥手。”</p>
“那不是虎头帮帮主的名、器么?”</p>
“我要去问他要。”</p>
“你要闯虎头寨。”</p>
“你替我出气,我也得给你做些什么。”</p>
娉婷看着天色,已经过了正午,她还能清醒多久。</p>
“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闯一回山寨了。”大xiǎo jiě看着站在山坡上画风景的聆月,对娉婷咬着耳朵:“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p>
聆月画还未完成。画笔一直顿在一株铁剑草上。她的目光放在狮子林的北面,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p>
聆月心里微苦,想到还是自己提议着这次野外郊游,可她只是旁看风景,并未靠近她们。她今日出来只是为了娉婷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