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xiǎo jiě跨在师父父的板凳上,伸手一撩颊边的刘海,对着赌桌对面的暹罗猫问道:“měi nǚ,怎么称呼?”</p>
她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个姑娘真是执着,追着小猫咪要名字,企图何在?</p>
大美人曲起右臂搭在左臂上,左手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一闪一闪,就像她第三只眼似的,就算她不看着人,这枚戒指依旧惑人心神。</p>
她缓缓摇头,眼光从苍琊的脸上移到了卫初晴身上,对着她挂在凳子上的脚微微挑眉,像是惺忪的猫咪,睁着朦胧的水眸,无辜地看着这对师徒,毫不设防。</p>
可她还当真如此简单么?她双眼就像个迷障,望进去就让人迷失的方向。</p>
是不是擅长障眼法的人,本身就是个谜。这小妞不好骗,无论我问什么话,她根本不会松一分心神,看来不能光凭嘴上功夫了。</p>
卫初晴若有所思,既然得不到对方的回复,也只好暂时放下她的小八卦。</p>
“刚才我说了个笑话,现在问正经事了。”不是任何赌局需要开场白,而卫大xiǎo jiě的赌局,废话连篇是必不可少的背景。</p>
苍琊把手里的pū kè牌反放在桌上,左手一捋,五十四张牌的正面便摊在了暹罗女商人眼前,紧密相接,次序有致。</p>
“měi nǚ,你相信前世么?我想你一定会信的,因为你是暹罗人,你的国度弘扬的是佛教。佛究竟流转轮回,阿含经里诠释了佛教的教义,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它们是十二因缘支,也是诸佛所说的十二因缘法。”</p>
卫大xiǎo jiě讲起了佛经,简直就像天方夜谭,这样一个恶名远扬的女子,竟然还读佛经?佛祖当真是宽容无量。</p>
“本xiǎo jiě说过,这个赌局是为了牵红线,它的意义不在于输赢,而在于寻找前世。”卫初晴放下了腿,拍拍师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p>
“有人说:人有三世因果,人一出生便是来还报前世所造的业障。但这一点我不认同,在我眼中,流转不是烦恼,业障,而是福,在于找回最初的本我。轮回即是归真。”</p>
“我赌得是前世,要的是未来。大美人,我师傅寻寻觅觅那么多年,差点迷失花丛,而你却是她的命定中人。”</p>
或许在场很多人都不知道十二因缘法,可暹罗举国上下崇仰佛法,这个因果轮回之说,倒也合理。</p>
“痴妄。”翻译鸡不是暹罗人,又是个江湖客,哪能参悟佛理,在他眼中,对方的言辞只是诡辩而已。</p>
“你不够觉悟,不与你废话。”卫初晴负手背后,懒得跟他多嘴了,而是对大美人说道:“怎么样?这个局你信服么?”</p>
翻译鸡把话解读给了暹罗女商人,随后得了对方的一个颔首,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转而对卫初晴说道:“我家xiǎo jiě说了:她相信因缘,她期待你给她的惊喜。”</p>
小猫咪很善良,乖乖上套了。苍琊垂腕在桌,眼里闪动着笑意,她对徒弟弟愈发喜欢了。小徒弟说得真好,轮回流转,不是替上辈子的起惑造业而做还报,而是寻找本我,返璞归真。</p>
很积极的态度,很豁达的胸怀。要是谁爱上了她都会很舒服,很欢喜。</p>
“好了,不说这些玄奥的佛理了。”其实卫大xiǎo jiě也就是个门外汉,也做不了什么深刻的思想检讨。</p>
“这个赌局很简单,由大美人抽一张纸牌,暂先保密放置一边,然后由我师傅洗牌,大美人再切一叠纸牌,在这里我要提醒一下,切的纸牌必须在十二张以内。注意这一点,剩下的事就由我师傅来做了,她会再剩下的纸牌里依次码好十二张牌,从里面也抽一张。”</p>
卫初晴一边说着赌局规则,一边巡视着周围,众人看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听到这样的赌局,都感新鲜。</p>
“为何是十二张以内?”翻译鸡戒备地问道,总觉得这一点很可疑。</p>
“这事儿我待会儿再说,我得准备个节目,不能让看客们无聊才是。”卫初晴示意稍等一下,然后溜进了旅舍后院,留下一群疑惑的人。</p>
她这是去做什么?故弄玄虚。明钰看着那个欢蹦乱跳的人影消失在门帘后,又好奇又不屑,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家伙满嘴说论大道,已经见怪不怪。这人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至极。</p>
她要是说到做到,哪也不是卫初晴了。或许这是她的特别之处,有时候可恶,有时又觉得不算坏。</p>
明钰心里闪过一丝惆怅,脑海里回荡着那句:“在我眼中,流转不是烦恼,业障,而是福,在于找回最初的本我。轮回即是归真。”</p>
生死流转,不是还报前世的业障么?违背真理,却又是真理。她的话异于常人,无可捉摸,好似风一般无定向。</p>
“她很奇怪。”李冶忽而开口了,明钰眼角一瞥,见她是望着暹罗女商人那处,他眼波微动,随后淡淡转开了眼,并不询问对方为了什么事而奇怪。</p>
李冶掩下了眼帘,朝明钰身后望去,淡淡说道:“军师,注意身后。”</p>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在她出声提醒的时候,正要搭上明钰的肩头,只是对方的长枪好似长了眼睛,朝后一戳,那只咸猪手急忙缩了回去。</p>
“离我远点。”明钰让开一步,长枪横在身后,只一个姿势便带着杀气。</p>
“军师机警过人,下官好生佩服。”宁御史悻悻地出现在明钰身旁,先是对道姑瞪了一眼,然后又厚颜无耻地对明钰恭维讨好。</p>
“痴线。”明钰眼睛不看人,话却是对了方向,朝某只癞皮狗飞了过去。</p>
“诶……都说了本官是外出公干,与军师顺道,偏生遭人平白误会。不知是本官这张脸让人误会,还是他人早已误会了我。所谓诸象心生,军师大人心里想着什么,见到的便是什么。不是我对你有意思,而是你对我已有了想法。”</p>
宁温书笑得分外得意,只是眼色很阴沉,就像只吃人的魔。</p>
“军师,你可知飞蛾为何要扑火?”李冶忽而来了兴致,与明钰闲聊了起来了。</p>
“找死。”明钰凉凉地说道,意有所指。</p>
宁御史有点恼火,这个道姑又坏他好事。</p>
“贫道觉得它们很可怜,一出生就厌世,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人生空乏,会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摆脱空虚的烦恼。”李冶的话很中明钰的下怀,两日对视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p>
这个闲人道姑,敢埋汰御史,更可气的是军师也替她说话,“宁大人,要是觉得人生无趣,不如多多研究一些律令法条,若是觉得哪一处不完善,可得及时上报给圣上。”</p>
把一些无耻不要脸的赌徒逮起来,好好管教。</p>
“哼!本官公务要紧,没空研究法令。”当真以为我是来这儿闹着玩的。</p>
“喔?宁大人有何收获?”明钰淡淡问道。</p>
军师终于主动问他话了,宁大人自然得好好表现,便把发现的线索说了:“这个暹罗商队有古怪,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份也很可疑。刚才我看她的左手戴着戒指,这不合暹罗国的传统。而卫家大xiǎo jiě用脚蹬凳子上对着她,却未遭到严厉的训斥,这也很反常。”</p>
刚才道姑也说那个人奇怪,再由宁御史这样分析,此事更诡异了。</p>
“暹罗国认为人的左手不洁,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右手,而且脚掌也是不干净的,用脚尖对人是很无礼的举动。”李冶这回替他补充了暹罗的风俗人情。</p>
明钰淡淡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欣赏,这个女子尔雅温文,且又性情蕴藉,慧敏过人,相处起来不会生厌。</p>
“明日的鉴宝大会,本官拭目以待。不知军师可有兴致,去赏玩明珠字画?”宁御史死皮赖脸,跟狗皮膏药似的,赖定了明钰。</p>
“离我远点。”见他又挨近,明钰转腕扫枪,轮了一圈,虎虎生威,吓跑了身旁的蠢狗。</p>
噌!长枪被猛地一挥,枪尖轻轻扫过地面,不留痕迹,只惊散了尘埃。</p>
“好枪法。”李冶看着明钰收势的稳快狠准,轻轻颔首,很是赞赏。</p>
明钰乌黑的眼眸微微一闪,朝知乎客栈投了过去,眼里划过一抹惊艳。</p>
那儿发生了什么?李冶也极快转眸,待看到前方的画面,怔愕了。</p>
“叮叮当当!”卫大xiǎo jiě又回到了大厅,摆了七只盛水的青花碗,拿着筷子敲打了起来,婉转含蓄地轻唱道:</p>
“论因缘的起始</p>
说无关世事情,</p>
谈前世的夙愿</p>
命中早已注定。</p>
看轮回如风车</p>
自流转个不停,</p>
念前缘何曾忆</p>
素颜空敲古罄。</p>
初见面,江南四月芳菲尽。</p>
满纸诗文歌赋</p>
暗藏玄理世经,</p>
山寺赠桃惜别</p>
曾许一诺千金。</p>
留恋的诗乘风去</p>
落下眼泪濡湿了衣襟。</p>
转前世的夙愿</p>
带入下世尘缘。</p>
灌心间的花种</p>
求得今生成全。</p>
桃花又落吾家</p>
点入绣架群芳。</p>
手中丝线缠绵</p>
回绕在你指间。</p>
再相见,戈壁荒漠聚鸿雁。</p>
入目金戈铁马</p>
快马飞逐斜阳。</p>
起舞飞盾戎刀</p>
五步血溅三丈。</p>
流沙掩盖了白骨</p>
掩埋尘土隔绝了尘寰</p>
……”</p>
她从前世唱到了今生,从江南唱到了沙漠,然后是草原,雪山,像是走遍了天下,看过了四时风光,从烟雨蒙蒙,到铁血豪情,再到肆情疯狂,最后是凄凉苍茫。</p>
像是三世已过,品尝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贪嗔痴妄,已然无怨无悔。而听众却是感慨不已,有哀愁,有唏嘘,有叹婉,还有惆怅,但更多的是期待,是向往。</p>
在卫初晴的歌声里,他们听到了爱情的召唤,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半天都醒不过神。</p>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盗宝贼入了荒漠,寻找九黎族宝藏,他挖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会说话,盗宝贼当做了灵石,对它膜拜。而石头却是自己曾是个凡人,由于死在了荒漠,无人领会,受了千年风烟风化成了石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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