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林娘子，东家他有反应了！”</p>
天刚刚亮，里间内忽然传来了张百岁带着几分惊喜的叫声。</p>
唐时还没有老板娘的叫法，也不能叫夫人，因为夫人是唐代女子的一种诰命爵位，像什么韩国夫人、魏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等，普通百姓是不能乱叫的。如果是奴仆称呼女主人，一般都叫主母，如果是称呼主人的女儿，一般都叫大娘子、二娘子什么的。像张百岁这种并非私人奴仆的佣工，只能称呼女主人姓氏加上娘子的尊称。</p>
听到张百岁的叫声，已经煎熬了半宿有些昏昏欲睡的秦钺一惊，慌忙推醒了怀里的林wǎn niáng。</p>
林wǎn niáng也连忙从秦钺怀里站起，两人快步奔到里间门前，这时张百岁也打开了房门。</p>
看到门外的秦钺，张百岁明显有些惊讶，脱口道：“少东家，您来了？”</p>
李红已经答应了把张百岁留下，所以张百岁称呼秦钺为少东家。</p>
秦钺泰然自若道：“天亮了，我过来看看你们东家醒了没有。”</p>
张百岁道：“我刚才睡得迷迷瞪瞪的，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东家在说话。”</p>
林wǎn niáng一边快步走向床边，一边问张百岁道：“他说了什么？”</p>
张百岁道：“好像在断断续续地叫娘子的名字，还喊着要水喝。”</p>
林wǎn niáng吩咐张百岁道：“百岁儿，你快去客栈的灶房，灶台上有昨晚熬好的药剂和汤剂，重新加热一下，也不要太烫了，热好了马上端到客房里来。”</p>
张百岁答应一声，快步去了院子里的灶房。</p>
林wǎn niáng和秦钺来到史朝贵床前，见史朝贵的嘴唇确实在微微翕动着，这说明史朝贵已经从昏死状态中醒来，渐渐有了意识。</p>
林wǎn niáng伏在床边焦急地呼唤道：“郎君，我是wǎn niáng，你说话啊，你在叫奴家吗？”</p>
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如何，林wǎn niáng对史朝贵还是有感情的。</p>
“水……水……”史朝贵再次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p>
“郎君，你不要着急，水这就来了！”</p>
很快，张百岁便端来了一碗汤汁，还拿来了两支苇管。</p>
秦钺对张百岁道：“百岁，你们东家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苇管用不上了，你赶快去灶房拿个汤匙来。”</p>
张百岁答应一声，去不多时，拿来了一把小瓷勺。</p>
秦钺对林wǎn niáng道：“林娘子，我托着你夫君的头，你来给他喂药。”</p>
秦钺说完，把手伸到史朝贵头下，轻轻托起了史朝贵的脑袋。</p>
林wǎn niáng连忙从张百岁手里的药碗中盛了一勺汤药，伸到了史朝贵唇边，趁史朝贵的嘴唇翕动时喂了下去，史朝贵的喉咙蠕动了几下，将汤药咽了下去，一连喂了十几勺，史朝贵的嘴唇才停止了翕动。</p>
秦钺道：“他累了，一次不要喂太多，让他先歇一会。”</p>
林wǎn niáng看看秦钺，眨眨眼道：“秦少东家，一会坊门开放后医师就来了，这里有我和百岁照顾着，你先回去吃早饭吧！”</p>
林wǎn niáng知道秦钺抱着她一宿没睡，肯定已经很疲乏了，说让秦钺回去吃早饭是假，其实是想让秦钺回去睡一会。</p>
秦钺会意，点点头：“好吧，我先回去，一会让红姑娘她们过来帮你。”</p>
秦钺离开客栈回到众乐坊，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便决定不睡了。</p>
过了不久，李红抱着囡囡带着黄杏来到了众乐坊，黄虎也从菜园子来了。</p>
见秦钺已经起来了，李红道：“三郎哥哥，你今天起得好早啊！”</p>
正常情况下，秦钺这个时候还没起床，都是等着李红和黄虎他们来叫门，才会起床。</p>
“起来有一会了。”秦钺从李红怀里接过囡囡，“这丫头昨天夜里没闹吧？”</p>
李红道：“没闹，估计是太累了，我把灯熄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搂着她睡觉，小丫头一直拱在我怀里，睡得可香了。就是早晨刚醒时哭闹了几声，我答应她马上带她去找她娘，这才不闹了。”</p>
秦钺又道：“对了，天亮后我去了一趟客栈，刚刚回来。”</p>
“怎么样，林娘子的夫君醒过来了吗？”</p>
“醒倒是没醒过来，但人已经有了些意识，已经能在睡梦中断断续续地说些胡话了。”</p>
李红高兴道：“我说什么来着？吉人自有天相，林娘子母女那么可怜，老天爷肯定也会同情她们，被她们感动的。”</p>
秦钺对黄杏道：“黄杏mèi mèi，你抓紧去买些吃的来。吃了早饭，黄虎还要和老赵去窑厂接孙文和赵大福，红妹还要去客栈帮林娘子，我既要忙给林娘子一家找房子的事，还要和潘大虎谈合营车马行的事，另外杨校尉赔偿林娘子的事也必须由我亲自经手。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够咱们忙的！”</p>
黄杏刚刚出门，秦威和秦大郎也来了。</p>
秦钺问秦大郎道：“大哥，你来我们这里，大伯母没事吧？”</p>
秦大郎道：“早饭已经吃过了，我娘虽然身体不太好，但自己还能动，喝点水拄着棍上个茅房什么的，还没有太大问题。”</p>
秦钺道：“大哥，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老是困在家里，我打算把车马行交给你打理，让你去做车马行的掌柜，你觉得怎么样？”</p>
秦大郎也是士人子弟出身，小时候也读过书，不但人忠厚老实，还有着一把子力气，重要的是他是自家人，秦钺一直觉得秦大郎是车马行掌柜的不二人选。</p>
秦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赁驴行里有那么多dì pǐliú máng，绝不能派个喜欢指手划脚的聪明人去，那样很容易挑起事端来。而秦大郎性格沉稳做事认真也不喜欢多事，越是这样的人，那些dì pǐliú máng越是拿他没脾气。</p>
秦钺做事经常反其道而行之，不按常理出牌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好处。</p>
秦大郎道：“三郎，按理说你能信得过哥哥，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哥哥，哥哥就不应该有二话，一定会竭尽全力替你把车马行打理好。可我娘不能太长时间离开人，我也没办法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车马行上，这样会不会误事？”</p>
秦钺能理解，毕竟秦大郎说的也是实际困难，想了想道：“没关系，我马上让人找个年轻点的女佣帮你照顾大伯母，女人心细，总比你一个大男人照顾得周到。至于所需费用，全部由众乐坊出。另外，我再给你配两个伶俐的小伙计给你打下手，晚上你也不用住在车马行，等车马行的经营逐步走上正轨，白天没事时你也可以回家照看一下大伯母，反正西市离着你家也不远，肯定两头都能兼顾上的。”</p>
秦大郎感激道：“三郎，既然你想得这么周全，哥哥定当不遗余力地把车马行打理好。”</p>
这时，黄杏把饭食买了回来，秦钺他们草草地吃了早饭，黄虎直接去了集市上找车夫老赵去窑厂接孙文和赵大福，李红去了客栈给林wǎn niáng帮忙，秦钺让黄杏留下看店，自己带着秦威和秦大郎去西市的瓷器行等潘大虎。</p>
“秦少东家早！”</p>
“秦少东家好！”</p>
一路之上，不管是在东市还是在西市，总有些迎面遇到的人在向秦钺点头哈腰地打招呼。</p>
和秦钺打招呼的人里面既有一些商铺老板，也有一些市署市吏和巡街军士，甚至还有一些在东西两市上混生活的小混混。因为先后在东西两市上打了两场战果辉煌的胜仗，不但和嗣王殿下李嗣恭等上层人物搭上了关系，手底下还多了一群横行霸道的dì pǐliú máng，如今的秦钺可谓是威名赫赫，东西两市上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p>
秦钺也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只是步履上显得更加稳重，举止上也显得更加有派头了。</p>
还是那句话，老板就该有个老板的样子，大哥就该有个大哥的做派。</p>
到了瓷器店，等不多时，潘大虎便带着一个小弟扛着钱袋子来到了瓷器行。秦钺也不客气，先让秦威把潘大虎赔给瓷器行的十二贯钱收了，然后给潘大虎写了一张赔款收条。</p>
一码归一码，说好的事情不能随意更改，这是秦钺做事最起码的原则。</p>
“大哥，这位是准备和我合伙经营车马行的潘大东家，以后也是你们的东家。”秦钺为秦大郎做了引见，又对潘大虎道，“这是本东家的堂兄秦泰，也是本东家给你们派去的掌柜，你们今后还要在一起合作，先彼此见个礼认识一下吧！”</p>
秦大郎本名秦泰，秦钺早就从秦威那里听说了。</p>
秦钺说潘大虎是车马行的东家，其实这只是他有意在人前抬举潘大虎，实际上潘大虎这个东家只是名义上的，秦钺才是车马行真正的东家，潘大虎甚至连管账的权利都没有。</p>
秦泰连忙施礼道：“潘大东家好，秦泰这厢有礼了。”</p>
潘大虎也连忙回礼道：“秦掌柜好，今后兄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秦掌柜多多指教。”</p>
双方见过礼后，潘大虎从怀里掏出赁驴行的地契，对秦钺道：“少东家，兄弟把赁驴行的地契带来了，请少东家过目。”</p>
秦钺接过地契，看也不看就放在了一旁，道：“本东家相信你，既然咱们是合作经营车马行，本东家也不能私自扣押你的地契，等一会咱们去一趟西市市署，等签了合作文书，人手一份，那时本东家再把你的地契收了做抵押也不迟，手里有了凭据，这样你多少也能放心些。”</p>
潘大虎连忙点头道：“还是少东家考虑得周全，理当如此，理当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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