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裴裴和陆叔叔也是甜到蛀牙!
陆郁正在翻文件, 眼也没抬,轻描淡写问:“怎么了?”
李程光目光平平,将手提电脑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说:“今天刘先生发了个邮件,说是事情办成了。小说し”
陆郁挑了挑眉, 起了些兴趣,注意力从文件上转了过来, “这么快。打开看看?”
电脑屏幕亮起,鼠标点开邮箱里的一个shì pín。shì pín似乎是躲在一个角落里拍的,镜头摇摇晃晃, 有些模糊,声音嘈杂。里头有一群人吵吵嚷嚷着什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上前,揪住了朱三的衣领, 朱三色厉内荏,昂着头在骂着什么。那个壮汉臂力极大, 将他整个人掼在地上, 好大的一声,周围人都不敢再动了。朱三也是个窝囊废, 欺软怕硬, 蜷着身体忍不住求饶了。那个人仿若未闻,一脚朝朱三的胳膊踩了下去,那样的力道,不可能不打断骨头的。
shì pín只到这里戛然而止, 李程光料想这个朱三受了伤在看守所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说起来刘春的胆子和势力也太大了些,这里是宁津,他也能找来人去看守所打断人的胳膊。
李程光说:“刘先生说等他从里头出来恐怕太晚了,您等的不耐烦,不高兴了。现在这只算是个添头,算是给个教训罢了。”
陆郁很满意似的,讲:“他做的很好。本来一次就不太够。”
李程光也点头称是,他比较好奇的是陆郁隔壁住的那一位是谁。仅仅是偶尔窥见一斑的对待都足够心惊,要不是年纪实在是对不上,他都要怀疑那是陆郁年少轻狂时留下的私生子了。
夜幕降临,陆郁处理完公事,乘车从公司回来,路过小吃街的时候顺道买了一袋糕点和糖果,他挑的时候问人特意要了小孩子喜欢的口味,都是软软糯糯偏甜的密封包装类。
到家时先敲了敲对面的门,门打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恰好后裴向雀探出头。
陆郁手上拎着糖果,瞧见门缝渐渐拉大,裴向雀只穿了一件白色泛黄的破旧t恤,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和脖颈就出来了。他的脸是被晒黑的,身上的皮肤不见太阳还是很白的。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雪白的皮肤上有些青紫的淤痕,大片大片的,从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蔓延到锁骨和肩膀上。
应当是那次在看守所受的伤,至今未愈。看来那个朱三受到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陆郁眼色一沉,面上还带着笑,温温柔柔的,将手上的东西递到裴向雀的面前,在shǒu jī上打出一串字,“要不要吃糖果?”
裴向雀一怔,摆了摆手。又觉得表达的不明白,在纸上写,“不用了,您自己吃吧。”
陆郁的手还是举着,动也未动,不打算收回,接着解释,“我不吃这些。是客户送的。原来打算放在办公室发霉,可想到隔壁搬来你这么个小孩子就带回来了。”
这倒让裴向雀不得不接了,毕竟是别人的一番好意。
他点了点头,接了过来,尝试了一下,最后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陆叔……陆哥。”
陆郁等他说完,像是真的只是来送一袋吃不了的零食,便要转身离开。离开前在裴向雀的纸上留下了一句话。
“别吃太多泡面,对身体不好。”
裴向雀有点脸红,关shàng mén,皱着鼻子使劲在屋子里闻了闻,泡面的味道有那么明显吗?
他打开袋子,里面的糖果都是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很可爱。裴向雀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拆开来一个,塞到嘴里。
味道真甜,和糖精调和出来的那种劣质糖果味道完全不同。裴向雀爱吃甜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过得太苦,一粒糖都足够珍稀到让他快乐了。
那颗糖搁在舌尖上,慢慢化成糖水。裴向雀舍不得多吃,只又拿了两个,去书桌前打开灯写日记。
陆叔叔这个名字不是头一回在他的日记本里出现了。不过,这是他第一回,想要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加一个除自己以外的人的画。裴向雀认真地想着陆郁的模样,一笔一笔地在纸上描绘了起来。
他是个这样好的人,那样的善意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裴向雀舍不得不把他画的好看传神一点。
等到修修改改画完了,纸上除了大裴和小雀,还多了一个人,他比大裴还要高,高上一个头,笑眯眯的,拎了一袋糖果和糕点。
大裴说:“他真好。”
小雀也说:“糖真好吃,他真是个好人。”
裴向雀歪着脑袋,整张脸贴到空白的那一页,目光落在代表陆郁的小人身上,慢慢地说:“陆叔叔……”
他不晓得接下来该自言自语什么,最后只好对着日记里的三个人笑了笑,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画陆郁花费的时间太长,一眨眼已经快十二点了。裴向雀看了一眼时间,急匆匆的洗漱刷牙,平躺在被窝里,双手抓着被单,有些紧张。
因为明天该上学了。
到了第二天,裴向雀起的很早,按照吴老师留下的地址去找她,再一同去学校。
他们要去的学校叫承德中学,一所公立中学,成绩不太好也不坏,纪律抓的很紧,从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陆郁特意选了这一所,好安置他不会讲话的小麻雀。
两人走了一路,裴向雀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一步也不差。终于到了高一(3)班班主任王老师的办公室。
吴老师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来,对站在办公桌后面的女人笑了笑。
王老师长着一副严厉的面孔,戴眼镜,目光落在后头的裴向雀身上,问了句话。
裴向雀听不明白。
吴老师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裴向雀才明白过来,把早已练习了许多遍的话吐出来,“张老师您好,我是裴向雀。”
王老师有些疑惑。吴老师压低了嗓音解释,“这个孩子在语言方面有些缺陷,智力上是没有问题的,希望您能多照看照看。”
裴向雀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忽然,门口进来一个人,个子同裴向雀差不多高,穿着校服,头发留到后面脖子的地方,只能隐约瞧见睫毛很长,一声不吭,手上拿着一沓作业。
他没看旁边的两个人,将作业放到了班主任的桌子上。
王老师皱了皱眉,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这件事,不能往外说的。”
特指的是他刚刚听到的关于裴向雀的事。
那个人“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外头。
班主任看起来严厉,实际对待自己学生非常关心注意,这次也是如此,细心地问了关于裴向雀的病情。
上课的铃声打响,下一节是班主任自己任课的数学,正好带着裴向雀一起去了教室。她站在讲台上,和全班学生介绍了一下裴向雀,却没按照往常惯例让他自我介绍。
全班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裴向雀,一片嘈杂。
王老师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座位,调动了一番,最后在窗户那里调整出来一个位置,说:“你就坐在安知州那边吧。”
裴向雀对周围都是模模糊糊的,眼神茫然,又有几分可怜,想到他的病,王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走下讲台,亲自把裴向雀领到座位上。
邻座是方才在办公室的那个同学,此时离得近了才能瞧得清楚,模样长得好看清秀,只是面色冷漠,态度疏离,理也不理裴向雀。
介绍完了新同学,终于要开始上课了。
裴向雀偷偷看着安知州的侧脸,纠结了小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和新同学交流的打算,仔仔细细地听起了课。
与其说是听,倒不如说是看,裴向雀一个字也没听懂,按照板书和ppt上的内容记了许多乱七八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东西。
到了下课的时候,班主任一踏出教室,几个活泼开朗的同学就围了上来,对新同学充满了好奇心,七嘴八舌地问裴向雀从哪里来,为什么这时候转学。
裴向雀在人群堆里紧张极了,他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和新同学处好关系,可是无论他在心里怎么想,嘴里总是说不出话,耳朵也听不清。
就在这些新同学已经不耐烦他的不回答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一句话。
安知州磕了一下笔,冷冷淡淡的,“你们吵到我做题了。”
他脾气不好,待人疏离冷漠是全班周知的事情,即使成绩好长得好看也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反而不太愿意搭理这个人。
围着的人一怔,一个女孩子“切”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谁在乎?”就拉着自己的xiǎo jiě妹回了自己的位置。其余人也一哄而散,周围终于清净了下来。
可安知州却合上笔盖,收拾起了书包。
裴向雀心想完了,难道要第一天就闹到和同桌分手?
见这头没有动静,安知州有些不耐烦,眉眼皱起,又把笔拿出来,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到里面来。”
裴向雀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和同桌交换位置。
等到了上课的时候,老师还没来,安知州低着头,眼前被推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你好,我叫裴向雀,你呢?”
陆郁自成年后便搬出了老宅,许久未曾归家。昨晚深夜回来,指明了和陆成国有话要说。这一大清早,陆成国才醒,便得了这个消息,要和陆郁见一面。
陆郁置若罔闻,折下了一支才开放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打湿了修长的手指。他将那支花妥帖地安置在白瓷瓶中,才好脾气地笑了笑,眼神却是阴郁的,“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见父亲。”
管家和一众园丁仿佛都不敢直视他的笑容,向后退了小半步。
转身离开前,陆郁又想起了什么,顿下脚步,对一旁的园丁叮嘱,“这些花开得都不好,我不喜欢,全都改种白色百合吧。下次回来,我要看到百合花开。”
陆郁撂下这句话,径直朝陆宅内部走了过去。
陆成国的书房在二楼,陆郁站定在房门前,扣起指节不紧不慢敲了三下。
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陆成国站在窗户旁,虽然快六十岁了,可头发乌黑,保养得很好,没有丝毫老态,仿佛青春才过去不久。
陆郁却知道他活不长了。
陆成国面色严肃,刻意维持着作为父亲的威严,“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可惜他在陆郁面前一贯是没什么威严的。
陆郁笑了笑,没有恶趣味地戳穿他,只是平淡地叙述,“我在宁津接了个活,很要紧的工程,时间又不短,得亲自去盯着,淮城这边的事得先放一放。”
陆成国眉头紧皱,“你在淮城这边好好的,怎么又去宁津?年轻人心性不稳,不扎根下来怎么能做事?”
他喜欢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绝对多于陆郁,可又明白那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没半个陆郁顶用,陆家的事是最要紧的,所以不愿放手让陆郁离开。
陆郁并没有拿他的话当一回事,他抬眼瞥了瞥陆成国,“我三天后要去宁津,事情都交接好了,你让老大或者老二去,估计他们都很乐意效劳。”
他只是告知陆成国自己的安排,并不是征求意见。话说完了便不顾陆成国青黑的脸色和怒斥声离开了,下楼的途中正好遇见了一个人,长得同陆成国很像,是陆家的老大,陆郁同父异母的哥哥——陆辉。
陆辉比陆郁大十岁,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看起来有四十岁的年纪,正恶狠狠地瞪着陆郁,半点不遮掩眼里的恶意,问:“你回来干嘛!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陆家目前一家六口人,关系十分错综复杂,堪称豪门典范。陆成国年轻时与陆郁的母亲秋子泓相爱,娶了她发誓要相爱一生。可陆成国的爱情太浅太薄,像薄雾一样,时间久了便蒸干了。他开始尝鲜,这在豪门甚至不能叫做出轨,因为连个固定的小qíng rén也没有。秋子泓读书时本来是个烈性女子,坚强又独立,一朝结婚却仿佛被金钱迷了眼,珍珠失去光彩褪色成了鱼目,也学着其他豪门太太一般掩饰太平,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位置,维持这段婚姻便好。
可这样表面安稳的日子却没能过的长久。
秋子泓结婚多年却不能怀孕,去医院查了患有不孕不育。陆家需要继承人,陆成国更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包养小qíng rén了。他的qíng rén里先后有两个生出了孩子,都是男孩,陆成国不能让陆家的继承人背负一个私生子的不雅名声,打算等两个孩子长大一些,谁的资质出色便确定下来身份,同秋子泓离婚,另娶孩子的母亲。秋子泓一边苦苦哀求,一边做试管婴儿。终于,她怀上了陆郁。
而由于多年的精神压力,陆成国的绝情,两个情妇在自己面前的冷嘲热讽,秋子泓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最后死在陆郁九岁的时候,陆郁肖母,精神状态自小不佳,整个陆宅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不敢多提。
陆成国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没有将情妇扶正,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他们在陆宅里一起住了下来。
这么一个“家”,听起来着实是个笑话。
陆郁也觉得挺可笑的。
“你以为你能待多久?”陆郁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多少日子了。”
陆成国死后,这里就是陆郁的地方了。
陆郁死的那年三十三岁,现在他二十四岁。他一生做了许多恶事,却没有下地狱,反而由死至生,回到了九年前。
对于陆郁来说,他的人生只分为两个阶段,遇到裴向雀之前,和与他相遇之后。
而如今,他身在九年前,一个尚未遇到裴向雀的时候。裴向雀如今还不在淮城,他在宁津。
陆郁坐在车厢后座,看着越来越远的陆宅,微微阖眼,想起了往事。
说起来,他和裴向雀相处的最后一段日子是在退婚之后。
退婚后的第二个小时,陆郁便向媒体公开了这件事,时间正好赶得上当天的头条新闻发布。
陆郁在书房里待到助理拿到今天的报纸,上面一行大字写着“陆氏与项氏千金婚约破裂,背后究竟有如何隐情!”他将这篇胡诌乱扯的文章从头看到尾,却不生气,甚至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意,然后叫管家找个机会悄悄塞到裴向雀面前。
从头围观到尾的助理在心里摇头晃脑,认为自家老板是彻底栽了。不过,这件事是早有预兆的。要不是搁在心尖上的人,谁会推了重要的合同,只为diàn huà那头的人稍稍哑了的嗓音。
到了晚上,陆郁去给裴向雀送饭的时候,裴向雀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泛着粉红的指甲尖摁在报纸上。
那抹红又轻又薄,陆郁莫名地想要吻上去。
裴向雀似乎组织了好久的语言,低声问:“是真的吗?”
陆郁装作不经心地看了报纸一眼,“骗你做什么?”
裴向雀的眉头还是紧皱着的,像是还有什么想问却说不出口的话。陆郁只觉得他思考的样子也十分可爱,忍不住顺从内心的**,低头咬住了他的指尖,牙齿落在指甲盖上,微微用力。裴向雀不疼,只是有些痒。他涨红了脸,缩手回去,憋了好半天,“陆郁你,你真讨厌。我都忘了想说什么了。”
陆郁一只手摁住了他,“仔细你的胳膊,别闹了,乖乖的。”说完,他端起放在一旁的饭菜,举到裴向雀的身前。
良久,裴向雀点了点头,张开嘴,将饭菜咽了下去。等吃完了饭,陆郁在一旁收拾碗碟,裴向雀揪住他的衣角,问:“你,你昨天是不是没有睡觉。今天早点睡,我给你唱歌。”
陆郁一怔,像是心上被人戳了一下,又甜又涩,“真乖。”
他明白,自己的金丝雀心甘情愿地回到了笼子里,不会再妄想离开了。
可陆郁却发现不满足于只做一个饲主了。他希望裴向雀不只是被动的承受,而是会为自己哭,自己笑,为自己快乐或难过。
他爱上了裴向雀。
这是他这辈子头一回用“喜欢”或者是“爱”这样柔软又虚无的词语形容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关系。
陆郁从不相信人心里有什么情感能够胜得过利益,可如果这个人是裴向雀,他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打算在秋子泓的坟墓前坦诚一切,和裴向雀告白。即使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是裴向雀不喜欢自己,陆郁也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们总会相爱。
不过他没料到没有以后了。
那一天陆郁亲自开车带着裴向雀,途中遇到一辆疲劳驾驶的小卡车,直直地向陆郁的车撞了过来。陆郁本能地向右打方向盘,裴向雀却自己扑了上来,挡在了陆郁身前。
逼仄的小空间里满是铁锈一般的腥味,陆郁在狭窄的车厢内摸索着抓住裴向雀的手,掌心满是滑腻的鲜血,他只希望那是自己的。
他瞧见裴向雀紧皱着眉,雪白的皮肤失去血色,近乎透明,像是百合的花瓣,青色的筋脉在皮下微弱地起伏。裴向雀没什么力气地咳嗽了几声,模模糊糊地喊着疼。
陆郁紧抓着裴向雀的手,他此生从未如此紧张过,看到裴向雀染红了的白色衬衣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只能徒劳无功地想要堵住裴向雀身体上的伤口,可是没有用。
他的声音在发颤,骨节抖得厉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别害怕,别睡过去,你不会有事的。”
裴向雀眨了眨眼,努力听明白了他的话,很相信似的点着头。他伤得很严重,随着血沫一起咳出来的是内脏的碎片,暗沉的血从伤口涌出来,将整个狭小的空间都浸透了,陆郁想堵也堵不住。
陆郁想,他没有办法。
裴向雀深色的瞳孔里渐渐失去了光彩,他费力地抬起头,想要再看一看陆郁,伸手碰了碰陆郁的脸颊,张开满是血腥味的嘴唇,磕磕绊绊地说话,“你,你别哭啊。我这么疼,都没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陆郁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原来自己也会流眼泪。
陆郁冰凉的眼泪落在裴向雀的眼窝里,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仿佛连裴向雀也在流泪。
他问:“为什么要救我?”
裴向雀睁大了眼睛,磕磕绊绊地回答,“就是,就是什么也没想,就挡住了。”
陆郁一怔,又接着问:“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喜欢陆郁。”
这句话他说的含糊,裴向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对于喜欢这样表示浓烈情感的词非常陌生,难以理解,此时又失血过多,脑子更转不过来,可看着陆郁那么着急,只觉得这个回答十分重要,只好依靠本心说出几个字,“我,我不……”
他很急切,却说不出口。
陆郁听到了那个“不”字,瞳孔骤缩,他不想听下去了。于是,他低头吻住裴向雀沾满了鲜血的唇,千分喜爱,万分珍重。
裴向雀终究没讲完这句话,他没等来救护车,身体里的血先流干了,死在了陆郁的怀里。
陆郁断了两根骨头,眼角留下了一条长疤,可对他而言相貌无关紧要,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便痊愈回家。
可裴向雀死了,死在了二十四岁的大好时光。
陆郁宁愿死的是自己。
他替裴向雀立了个墓碑,就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旁边开满了百合花,每日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得到。陆宅里的佣人有着隐约的传言,陆郁大约是病入膏肓了。
陆郁站在裴向雀的墓碑前,上头的zhào piàn里,还是不知世事地笑着的。他冷静地想,裴向雀这辈子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却没遇到过一个好人。
包括自己。
陆郁低下头,吻了吻那张zhào piàn。
他的声音轻柔缓慢,十分动听,近乎于告白。
他说:“你再等等我吧。”
他没让裴向雀等得过久。只不过一年后,淮城的陆三爷死于精神衰弱,因为失去了自己的那只金丝雀。
那人很高,即使光线昏暗,大体能看的出模样出众,十分英俊。他的左手拿了口罩,右手夹了根烟,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那人笑了笑,看了他一眼,说:“小朋友,不要把这件事到处说,好不好?”
安知州皱了皱眉,只好又将衣服穿上了,很是不解,“哪件事,往外说什么?”
那人一愣,抖了抖烟灰,似乎很是震惊,“你不晓得我是谁吗?”
安知州整张脸浸透了雨水,冷冰冰的,又不高兴,于是不客气的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他并没有生气,反倒起了兴趣,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讲的对。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我是郑夏,小朋友,你呢?”
安知州瞥了他一眼,大概是像在看一个神经病,连衣服也不拧了,拎上书包直接上了楼。
郑夏一怔,摸了摸下巴,有点感慨。他在娱乐圈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见过许多漂亮的少年少女,可都没有方才那一眼,那个孩子头发湿漉漉地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模样动人。
不过再漂亮可爱也只是过眼的一瞬间,做不得真,郑夏稍稍叹息,转身回了楼上,他的外公正靠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摇摇晃晃。
郑夏拿了一条薄毯子,盖到了老人家的身上。他是个演员,戏红人也红,工作很忙,总是抽不出空来,只有这次外公生病了才连夜赶回来。所以说方才那个孩子认不出他的模样来才有着惊讶,毕竟他最新的一部戏几大卫视联播,主打对象正是他那么大的少年人,可安知州却连见也没见过自己。
看来是他高估了自己,郑夏摸了摸鼻子,把方才在楼下的事当成笑话讲给外公听。
外公一愣,起身饮了口茶水,“你说的,应该是楼上老安家的孩子,他过得可怜,你别戏弄他。”
郑夏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可怜了?”
安知州的身世,整栋楼都知情,可没人敢插嘴。老安原本有个儿子,成家多年也没生出孩子,去医院查出来是妻子生了病,可夫妻二人恩爱,没有多提,直接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回来,那孩子便是安知州。家里没有孩子,总是不够热闹,即使是安知州这样冷淡的性子,也叫整个安家鲜活了起来。可是好景不长,安知州来了安家不到一年,有一次夫妻两个带着安知州出去玩,不小心出了车祸,只有安知州一个人活了下来。
安镇在厂里工作时,也是个不错的人,安知州才到家的时候,也真心拿他当孙子疼爱,可一场车祸,一切都毁了。其实安知州并没有错,他错在活了下来,而安镇的儿子死了。
安镇对待安知州不好,是这个看家属小区人人皆知的事,可没人上前劝阻,这实在没办法。
郑夏听了,愣了一下,“真的是……”却没说出口,又问,“安知州他家在几楼?”
“问这个干什么?”
“送碗汤过去。”郑夏起身,将刚刚炖好的汤盛了两碗,“那小孩挺可怜的,刚刚浑身都湿透了,还在拧外套上的水。”
他的外公不说话了,一贯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心软,对可怜的小孩子要好上几分,从小便是如此。
安知州打开门的时候,郑夏正倚在门外,他皱了眉。
郑夏作为当红小生,演技还是很好的,装模作样地问:“怎么是你?我外公住在楼下,姓陈,让我上来送两碗汤给安爷爷。”
安知州顿了顿,转身去了房间问了一下,里头隐隐传来骂声,没过一会,他出来了,还是平淡而冰冷,眼神木然。郑夏注意到他的衣服还没换,将汤递给他的时候,多说了一句,“早点换衣服,喝一碗汤,注意别着凉。”
安知州“嗯”了一声,抬了抬眼,睫毛遮掩住眼瞳,轻声说:“谢谢。”
门关上了。
安镇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汤呢,汤在哪?你个丧门星的东西不要偷喝。”
安知州很冷漠地听着,将两碗汤兑到一个搪瓷盆里,端到安镇的面前。
安镇对待他,就像一个仇人。
安知州有时候都快忘了,眼前这个人,从前还是对自己好过的。
或者那段快乐的时光只是虚假的记忆,原来并没有。
————————
昨天下了场雨,今天的天气便很好,空气湿润,往日灰蒙蒙的天,此时也透着碧蓝。
陆郁的工作永远忙碌,看完了一份报表,还不到四点钟,行程安排上今晚的宴会是在七点半,已经不算早了。
陆郁起身出门,对李程光说:“我回去一趟,有点事,你六点半过来接我过去。”
时间不太充裕,而且也不是做好了立刻吃,陆郁没做炒菜,挑了几样耐得住存放的菜,做好了放到保温盒里。
做完了饭,陆郁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西装,他的身材很好,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穿什么衣服都不会不妥帖,不好看。
李程光过来的时候,陆郁正挽起袖子,弯腰在桌子上写了张纸条。
他知道不该看,可又忍不住瞥了两眼,加上眼睛尖,看到纸上写了一行字。
“饭菜都要记得吃完,回来要检查的。”
李程光的嘴角抽动,心里生出一个十分奇妙的想法,难道老板刚刚回来就是为了给对门的那个孩子做个饭?
真的,他现在非常好奇,那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陆郁顾不上他的想法,将袖子放了下来,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幕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
这是他来宁津第一次参加这种晚宴。
李程光跟在他身后熄灭了灯,陆郁淡淡道:“走吧。”
周遭乱哄哄的,工地上的人三五成群,遍地蹲着,和着尘土将饭菜咽了下去。
裴向雀走到打饭的小棚子里时,装着饭菜的桶已经是空落落的了。原本这里看管食堂的阿姨看他年纪小,抢不过青壮年人,都会特意给他留上一份。可今天不凑巧,正赶上放假,那位阿姨叫儿子替看班,自然是是只剩下些残羹剩饭。那个男孩好学,这时候面前还摆着书本学习,好不容易分出些心思,舀了桶底的剩饭将裴向雀的碗碟装满了。
裴向雀顺势瞥了两眼,那是高一的书。如果他还在念书,按照年纪算,也该才念高一。
可惜他不再念了。
裴向雀端着自己的碗碟,没再打扰他,也没插进任何一个小团体,而是走着小路,回了自己的宿舍。
说起来是宿舍,其实就是铁皮和钢筋临时搭起来的小铁皮盒子,顶多挡挡风,下雨的时候铁皮没贴严实的地方还漏水,在宁津这样的三月天里,屋内屋外几乎没有温差,一样的冷的要命,直冻进人的骨头里。
不过裴向雀待的这个铁盒子格外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床,床边和门的缝隙勉强能挤下一个人直走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关shàng mén,脱下鞋和外套,搁在床下的木板上。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直到生出些暖意,才举起筷子,心满意足地品尝起眼前这碗看起来乱七八糟,不算美味的大杂烩起来。
吃完了饭,裴向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半个巴掌大的老款shǒu jī,摁下了开关。蓝色的底屏模模糊糊,裴向雀眯了眯圆圆的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又从文件夹里挑出了一个录音,播放了起来。
开始是一段嘈杂的混音,什么也听不清,等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一个粗糙低沉的男声高谈阔论了好一会,语气得意又鄙夷,周围人不时插了几句,最后在一团哄笑中,录音的进度条走到了头。
虽然这和专业的录音设备记录下来的声音相差甚远,可一般人想要听清楚里头讲了什么内容还是轻而易举的。
裴向雀却不同,他自小患有语言障碍,确实听不懂。那些话就像被无厘头得纠缠起来的线条,紧紧地缠住了他的意识。
可这只是第一遍。很快,裴向雀又将进度条重新拉了回去,颇有耐心仔仔细细地反复重听了好多遍,还时不时将那些能够辨认或者自己猜测下来的话写在了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ing!今天,请叫我狐巨长!蟹蟹!巨长!
小雀:背疼腰酸腿抽筋!非常不开心了!
大裴:我也……
小雀:陆叔叔拿一百个糖果一百个亲亲也不好使了!
大裴:要是这样的补偿方案,还是能够商量的。
感谢白露未晞,不存在的,静默的地雷,感谢小可爱们的评论和订阅,明天是中秋节啦,大家中秋节快乐!发一百个红包,前六十+四十个随机!晚安啦!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