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恩努力稳住身体,让周围的同族们看见,想要挑战阿肯旋涡,最重要的不是力量,而是勇气,是智慧,是策略,是同胞的支持,阿肯旋涡会削弱人的力量,但他永远不会削弱人的信念,当信念强大到某个程度时,阿肯会将这份信念通过深渊巨口朝远方传播。
渐渐理解了阿肯的意志,卢卡恩切身感受到自然之神的呼唤,阿肯似乎再向卢卡恩劝说,劝卢卡恩停下这没有意义的坚持,当一个人失去力量,只剩下软弱,坚持只是徒劳可笑的外表。或许能让面子上好过一点,但切身受罪的可不是不别人。
不得不说,在经受了诸多痛苦后,阿肯的劝诱非常适时,卢卡恩认为,再走完这一圈,再看看老父亲,或许道个别,就这样归于阿肯怀抱,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过往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在眼前,蜥蜴人在大沼泽里生存,面临着诸多挑战,地形,魔兽,植物,天气,资源,空间,等等,几乎就没有任何对蜥蜴人有利的帮助,尽管蜥蜴人适应了沼泽,甚至能在泥沼上自由移动,可难道这就改变了什么吗?蜥蜴人难道不还和两千年一样,随时面临死亡得威胁吗?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故事,难道都是虚构吗?蜥蜴人分裂了两千年,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卢卡恩又一次恢复清醒,再一次拒绝了阿肯的“好意”。
阿肯旋涡已经吞噬了其他所有囚犯的生命,唯独卢卡恩经历了三个小时后还在旋涡边缘坚持着,每每阿肯旋涡利用泥沼诱导着卢卡恩前进方向,卢卡恩总能及时察觉到,并调整回去,这让阿肯似乎也有些恼怒了。
大漩涡在众目睽睽下明显加快了速度,这一现象从未有过,在任何蜥蜴人传说里都找不到这样的情形,很显然,蜥蜴人口中的阿肯之神发怒了,一个凡人企图违抗神的意志,并累教不改,大漩涡不容许一个凡人如此猖狂。
蜥蜴人所处的陆地,再一次传来震感,感受着大自然的力量,蜥蜴人明白,阿肯旋涡的威严终于有朝一日,受到了挑战。
“卢卡恩!卢卡恩!卢卡恩!卢卡恩……”地震阻挡不了蜥蜴人的狂热,只要卢卡恩没有倒下,呐喊声就不会停止,不少蜥蜴人赤红着眼,期盼着阿肯旋涡早点结束,让卢卡恩活下来,只要卢卡恩愿意成为大酋长,一定会得到大多数部落的支持,前提是,四肢健全得活下来。
库勒酋长看到自己儿子奇迹般得一直没有倒下,简直激动得老泪纵横,不光是看到了下一代的希望,更是看到了蜥蜴人全族的希望,那个深深藏在每一个蜥蜴人心底深处的奢望。蜥蜴人一族是好战的,是不服输的,是难以驾驭的,这样一个种族,想要自觉统一简直是痴人说梦,没有足够的影响力,以及实力,蜥蜴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就臣服于某个其他部落。是以两千年过去,蜥蜴人至今没有再次统一,当日大酋长战死,至今也没有一个酋长能够服众。这种情况看起来,与现在身处云寒大陆西境的兽人文明有些相似,没有合适得大酋长,统一所有部落,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漩涡加快了速度,卢卡恩身上的压力陡然加剧,险些踉跄倒地,呐喊声中,卢卡恩重新稳住身形,只是脚下木板终于要支撑不住了,已经开始冒起黑烟,看样子长时间在泥沼上快速摩擦,即将导致燃烧,钻木取火这个道理,蜥蜴人也是懂的,在最为原始的时代,这种行为被视作神迹。
陆地上蜥蜴人手里自然还有多余的木板,那些都是给囚犯准备的陪葬品,如今,眼看卢卡恩的工具就要损坏,那冒起得黑烟,牵扯着无数紧张神经,有人想要将木板扔下去,但很快被人阻止,在这样快速的旋涡中,别说卢卡恩能不能接到木板,就算接到,那股惯性力量,会导致一次凶猛得撞击,卢卡恩现在的状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没有人知道卢卡恩为什么还能站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在大自然的威能下显得渺小,脆弱,甚至有些可笑。但就是这样一个战士级别的武者,有朝一日,触犯了阿肯的尊严。
以往人们对阿肯旋涡只有敬畏,如今,只留下尊重,若卢卡恩成功,蜥蜴人就会抛弃恐惧,再一次重拾一个文明得凝聚力,但是现在,难道这一切就要因为一块木板,就这样结束吗?
艾可认为时机已到,是时候牺牲自己,成就荣耀。艾可下达了命令,“所有勇士听令,现在,在我身边排队站好,卢卡恩下一次来到我们跟前时,我要你们站在最前位置的人,跳下去,接住卢卡恩,并成为卢卡恩的踏板,你们要再泥沼中坚持至少一圈,然后自行了断,成为阿肯的祭品,然后,就是下一个!”
纵观蜥蜴人整个历史,从来没有过得古怪命令从艾可口中下达,而这最古怪,最不可思议的命令,却被三百蜥蜴人勇士尽数接受,很快就排好了队,抢不到第一就向后站一位,三百勇士无一怯场,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荣耀,成为下一任大酋长的踏板,成为蜥蜴人统一的垫脚石。
在所有人诧异得目光中,抢得首位的勇士毅然跃下阿肯旋涡,泥沼涌动间,力量非常强大,蜥蜴人勇士只能选择横躺的方式前进,身上鳞片有一定保护作用,这给勇士争取到了时间,卢卡恩的木板燃烧了起来,原以为只能到此为止了,却赫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阿卡恩部落的勇士,卢卡恩甚至还记得那长脸,虽然一下想不起来名字。
“卢卡恩!踩到我身上来,快!”蜥蜴人勇士用手脚并用,忍着疼痛,艰难得移到卢卡恩身旁,木板燃烧已经让卢卡恩感到一丝痛楚,如今却要踩在自己族人的身体上继续下去,对于卢卡恩来说,痛楚丝毫未减,这是一个艰难得决定。
看了一眼旋涡中央,那漆黑巨口,阿肯的声音似乎还在大脑附近徘徊,卢卡恩努力不去听那些噪音,前方道路没有走到尽头,怎么能让勇士的牺牲白费,卢卡恩很快想明白一切,不再犹豫,凭着所剩力量,抬脚站在了蜥蜴人勇士身上。
呐喊声沉默了一瞬,旋即更为热烈的爆发了,挑战阿肯,继续进行着。
矢心三人藏在植物掩盖底下,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阿肯旋涡祭祀huó dòng让三人大开眼界,原本以为藏在蜥蜴人心中的暴虐竟如此难堪,直到现在,三人才能理解,这是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文明,仅剩得信仰,在沼泽中坚强生活,不用体验也能想象得到,那是极为艰难的决定。更何况,矢心三人这几日在沼泽里已是深有体会。
两只小骨刺泥兽,不敢发出声响,从刚才开始蜥蜴人的呐喊就已经将它们吓坏了,如今依偎在洛灵脚边,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卢卡恩眼睛湿润了,起初蜥蜴人勇士还能说几句话,渐渐,就再也没有回应,卢卡恩知道,阿肯旋涡带走了他,在痛苦中失去生命。像是从脚下踩踏的勇士尸体身上得到了理由,卢卡恩彻底断绝了阿肯旋涡在耳边得召唤。
紧接着,又是下一个蜥蜴人勇士接替了木板得位置,看着蜥蜴人勇士尸体缓缓向大漩涡中心沉没,卢卡恩不再说话,双眼充满了血丝。
库勒酋长当然看到了这一幕,放声大喊,“好样的!不愧是我阿卡恩部落勇士!对面的安卡石部落给老子听着,大漩涡结束,你们就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着,阿卡恩部落会将你们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安卡石部落酋长,拉里卡早就满脸难堪了,没想到卢卡恩竟真得有希望能够战胜大漩涡,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实力只有战士级别的武者,放眼望去,蜥蜴人多半都在这个实力之上,卢卡恩只能算是,实力普通的一个小小兵蛋子罢了,若这样也能挑战阿肯旋涡,那应该早就有人做到了才对。
拉里卡不是不能理解勇气得含义,而是现在自己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了,卢卡恩如果成功,安卡石部落必将不保,届时要面对的可不会只有阿卡恩部落一个,但是拉里卡却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竟也很希望卢卡恩能够成功,在这无限矛盾的心理战斗下,拉里卡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再加上对面阿卡恩部落得挑衅,拉里卡无言以对,无论接下来如何,都要先看卢卡恩究竟是什么结果。
艾可已经是泪目盈眶,看着手下的勇士一个个跳下旋涡,身为一个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得百夫长,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损兵折将,但是卢卡恩太过重要,如今不仅关系着阿卡恩部落未来,也关系着整个蜥蜴人文明的未来,一个文明,在世界上屹立不倒,总是伴随着大量牺牲。
如果阿肯旋涡还要继续下去,艾可知道,最后一个跳下去的,就是自己。之后,会不会再有人牺牲性命,就不是艾可所能指望了。
阿肯旋涡像是不把卢卡恩吞噬誓不罢休,按照以往的惯例,半天过去,阿肯应该已经消退了,泥沼此时应该已经恢复平静。可这一次,阿肯非但没有减退迹象,就连旋转速度也丝毫不变。卢卡恩踩着自己部落勇士的身体,相对来说,比木板要来得轻松,蜥蜴人勇士在还没有死去之前,能够奋力自主维持航向,这个时候卢卡恩能够得到一丝喘息机会,借机恢复一点体力,随后,脚下的蜥蜴人勇士会在泥沼摩擦下受伤死去,这时就得靠卢卡恩自己掌握方向了。
卢卡恩已经有些麻木了,三百蜥蜴人勇士队伍越来越缩水,每个蜥蜴人最多只能坚持一圈就会死去,与木板不同的是,蜥蜴人尸体要更沉重,调整起来更费力,艾可自然不能让卢卡恩因为这一疏忽,导致前功尽弃,每一圈,艾可就派出下一个勇士。
这番场景,就算是嗜血好战的蜥蜴人也看不下去了,不少蜥蜴人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泪目横流,即使是性格凶狠,杀伐果决的蜥蜴人,竟也有一块软肋,看着勇敢得战士没能在战斗中结束生命,获得荣耀却没有性命享受,是多么可悲,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蜥蜴人又如何不知。能够让所有部落团结起来的,唯有大酋长一人,而要成为大酋长,可不止需要足够的力量,还必须获得所有部落得尊敬,两千年来,没人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
矢心在一边看得非常气愤,道:“这算什么事,那几百人每一个都是打架好手,要是在战场上,是一股不错得力量,现在就这样给一个人陪葬,如果卢卡恩不能成功,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这卢卡恩必须成功!”
“喂,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又不是蜥蜴人,蜥蜴人凶残嗜血,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看也正常得很。”
“你一个帝国公主懂什么,蜥蜴人也是一个智慧文明,何况,兽人难道就不好战?不是嗜血了?人类还不是和兽人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打架也没有什么不好吧,你们人类不一样也互相之间打打杀杀,这种事情,到哪不一样?”矢心在这点上,看得很通透,恶魔分析事情的时候,不会夹杂着太多其他情绪。
“说什么呢,说得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还你们人类,那你是什么啊,你是恶魔吗?真是的。”古香莲也觉矢心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嘴上还是不想认输。
矢心回头看了看古香莲,虽然有植物遮挡,光线不好,但看清古香莲得表情还是足够,见古香莲只是随口说说,便没有继续聊下去。
洛灵看着眼前一切有些出神,蜥蜴人文明人口众多,却只能生活在图森卡大沼泽这样的恶劣环境中,而木精灵只剩下千百人却能够在无尽林海深处安家,要知道,无尽林海对于木精灵来说,简直犹如天堂,若不是经历了白林一难,洛灵还是有信心能让木精灵再次恢复强大。可如今,似乎也有着与这些蜥蜴人一样的难言之隐。
矢心又道:“卢卡恩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但是近日,他已经欠下了太多,如果有必要,我想,我会出手帮他一帮,你呢,洛灵……洛灵?”
洛灵好像看呆了,听到矢心呼唤,才反应过来,想了想,道:“是的,我也愿意出手帮忙,但是我们却不能直接现身,我有一个主意,你待会儿要按照我说的方式出手。”
古香莲见身旁两人开始咬耳朵,也就不再理会,继续透过植物缝隙看了过去。
卢卡恩不止一次想重新换成木板,但是艾可并不接受,确实可以让蜥蜴人勇士带着木板并交给卢卡恩,反正横竖是送死。用木板可以有效减少伤亡,可卢卡恩现在的状态,艾可看在眼里,只要精神上稍微放松一点,就会立马倒下,若果换成木板,那么此时就不是在救人了。卢卡恩精神得到放松会有生命危险,如此,便是让之前的勇士白白牺牲,这是对荣耀得侮辱,也是对酋长之子性命不负责任,艾可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蜥蜴人战士把荣耀看得很重,这也是艾可能常年所向披靡所具备得特质,没有荣耀的仗,艾可不打,失去荣耀的事,艾可不做,妨碍他人获得荣耀的行为,艾可不屑。
如今,三百勇士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为了救下卢卡恩,这些勇士已经放弃了自己生命,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卢卡恩得到一丝放松而倒下,铁定前功尽弃,也许卢卡恩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有多危险,身经百战的艾可则看得出来,卢卡恩现在之所以还能坚持,全部都是因为同胞以命换命般得疯狂支撑着。卢卡恩不能失败,一旦失败,带给阿卡恩部落的,只有无限打击与失望,甚至整个蜥蜴人文明都会失望。
最后一个勇士跳下了旋涡,卢卡恩已经不能自禁,不时有泪水滑下脸庞,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鲁莽得决定,只身追捕受伤猎物,想要独自追逐荣耀,最终牵连牺牲了部落三百精锐士兵,他们每一个,卢卡恩都见过,甚至有些还曾一起举杯论足,相谈甚欢,其中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帮助过得同胞,也有仰慕自己的追随者。如今,全部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陪上性命,这一课上得太晚,代价太大。
下一个就是百夫长艾可了,这一圈走完,下一个要为愚蠢付出代价的,是那个一直照顾自己,教导自己,战友,兼导师的百夫长,艾可,艾可一生荣耀无数,在父亲眼里,他是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尽管父亲经常会拿艾可出气,但艾可的忠诚,毋庸置疑。在族人眼里,艾可是可靠得盟友,身先士卒得勇士,宴席上得豪客,一饮三百杯,不醉不需归。在敌人眼里,艾可是令人畏惧得杀神,一骑当先,驰骋疆场,从未落败。如今,就连这样一个伟大的蜥蜴人战士,也要葬送在这里吗?
阿肯旋涡,这都是阿肯旋涡害的,卢卡恩开始生气,开始有些疯狂起来,低声沉吟着,库勒酋长,老泪纵横,看着自己优秀得部下一个个献出生命成为阿肯旋涡的祭品,想当年,每一次阿肯旋涡,都是自己部落献上敌人作为祭品,从未有哪一次像如今这般蒙受损失,下一个就是艾可了,库勒酋长曾扬言要让这些人给儿子陪葬,实则不过只是气话,阿卡恩部落如果没有这些精锐勇士,恐怕仅仅靠库勒一人,早就被敌人给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