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鞑靼士兵稍显年轻,意欲俯下身从地面上抢夺一把弯刀,还没俯下来,肩上便挨了白盔青年一枪。
僵局啊僵局,想跑的跑不掉,想杀对方的没wǔ qì。
出乎众人意料,一只狗闯了进来。
狗儿的闯入是悄无声息的,从白盔青年的位置看,是从树后面悄无声息地窜过来的,鞑靼士兵们看来,这狗是从土里冒出来的。牧羊狗的体型不小,浑身灰黄,跟周围的土色十分接近。方才大家集中精神打斗,谁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冒出一只牧羊狗。
狗儿上来,一点不客气,趁着就近的那匹马已经把转圈圈当做了一项必做的功课,分神的的片刻,对着马的胯间那物,一口咬了上去。“脖子咬了马儿不会立刻受重伤,这狗儿倒是知道哪里该咬!”白盔青年不禁嗤地一笑,按理来说,所有动物的脖子都是容易受攻击的地方,但那是老虎等大型猎手猎杀马儿的方式,狼和狗的嘴没那么大,没办法从脖子上给猎物致命伤口。他曾经见过狼撕咬猎物,是从屁股上着口,但是也需要很长时间的消耗,而且是多头狼协作,才能最终将马儿杀死。从胯下直接来一口,是第一次见。被咬的马儿胯间剧痛,但是狗儿却在肚子下面,看不见在哪里,便无法用蹄子直接命中,只好一个跃起,将它的主人甩到了包围阵中。未等白盔青年有所动作,红马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一片红白的软肉爆裂开来,成了一片血色的花。
鞑靼士兵慌了,阵型立刻乱了。手里没有wǔ qì,对于这一只狗,似乎也只有靠马匹去驱赶。可这这狗儿天天追着羊儿跑,磨炼得灵活无比,再加上军马体型自然比狗儿要大得多,转个弯都要多冲出去好多步,如何追的到?鞑靼士兵指挥着马儿去追,只见那狗儿几个掉头,就将一群马弄得混乱不堪,有的直接撞在一起,人仰马翻。即便追到了,鞑靼士兵手里没有wǔ qì,光靠军马的蹄子去踢,却又如何踢打得到?包围着白盔青年的圈在一片混乱中不知不觉散开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狗啊,鞑靼士兵此时对他们骑的都是公马这一点很是痛恨,因这狗儿一个策略,只咬马尔胯下吊着之物,其他地方看都不看。只过了一会,便有一半马儿吃了亏,甩了主人狂奔而去。还有几只马儿如同见了瘟神,恨不得理狗儿十丈远,根本不敢靠近。被摔下的鞑靼士兵过来拾不得兵器,荒草滩上又找不到wǔ qì,没过多时也胳膊腿上被这只放了风的狗儿咬得鲜血直流。有鞑靼士兵看见地上的树枝木棍,拿起来去打狗儿,但是那些胡杨木大多已经腐朽,攥在手里还没做什么动作就断成了两截。鞑靼士兵终于奔溃了,惊恐地互相叫唤着向远处逃去。
看着一群人狼狈退去,虎子追出老远,才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阵狂叫。
白盔男子才筋疲力尽地坐了下来,他的大腿根上的伤口,已经将胯下的衣服完全染红了。少年从胡杨后面跑了出来,扶住他:“大叔!你怎么样?你在流血!”白盔男子望着远方笑问:“我没事,这是你的狗么?神勇至极啊!”少年打了一个口哨,远方的狗儿闻声转了身,溜达着向这边跑了回来,然后他小小的得意道:“是我的狗,他叫虎子。这地方,只有我一个人有狗!”
白盔男子笑道:“虎子!嗯,这个名字挺不错!没想到你小小的一只狗,竟然顶的上我一个十人队!嗯,小将才啊!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村里的哨兵那么?嗯,小哨兵厉害啊!”
开玩笑和鼓励的一句话,少年却神色少有的沉重:“哨兵?……哨兵原本是我哥哥的事情。他被鞑靼士兵挑在枪尖上钉在树上的时候,我还只会尿裤子。”白盔男子默然,原本是褒扬的一句话,竟引得少年稍许沉重,令他微微生出些歉意和疼惜。他抬起手来,摸摸少年的头。战争对平民的伤害,总是以最残酷的形式让人难以忘记。
“你多大了?”白盔男子问。少年摸了摸刚跑近的虎子,扭头看着白盔男子的身上,道:“我七岁了。大叔,你的腿在流血!”“哦,我得找点什么东西来止血。呃……那边有两个鞑靼士兵的尸体,你去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拿过来。”白盔男子指着远处倒在山坡上的鞑靼士兵尸体说。近处这个脑浆崩裂的太厉害,谁见着都恶心,一个孩子恐怕更受不了。远处的那几个看起来应该已经死透了,即便能醒过来,照他的估计,也形同废人,对小小少年也形成不了什么危害。
“唔!”少年站起身,微微想了想,拿个树枝,走到近处那尸体跟前,在地上拨拉几下,用土将那绽开的脑花埋了起来,然后飞跑着去了他钻出来的树林。片刻之后,他手里拿着把镰刀,身上背着一大摞衣服,跑了回来。
“嘿,大叔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肚兜!”少年抬手,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的肚兜,肚兜上绣着活灵活现两只鸳鸯。“嗯,我一直挺羡慕狗剩他娘给他做的肚兜,这下好了,我也有个肚兜了。”少年将那一堆衣服往地上一撇,自顾自拿了肚兜在自己身上比划,尽管那肚兜几乎能把他的腿都包起来。
白盔男子微微一笑,鞑靼士兵身上能扒出这样的东西,倒是新鲜事。但想想鞑靼人从来都好掳掠,不知把哪个南方女子掳了去,而这女子又对这兵士生了情意,送了他情郎肚兜,却也在情理之中。可谁知道天意难测,这兵士永远留在了这胡杨林旁的荒草原上,恐怕那秀肚兜的女子,此生得在眼泪中渡过了。这就是战争,不管你欢喜还是悲哀,生了缘分却又将它撕得粉碎。
“嗯,看来得找个人给你改改,太大了,都快成袍子了。”一边对少年说着,白盔男子起手将那一堆衣服拉了过来,在里面寻找干净一些的地方,找到后在身边拿起一柄弯刀,将它们割成布条条。鞑靼人的弯刀很锋利,轻轻一划,那些衣物就裂成两片。白盔男子很是惊讶地看看刀刃,阳光下并不见刀刃怎么反光,看不出来有多锋利,反而刀刃都黑不溜秋的,一点不起眼,用起来却出乎意料的利索,如若此前被它砍中,恐怕自己早就永眠在这荒草原上了。“莫非加了什么原料么?”白盔男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什么,于是划了块布子,找了两根树枝将刀夹起来用布条缠好绑在自己的马鞍上,带回去找个行家仔细研究一下。
做完了这些,他才解开自己的裤子,细细查看大腿跟上自己的伤口。已经些微感觉到有些头晕了。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这个伤口……好危险。”少年突然停了比划肚兜,在白盔男子面前蹲下来,抱着胳膊,支着个脑袋看着白盔男子的下体。虽说军营里面大家都受过伤,通常腿上受伤,也只能脱了裤子来整治,不过那里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大家洗澡什么的都见惯了彼此的**,平常玩笑也开得,不会觉得有什么,然而这里是军营之外,被个小兔崽子这么盯着……白盔男子不禁脸上腾地发烧。“去!看什么看!?小孩家,伤口血淋淋的,看多了小心晚上做噩梦!”白盔男子假意嗔道。他转了个身,捡了两根稍微干净些的白布条,从大腿内侧盖住伤口,饶了两圈包住顺势封住了伤口且不让它下滑,然后在大腿外侧记了个活结。
“大叔!你这样不行!”少年说道。“怎么不行?”白盔男子问,他不相信,自己一个军人对于伤口的见识,会比不上一个孩子。“你等等!先别动。”少年道,他转身去旁边寻来了自己的布兜,从里面取出火石,再找了些草和树枝,生了一堆火。林子边上最不缺的就是树枝,他去抓了好些尚未完全朽烂的树枝,统统扔到火堆里面,朽木烧的很快,很快化作白色的灰烬。“我见过芸娘给人治伤,对于血流不止的地方,从来都不是直接包上去的,她都会找些草木灰,撒在上面然后进行包扎。”少年麻利地替白盔男子解了原本绑好的伤口,找了干净的胡杨树叶,从燃尽的草木灰里面挑出一些木炭灰烬,洒在伤口上,然后如同方才一样细细包好,最后还做了跟带子,从白盔男子的腰间绕了一圈挂在腿上的布带上。手法熟练至极,看得白盔男子惊讶不已。
“芸娘?是你娘么?”白盔男子问。
“不是。”少年脸色又凝重起来,但他不做多余解释,低头看看白盔男子胯间包扎好的伤口,下面似乎还有血渗出来。“这还不行,你伤口太大了,得赶紧去缝针!”少年不理会又尴尬又目瞪口呆白盔男子,从地上拾起一把弯刀,去林子里砍了两只较粗的笔直树干和一些树枝,片刻之后就绑出来一只简易的担架。“卧下!小马!”少年走到红马跟前,摸摸马脸和马鼻子,命令道。红马顺从地卧倒在地。奇了怪了,这马红马从来不听除了白盔男子以外其他人的吩咐,却对这少年言听计从,白盔男子咋舌简直不敢相信。而少年将方才白盔男子割好的布条连接起来,做成一个缰绳,绑在马的脖子上。“大叔!你躺在担架上!”少年下命令。马都被少年指挥得言听计从,更何况人?白盔男子难以置信地笑着,躺了上去。
少年则背起自己的布带,跨在马背上抱着红马的脖子,叫道:“小马!起身!我们走!”
红马依言站起身来,驼着少年,拉着担架向着胡杨林的另一端走去。而白盔男子一阵困意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