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游书》 第十四章 五年

    “好了涂大嘴，老夫之后还有要事，也没空听你溜须拍马。待我走后，你需要去十里外的府衙通报这里发生的事，所有罪过全部往元公身上推，就说你在百岁山听到争斗的动静，赶来后才发现婆公楼出事。随后你往八方寺妙音府走一趟，向我徒儿的外公通报一声，让他们派人把孩子接回去。我说的这些，你可都听明白了？”

    长时间使用传灵纸鹤对现在的未无来而言，还是太耗费精力了。这一番看似简单的对话下来，未无来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再拖一会恐怕连控制纸鹤悬空都是问题。

    涂大嘴心里还在琢磨怎么和眼前的老头直接搭上线，道：“大嘴我听明白了，老师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不知道以后怎么联系到老师？大嘴我好及时向老师汇报小主人的情况。”

    “不用向我汇报什么，我最后说一次，一切听我这徒儿的。来日他若说你的好，老夫我自然会给你赏赐。好了，老夫我要走了。”

    “等等，老师稍等，不知何时才能再听到老师的教诲？小主人现在不过是满岁的孩子，我只怕”

    涂大嘴不得不担心啊，还真怕之后见不到这老头子了，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说一年后吧，这小孩也不过才两岁，让两岁的孩子给自己传授经文？这修行功法可开不得玩笑，要是有个差错直接能把人往死里带，不然怎么有走火入魔一说。

    “老头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且放心吧。我这弟子是神人转世，注定早慧，别说传你经文，说不得还能给你更多造化。你好好侍奉在他身边，必然不会辱没了你。”

    “这个”涂大嘴听得将信将疑，低头打量了下襁褓里的孩子，神人转世？真的假的？

    “好了，老夫去了。老头子我每年会抽些时间来看我这徒儿，到时候可以指点你一二。”

    话音一落，那腾空的纸鹤变缓缓跌落下来，随即腾起一股火焰，燃成了一片黑灰。

    涂大嘴呆在原地没动，见过了阵子还没动静，心道老头子是真的走了。

    想想今晚的事也是奇妙，本来是想吃几个人孩，倒没想得了这番造化。提炼骨血的法门啊，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了，不知那浑元胎还在没，算了算了，还吃什么浑元胎啊，以前是想试试撞个运气，现在嘛，还是抱紧那老头子的大腿，不要节外生枝了。

    真想不到啊，我涂大嘴以后要做一个好人了，还是有前途的好人。

    想罢，涂大嘴又走到了摇篮跟前，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轻推着摇篮来回晃动着。

    “我的小主人啊，我亲爱的小主人啊，你以后可要听话啊。”

    涂大嘴虽是一脸疼爱的模样，嘴角却轻轻一歪，眼神中藏满了小心思。

    他没注意到的是，襁褓中的孩子，那微闭的眼缝中，同样透着一抹贼亮的光。

    半日后，妖鬼域的阴司衙门被人隔墙投了一块木牌进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婆公楼出事”几个大字。阴司衙役们很快出动了一批人涌入婆公楼，先是把找到的孩子给接了出去，随后开始了封楼盘查。

    涂大嘴倒不担心被查出来什么，说到底这些人也就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

    这妖鬼域的阴司衙门和阳间的可大有不同，阳间有府衙的地方多是皇权在上，在一区之地府衙就是代表皇权，有监管制裁的大权力。可这妖鬼域却是各种势力错综盘结，这阴司衙门就是各大势力一起推出来的明面上的管理者，帮助维持妖鬼域表面上的平衡，做一些谁都懒得做的事。

    真正让涂大嘴伤脑筋的是怎么去八方寺妙音府传讯，阴司衙门他偷偷走过几回所以不当回事，可这八方寺是冥狐老祖的地盘，那可是妖鬼域有名的成道大妖。

    就在涂大嘴还在刮肠子想计策的时候，阴司衙役们从婆公楼底红磨坊的废墟中找到了一本册子，上面明明白白写好了所有孩子的信息。

    婆公楼的每个婴儿都是带编号的，他们的左脚都系着一跟红绳，上边绣有带编号的小布签。有了这册子所有孩子都对上了号，随后几天中，阴司衙门的人都在尝试和这些孩子的父母长辈取得联系。

    眼见有人代劳，涂大嘴也就自然省心了，不用往八方寺那等龙潭虎穴里钻。

    一直过了三日，八方寺里才来人接走了未无来，来得人是忠叔，听他话里言语，六姨母乘画舫游黑水河去了，已有半月未归。

    之后未无来就在八方寺妙音府居住了下来，外婆缺月夫人几乎是日日都来照看，为此甚至把修行安排都往后推了推。

    考虑到日后自己还要闭长关修行，只有小六招抚孙儿她老人家才放心，所以就安排人在小六闺房不远处建了座未来阁。老夫人一直对未无来的名字不太满意，总觉得这名字有些晦气，偏偏这又是小女儿临终取的，所以给孙子的住处取名未来阁，也算是冲冲喜。

    没了后顾之忧，未无来在妙音府倒是过上了安稳修炼的日子。每逢十五通阳夜这天，就借着体内孤阳重修往日的功法，虽然每月只有一天的修行时间，但毕竟是顺着往日的感悟修行，完全不存在修行瓶颈。

    这三间十万界中，修行都有天地六境之说。下三境分别是开元境，法身境和筑基境，开元境凝练真元，法身境练就法身，筑基境则感悟天道修成自己的道基。

    一旦道基有成，则正式进入上三境。

    天地六境的上三境分别是炼真境，成道境和归一境。

    古往今来，在炼真境滞留千年的人如过江之鲫，甚至大多数人直到坐化也没摸到成道境的门槛，可见天之三境修行之艰难。

    曾经的未无来在崇明塔苦修两百余年，一举修到了成道境巅峰的位置，只差一线契机就能突破到归一境。如此修行速度，真可谓俯瞰天下众生，说骇人听闻也不过分。《元罡天道书》的奥妙玄奇，由此也可窥一二。

    时间转眼过了五年，未无来也已是六岁大的幼童。在外人眼里，未无来性子有些孤僻，不太乐意和其他孩子玩在一起。每天就窝在那未来阁中翻翻书，鼓捣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不上早课，也不修行。

    天可怜见，未无来还真不是性子孤僻，只是他毕竟不是真的幼童心性，要他天天陪一群小孩抠鼻屎和稀泥，真的是太折磨了，所以只能装作不合群。

    学童的早课大都是识字习文，这些和阳间差异不大，所以未无来压根不用每日花大把时间来学习。

    为了不用去听夫子吊书袋子，未无来故意装作早慧，俨然一副我是神童的模样，看什么书都是过目不忘，说起来头头是道。当然，所谓的早慧也仅限于此了，他可不敢表现得太出格，毕竟这个世界，自由转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奇闻，对一般的修行家族而言，自由转生这种事是犯忌讳的。

    而且当了几年幼童，未无来的心性也并非一层不变。比如那种装呆萌扮**的行为，他就从身边那些小家伙们那学了不少。尤其对他的外婆和六姨母，这些小孩的套路可比什么法术管用多了，软磨硬泡几下，就什么都给答应下来。

    未无来的未来阁依着一株八方古树的子木而建，这八方古树说来也奇特，虽是一株，却又像无数巨木形成的树群，根部盘结在一起，有的扎根在地层深处，有得暴露在外缠绕在建筑表面。天长日久下来，八方寺的所有建筑几乎都和古树浑然一体，仿佛所有的屋子都是在树上凿出来的。

    正逢春日里八方古树开花的时候，灿然细碎的táo sè花朵开满了整座八方寺，高低处有如云霞遮掩。风一吹过，一片花雨便吹进了花树间的阁楼里，落在草垫上白衣童子的肩头。

    童子仰躺在窗下，四周散乱的堆放着各种五花八门的机括组件，大到铁转盘木疙瘩，小到齿轮螺丝，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此时他手里正捧了本厚厚地古册，百无聊赖地翻了又翻了。那古册上画满了弯弯扭扭的线条，到处是注解的蝇头小字，竟是本三域之地的地图。三域之地是妖鬼域、蛮鬼域和巫鬼域三方地界的统称，由于它们地势相连，彼此又是竞合关系，所以经常被放一起称呼。

    几片细碎的花瓣落在童子书缝里，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把身子探出了窗外，迎着天光打望着整座八方寺。

    现在的这个家，其实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