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未来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裹着襁褓躺在摇篮里。所处的房间到处是粉色的纱帐,一看就是女子的香闺。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推开,一个明艳曼妙的女子出现在摇篮旁,并不时推动摇篮,逗弄着未来。
女子每日里都会蹲在摇篮旁陪着未来很长时间,时而对着小侄儿自言自语,时而在一旁翩然起舞。日子久了,未来也从她口中渐渐知道了很多事。
这女子是自己的六姨母,正逢二十出头的年纪。未来的母亲在家中排行老七,兄弟姊妹中就属和六姨母年龄接近,最是姊妹情深。母亲和姨母都是八方寺冥狐老祖的孙女,听姨母话里口气,八方寺在妖鬼域这方地界中也算赫赫威名。不过冥狐老祖有子孙三千,所以她们二人并不怎么特别。
一年以前,母亲告知了姨母自己怀孕的事,在姨母再三追问下,母亲也是支支吾吾,最后只知道未来的父亲居然来自阳间。母亲私通生子如果被外人知晓,定会被安上混乱八方寺血统的罪名,更何况怀得是闻所未闻的阴阳胎!
六姨母把未来母亲收留在家中照顾,日瞒夜瞒,眼看小妹临盆在即,却被人眼尖看出了端倪。正逢有人前往搜查,小妹为了不牵连六姐,孤身逃离八方寺,最终在山野间难产而亡。
未来对于自己的亡母并没有太特别的情感,从刘姨母口中断断续续把这段过往拼凑明白,也只是一阵感叹。
未来身在襁褓中,有尝试过以内息进行修行,然而阴间充斥着太阴之气,没有丝毫天地元气可言,曾经练过的阴阳道秘法竟全然摸不shàng mén道。这番修行,最终只得作罢。
转眼过了月余,这一日,姨母和忠叔先后进入到房间里,各自神色凝重。
“六xiǎo jiě,已经有人盯上了,这孩子不能再留在你屋里。”
忠叔弓着身子,显得十分焦虑,眼看xiǎo jiě犹豫不决,继续说道:“六xiǎo jiě,这喂养孩子的母乳本就难找,关键是讨要起来太过显眼。这一个月来,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我们的异常,咱们还是把孩子送往婆公楼吧。一旦孩子被发现,不然孩子必死无疑,我们一大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姨母闻言俯身到摇篮旁边,捏了捏未来的小脸,淡然道:“孩子,你这辈子也是命不好。名不正言不顺也就罢了,偏偏你还是阴阳胎所出,生来就是早夭之命。七妹生前日日求神拜佛,许下诸多愿景,临别时说你生父姓未,给你取名未无来,盼你能破而后立,活出自己的路子来。可今日种种,你又哪有什么未来。”
姨母缓缓把未来从摇篮中抱起,贴着脸颊来回晃动,听着姨母的话,未来心中一阵玩味。
“未无来?破而后立?倒是有点意思。”
未来没作多想,算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当日夜里,忠叔和姨母带着未无来潜出了八方寺,并连夜奔波赶往了婆公楼。
借着太阴光华,未无来在襁褓中打望了一眼,这所谓的婆公楼是一处凹陷在地下的环状土楼,每一层有百间小房,总共有百余层深。
土楼的最深处是一间古雅的红色小磨房,忠叔和姨母来到婆公楼就直奔这小墨房中,此时一个身披青袍又矮又胖的小老头正斜坐在一方大磨上,晃悠悠随着石墨转动。
待姨母走到小老头近处,未无来才看清,这老头子满脸凹凸不平长满疙瘩,看着怪是瘆人。
“元公,孩子我已经带来了,以后就麻烦你代为照顾了。”姨母客气地说道,并向着小老头施了一礼。
元公看着未无来的小脸嗤笑一声,道:“有趣,哪个娃儿见过我这张脸,不得吓个哇哇大哭,这娃儿胆识倒是不错。”
元公盯着未无来看了半晌,然后叹了叹气,话锋一转道:“这娃儿阴气太过衰弱了,有早夭之相啊。这孩子我婆公楼可不然贸然收下。”
元公的话正是姨母担心的,只见她快速从腰间取下早就备好的一袋阴石递过去,并缓缓说道:“知道这孩子体弱,所以只能添了三倍的阴石劳烦元公。而且我可以留下字据,这孩子生死有命,如果真的早夭,也不怪罪婆公楼。”
元公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把一袋阴石收入囊中,并打了个响指,随即磨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名浑身黑白相间的乳鬼娘进来接过了未无来,随后把孩子带往婆公楼安置。
日子渐渐久了,未来也进一步摸清了婆公楼的状况。这婆公楼是专门寄留和喂养婴孩的地方,由元公主管,司下有百余名乳鬼娘。乳鬼娘是阴间一种奇特的鬼物,浑身黑白,腰身两侧各有五支触手状的口器。每当到了喂乳的时候,乳鬼娘的十只触手口器就会延长伸往十间婴儿房中,一次给十个孩子喂养鬼乳。
日子一天天过去,未无来的身体气色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再衰弱下去。每日躺在襁褓中的未来无所事事,心思又转到了修炼上来。然而和当初一样,不管未来怎么尝试,由于感受不到天地元气,未无来在阳间的修为在阴间完全不顶事。
不过好在日子漫长,未无来倒也不气馁。比起当年的崇明塔清修,这些时日实在算不得什么。
从未无来来到婆公楼起,转眼已经过了月余。这天未无来依然一个人在摸索着修行门道,终于偶有所得,发现自己这具阴身中,居然有一点孤阳存在。
未无来琢磨一阵,想来这一点孤阳就是源于自己乃阴阳胎所出。
原本阴阳胎中,阴阳对半分庭抗礼,然而此后身处阴间,日日太阴照耀,吃鬼乳,饮幽泉,阴气滋长,孤阳却始终只有那么一点。而未无来一直被认定阴气衰弱,有早夭之相,也是因为这一点孤阳的存在。
想到这里,未无来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试着沟通体内的孤阳,运转阴阳道道法。未来刚一有动作,那点孤阳居然真的就有了反应。未来借着一点孤阳,尝试略施小术,摇篮旁桌案上的纸张顿时有了动静,翩然浮到了空气中。
眼看有戏,未来心头一喜,当即再次借力,想将这张浮纸折成一只纸鹤。可是窗外太阴照耀,未来那点孤阳转眼就泄力萎顿,浮纸也飘然遗落在地上。
虽然这次施法并不完整,但未无来已然是心头大喜,有了这个开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摸出门道,壮大那一点孤阳。
哪怕就是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不过还得再等等,等到十五通阳夜这天。
时间转眼又过了七八日,这一日正逢阴间五月十五这天。
入夜了,太阴全消,也正是阴间阳气最盛的时候。
通阳夜是阴间唯一脱离太阴照耀的时刻,而且还有大量的阳气从阳间渗入到阴间。未无来想着,这或许是他最有可能壮大孤阳,利用这一丝孤阳修行的机会。
这一次未无来总算顺心了一回,和他料想的一样,在通阳夜的时候,他体内的一丝孤阳果然可以任意施展,比阳间查不了多少。
唯一难以接受的是,这一丝孤阳也只有在通阳夜这晚才能修行壮大,也就是说,他每个月只有一晚的修行时间。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在襁褓中,每日里只能闭目枯心,安静等待每月的十五通阳夜。
不过这种安静日子,在未无来入住婆公楼的第三个月起就被人打破了。
这天夜里,未无来依然在襁褓中闭目冥想。突然感受到外界有一股力量的召引,然后自己的身体上就有一丝微弱的纯正阴气被抽离而出,如同鲸吸般地流出了门外。
未无来心头大震,这显然是外面有妖人作法,摄取婆公楼婴孩的纯阴之气。好在来人吃相不算难看,抽取的阴气极其微弱,并不会伤及婴孩的根本。不过若是长期下去,婴孩必然会发育不良,出现大大小小的症状。
从这一晚开始,每当入夜到了凌晨时分,那外边的妖人就会准时作法,吸摄婆公楼婴孩的阴气,一日不曾间断,而且摄取的量还在日渐加重。
未无来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静观其变,等到这个月的通阳夜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