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哦,我是从重州来的。你们村的mī mī山不是在对外承包吗?我就是过来看看,在你们村并没有亲戚。”
“难怪不得,那我先还是猜准了的。但你娃坐下午的船去,现在走拢都六点多了,还谈个球哦,看你娃今晚睡哪点?”
“这船要开这么久吗?你们村里就没个旅馆或是农家乐啥的?”
他早上从重州出发,到中州时已中午了,饭都没吃就四处打听来清溪村的客车站。原想三点半的船到清溪村也不过四五点左右,先到村委了解一下情况,晚上在旅馆或农家乐住一宿,第二天再去详谈。却没想到这船要开这么久,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没住的地方。便后悔自己太心急草率,也没打听清楚就来了。
“这个船到的清溪村只是个大地名,去我们村还要划船或者走山路,又是上水自然就慢了很多,今天走拢天都黑球了。况且我们那个乡坝头,鸟都不愿飞进来,开旅馆和农家乐?哪个龟儿来住嘛,你笑死球我了,哈哈哈!”
他是第一个下午坐船来谈承包的,想到他黑灯瞎火的走拢,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赵老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我今天住你家行不行?我给钱嘛。”
晓欧有点急了,问道。
“要球不得,我跟赵老二住一个院子。你娃没谈成还好说,要是谈成了,村里那些闲话不得把他淹死球啰!”
赵老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满头的长发也跟着飞舞,像个妖精。其实他也想帮,毕竟他刚才还是对自己有恩,可一想到赵老二那幅凶相,他就吓得不得了。
“赵老二是你哥吧,他是村长?”
“嗯,他**正经得很,前段时间那么多人来,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的。收到是收了,全都**收到会计那里入了帐了。结果个都没谈成,倒把村委会搞肥球了。有的人就去镇里告,你猜镇长啷个说?镇长说:你自己搞邪门歪道,他又没进私人腰包,我有球办法!哈哈哈!”
晓欧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住他家肯定是不行了。自己在船上只认识他和傍边那个叫李梅的女人,想到李梅他也只高兴了瞬间。自己一再得罪她不说,她又是个女的,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又不可能不睡觉,就厚了脸皮说:
“你是老幺,除了赵老二总还有其他哥哥姐姐的噻,帮我说说,借住一晚该可以吧!”
“嘿,硬是哈!我侄女田铃家里没人,又独门独院的。你今天晚上悄悄的进去睡了,明天十点多钟再溜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应该得行!但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哟,不然老子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语点醒梦中人,赵老幺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得意。便四下里看了看,凑近晓欧耳边悄声说。
“哦,你放心,我绝对不说。那谢谢你了!”
晓欧听赵老幺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住处,顿时一脸笑意,轻松起来。
船又行了二十来分钟,河两边的山势陡然降低,又来到了一个平坝处。
“你坐一会哈,又到码头了,老子去看一下。”
“喂!刘老头,箩篼捡顺!你龟儿又没得个堂客,慌个锤子!”
赵老幺给他打了声招呼,便又耀武扬威的去指挥了。
“妹子,这船沿途要停几个码头哟?”
晓欧见有七八个人正准备下船,可船上还有六七个人没动。就又挪到李梅旁边,陪了笑脸问。
“还停两处就到了,五六点钟应该拢得了。”
这时小蛮牛已经醒来,李梅正和他玩。怨他现在才想起跟自己说话,爱理不理的答道。
“那你们今天是走山路呢还是划船回去?”
“赵老幺不是来接了迈,我又买了这许多东西,当然是划船了,走水路也要近些。”
李梅头也没抬的说。
“叔叔,坐船好耍些,还不累。”
小蛮牛已和他混熟了,也跑过来说。
“哦,你都晓得累不累了?”
晓欧笑着弯了食指在他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又抱了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看前面的风光。
此时夕阳正徐徐落下,将整个河面照得金光灿烂的,仿佛撒了一河的金片般耀眼夺目。没了峭壁的遮挡,眼前的一切都光鲜亮丽起来。平坝临河一面栽满了桃树,季节变换晚了近一个月的山中,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满树满眼粉红的花朵竟让他有了轻舟过江南,满眼尽粉黛的感叹,不觉想起长恨歌里对杨贵妃的描述:
“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你……你……你说什么?”
李梅听了他的喃喃自语,全身如遭雷击一般,一双弯月呆呆的定在了他脸上,眨也不眨的直照着。
二十九年前,一个从北京躲运动逃过来的男人,正是对她妈妈说了同样的话,才有了她。可仅仅一个月之后,他便又逃得无影无踪,至今也没有半点消息。
留给她妈妈的却是百般的羞辱和痛苦,虽然妈妈从不恨他,仍然坚信他终有一天会如南飞的鸟儿般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但她却觉得即使吃了他的肉,挖了他的心,也不足以弥补美丽柔弱的妈妈和自己已经失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