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英雄救美,却没给我半分机会。”
“他们哪是你的对手,相差悬殊,较量起来也无趣。”我笑着提议道,“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我哪里又是你的对手?”他在马上抱紧我腰,呼吸靠近,“你发丝真好闻!”
没想到他突出此言,我耳根一红,自语了句:“胡说。”
“怎是胡说?不信你也闻闻。”他边说边拈起我耳边青丝,凑到我鼻前,“你闻过便知我不是扯谎了。”瞧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又一笑,“哪里就好闻了?”话音刚落,鼻尖之前,一朵正盛的桃花幻化而出。淡雅的清香中带着点点朝阳的味道,甜蜜中约有一丝娇羞。我伸手去触,晶莹花瓣间隐约水珠,小巧的粉白五瓣,微翘的浅黄花蕊,点缀的恰到好处。
“我替你戴在发间?”耳畔他的呼吸传来。
“此时已近**,遍地哪里还寻得着这花儿?我若戴在发间,不觉妖娆些。”我可惜着。
他一笑,解释道:“此花采于三月初春一场雨中,我觉得入心,便摘下一枝,用法术保存起来。你若喜欢,别说这时,便是隆冬,戴在鬓边,又有何不可?”
我微一抿嘴:“为何是桃花,不是其它?”
“在蓝沙,桃花定情。”
我将花轻轻交到他手上,直问着:“你欲以此花与我定情?”
“年前,我赠你背梳,便已情定,何须再定?”
那背梳早成齑粉,我心一惊,一种不好的感觉弥漫心头,却又说不清不好在哪里。只得追问一句:“那你意欲何?”
“我想以花为媒,求惜儿嫁与我为妻。”
我一愣。
“桃花,以爱之意,做情之俘虏。蓝夜此生愿随你天涯海角,亦愿卿从此不离不弃。”
他的呼吸,他的急切,他的灼灼,一如我。
“在紫沙,成年的女孩会在太庙节这一天梳chéng rén髻,插玉簪表示已有婚约,挂流苏表示待字闺中,等待儿郎的追求。今年,今年------”我抬眼,看着蓝夜,看他期盼眼神,明他一片赤忱,“今年,袁惜可以告诉天下,惜已有婚约,只嫁蓝夜!”
蓝夜眼底明亮,透着一层暖意。他轻轻执起我手,放在他脸颊:“夜得你,此生足矣。”
泪眼朦胧,心里涌着阵阵幸福,从不知,原来,爱情可以如此甜蜜、幸福,只叫人不愿再随时间流转,只想守着这丝丝暖意厮守。
“咱们便以这桃花代簪,插于发间。”我道。
“流年辍辍,道不尽心酸,终不及发间夭夭。”他感慨着。
我覆他的手,对上他的沧桑:“从此红尘,不问前程,愿与君朝饮白露,夜宿蒹葭。”
相视一笑,相拥一抱,情定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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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
终不知。
茂林前,先前路遇之匪,只在不见我二人身影时化成军人装束,为首者对着身边人沉声道:“速报公主,袁惜入闵蜀,公子相伴。再通知前方,一切按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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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前方,入眼,翠色长街。与蓝夜相视一笑。我与他均相想起九王会时与此地相遇之事。
“秋罗不知我们来这儿,先找家客店歇下,待我与她先见。”见了她才知母后是否追得我紧。
“好!”
我两人刚在客店二楼靠里的两间房里安置好,还未来得及净面,便有小二上楼通禀,有人要见我。
“莫非是秋罗?”我自语着。刚拐到楼角,便闻到那股熟悉的迫人之感。
“果然是你!”几月未见,她身形约有些胖,而我也未忍住,直问了句,“徐丫头,你胖了?”
她竟未恼,笑着望我下楼不言语。走近才发觉她将手放在微隆的小腹上,又见她满面洋溢的喜悦。
“你有喜了?”
“朱弱希望我给他生个儿子。”她顿了一下,“这样,就会有多一个人保护我了。”
看她的幸福,我开始羡慕。回眼望跟在身后的蓝夜,何时我们身边也添一个孩子?他紧近两步,抓紧我的手,温柔地握紧,一切尽在不言中。
“蓝夜!我的夫君。”我坦言道。
“前将收到紫沙王国书,说你要擂台择婿;这边厢就有守城的士兵奏报你进城了,我正想问你缘由呢!”
我挽着她的胳膊:“今年我赶得及摘桑葚吧?”
“桑葚有得摘,可是话也得说在前头。”她稍歪着头瞧我,“紫沙王,不是我能得罪起的。”
“说什么得罪的话,又不是政治国事,我只不过是与父母拌嘴的女儿,家总是会回的。”我无赖着。
秋罗越过我,直向蓝夜:“我知是你劝不下她,却也不该让她这般任性。她是紫沙未来的王,你不会不知外间有多少人要打她的主意,奈何紫沙护她之人太强,如今她出了紫沙,会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啊!”
“包括你徐秋罗吗?”我嬉笑着。
“袁惜,我不是说笑。”不知何时起,她喜欢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却不知自己这么受关注。”
“天下九国的才俊都奔向紫沙了,就连这小小的闵蜀如今也是议论纷纷,你,紫沙的国公主这次真要嫁了。”
“是要嫁了,我与蓝夜已定终身,到你这儿,想跟你要一间新婚的房间。”
“这种儿戏的话你也说?你的婚姻你能定得了?你还不知吧?你的择婿擂台明日会正式开始,你不在并不影响结局,最后胜利的那个人,才会是你的夫君。”她边说边看向蓝夜,“有没有冲动转回紫沙,去夺这个头筹?”
“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认为我们会轻易回去?回去就范?”
“也罢,好话坏话我都说尽,是你自己不领情。你若有耐性,就多住几日,赏赏闵蜀的**,最美。”
“你陪我吗?”我继续抓着她的胳膊不放。
“我若不陪着,你会放过我吗?好了,我走了。你们歇息吧。”
“你不请我们去王府?”我疑问道。
“忘记跟你说,这家客店是王府的产业。而且相对我的平王府,客店更适合你们歇息。”
未明白她话中意思,但她已转身欲走。我急急上前扯住她衣襟:“秋罗?”
她不言语将我带至门口:“此际,平王府中紫沙王妃的人或许还在,王后让我告诉你,玩够了就回家,如果心野了,就多玩一段时间,这次没人会求着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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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场小雨,滋润着每一分田地。闵蜀人是喜雨的。多年滴雨未降的干旱使百姓惧怕下一次灾难的到来,而每一场雨都会减少他们的恐惧。晨起后,就见店小二在庭院里张大了嘴,仰吸着雨丝。站在滴水檐前,我静静地看着他。轻柔的雨丝挂在他轻垂的发间,脸上,渐渐淌成小流,顺着脖子往下滑,他享受地深呼吸着,展开双臂,继续仰息。
“在看什么?”
回头看,蓝夜一身月白的锦袍,双眸间惯有的沧桑,瞧我时却是一脸的宠溺。
“你瞧。”我指向雨中的小二,“只不过寻常一场小雨,他便感动成这样,这样的人生,真好!”
他无声地笑着:“我刚问过店主,现在正是闵蜀油菜花开的时节。”想起紫沙没有油菜花,他又解释道:“在蓝沙,油菜花三月就开了。走,我带你去看油菜花。”他说话的口吻像一位大哥哥带着娇小的mèi mèi,生怕一个照顾不到,惹哭了小丫头。
不等我应声,他就拉我出门,出门口时,隐约听到小二说了句:“二位今天这身月白,衬得真一双壁人似的。”
才发觉自己也是一身月白长裙,低头娇羞地一笑。
雨,已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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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蜀,如今的闵蜀与我记忆中不同。许是雨后冲洗的缘故,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风中夹着柔柔的清香,吹到身上,舒服得很。哪里还有从前厚重、悲凉的感觉?
蓝夜说越城今年推行农政,大力鼓励种植庄稼,首推的便是极易成活的油菜花。
“越城执政,朱弱鼎力相助。闵蜀不是从前了。”
“你好像比较关心政事。”我无意道。
蓝夜却敏感道:“我还知油菜花在南桓叫芸苔,南桓王子妃没请你观赏一番?南桓的油菜花开得最早,清雅秀美。”
“是吗?见识过南桓桃花的美艳,倒不知还有芸苔一花,有时间一定去瞧瞧。”路两边几株小黄花三五成一簇,或一簇或几簇的偎在一起,偶尔被风吹拂,摇晃着看着不很结实的茎杆,颤颤地弱弱地。“便是这种小花?瞧着很一般,好像还很脆弱?”
他呵呵地笑出声,将我的手笼进他宽大的袖中,轻轻地摩挲着:“再往前,再等等。”
“好看的花儿会被形容成入眼芳菲,你是不是希望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笑问。
“不是芳菲,是震撼。”
他一脸的认真。袖中的手握得有些紧,从他手心已沁出汗丝。
他心急了?
我心里笑着,嘴上未再言语,任他拉着手向前走。
从地势上来看,我们走的是一段坡路,这儿没被修成田地的时候,怕是一段山岗。越往前走,路上的农人便多了。隐约听得说今年油菜花开得好,闵蜀今年又雨盛,定是丰收年。抬眼,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远远望去,远天处淡淡的黄点,晕染着四周。再走近,黄晕渐渐扩大,变成真实。我就站在真实眼前。
入眼,豪放的一片花海。站在高处向下望去,山山水水都被披上金黄的外衣。大地色彩一派鲜艳,绿色的田野,其间点点滴滴的淡黄,就那样恰到好处的点缀着。高远深蓝的天空下,大地蔓延成一片huáng sè,远处,再远处,天仿佛无尽,地仿佛无边,只是huáng sè,似乎只有huáng sè才是天地的颜色。偏偏那天上的蓝,那云儿的白,那样悠闲自然。
收眼,再看去,一望无际的金黄显得异常斑斓,“我喜欢这简单的色彩,喜欢这扑面而来的恢宏。”
他拉着我的手,慢慢走进金黄中。油菜花上还挂着小雨的雨珠,显得鲜艳明润。置身花海中,清新之味迷漫四周,徜徉其中,舒服至极。
“从不知这花儿这般美丽震撼!”我由衷道。
“你喜欢?”
“当然!”
“从小,我在山中长大,我独居的房前便有一大片油菜地,陪着我日升日落,高兴或痛苦。”蓝夜顿了一下,“其实我小时没有值得高兴的事。弟弟身体不好,母亲时时陪他,很少过问我。那时这花儿便是我的寄托,我喜欢跟它们倾述心事。只到十岁时我跟随师父学习幻术离开。那儿,是我的童年。”
蓝夜,原来你的心中有痛。而你坚持要我来,其实不是看花,是要告诉我你不快乐。你因肩上重任,已不知快乐是何物,只不过惦念着小时的那种情绪,随感觉而来,想让我也感受一下你认为的快乐,简单朴拙,却最真。
若此前蓝夜对我因身份而有所顾忌,而此时,他才真地心无芥蒂。瞧他随性地躺在油菜地,看天上云卷云舒的惬意,我心也放松下来,索性依样陪他。我们两人抵着头,对望着,吃吃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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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紫沙相思湖畔,袁惜的择婿之争不知进展的如何。这边厢,我与秋罗对饮桑树下,看晴天白日,畅谈一切,所谓一切,其实她是在为父王母后做说客,所谓说客,是她在劝我回家。
“紫沙袁惜,你的行市很好啊!”
“莫不是你在嫉妒?”
“倒真有些嫉妒。如今你的行情在黑市已被炒至十万金,高居天下九国诸侯之首啊。”
“那你呢?”
“若是从前,我在天下面前,只占一个织染高手之名,如今我好歹也是平王妃。”她边说边轻撩一下额上轻垂的青丝,颇有自得之意道:“如今我也占了个万金之价。”
我扑哧一笑:“依你之说,你我这样招摇,怕会被有心人窥了去,免不了打斗一番,瞧你如今之状,敢问王妃,缺不缺小可这样的护卫?”
她呵呵一乐:“国公主这样的身手我怕付不起酬金。”
“无妨,只要王妃一间平房,且做新婚之用。”
“非是我舍不得,实在是紫沙王后,你母后她老人家明令各家,不准资助你任何事。况且我觉得你私下成婚,与祖制不符,与身份不符,更与前程不符。”
“做了王妃,果然不一样,话里话外都透着精明算计。”
“不做王妃,我也精于算计,不过今日这话确是肺腑,自古王侯之家讲求一个出身门第,那蓝夜之流非王非将,与你相比山之顶脚。”
“你这说客做的太直白,我不喜欢。我与他只是真心喜欢,与出身名位有何关系?”
她稍一低头,不言语,轻抿了口茶,淡淡道:“茶凉了,喝进口里,只剩苦味。”
我哽在喉间的话终是说了出来:“以前你与平王,也不被众人看好。”
她不语,只喝着茶。
“果然,还是苦茶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