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缘伤势好转后在龙海陪同下来公主殿请安。
“王后赏了你吧?”
他低着头道:“是!”
“倒没瞧着你的本事这么大,无人识出你的易容术。”
他越发谦卑:“正经手艺没学到,倒是这些个旁门,因为喜欢,就上了心。”
“你代大将军受了不少折磨使其能顺利出京都,是龙骑团的楷模,我脸上也有光!”
他淡漠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此次宫内混战,龙骑团损失不少,尤其龙值卫,扩充事宜你要多帮助龙海。”
“但凭公主与少将军吩咐。”
“不必急着来值护,好生调息身体。”
“我没事!”他抬起头,眼神恳切。
“随你吧,像这值护一职能捞到什么好处。”我笑着遣他出去。
“你的手下都这般执拗?”
“执拗的都派来公主殿了。”龙海笑着回答道。
“母后这几日又派差了?”
“是!”
“闲下时也劝劝她,她体内dú sù未清,不宜操劳。”
“我还在加紧寻解药。”
“你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
“我昨日才知龙叔叔佯装受伤是去了六省封地。”
“王后中毒当晚,我收到陆醒书信莽撞出宫。你与大祭师又不在。宫内宫外都需得力人手。叔叔被派往六省封地是王上早先就定下的,巫老师奉王后令就近调兵于城外与叔叔会合。千缘乔装成叔叔模样以一己之身与两部抗拒被囚,刑部未受命之前要一直保持中立,伺机擒贼。”
“你瞧,即使没有我,也会有人平叛。”
“如果不是为了你,大家这么努力为什么?他们以为袁惜执政的紫沙会为他们带来保障,这保障或是金钱、或是权势、或是名利、或是信任,你明白吗?”
“你少了一样。”
“什么?”
“为天下谋福的心!”
他抬起头,脸色沉重道:“据我所知,朝堂上没有这种想法的人。”
“包括你?”
“如果说我除外,那也是受你影响!”
国强民富的紫沙,四部八十余官员,全国十三省四千余大小官员中,难道真就没有与我志同道合之人?
好吧,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了。
选拔官员!
为我用,与我一般志愿的官员!
在选拔官员之前,我必须处罚涉案的两部二十七位官员。这是父王留着我的课业——监国前的政课考核。
沙城姜门一案涉员十七人。
内侍叛乱一案中宫内死伤惨重。
袁藮秘谋篡位,京都两部所涉二十七人,六省更多。
紫沙官员体制已到必须改革之地。
一旦监国就意味着我将有实权来按照的我意愿来治理国家。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认认真真地面对我的将来——我的紫沙臣民。
驻足青桐树下,仰头望树上yǐn xíng的凤凰之子。
羡慕他的洒脱与决心。若为蓝夜我会舍下现有一切吗?
袁惜啊,袁惜,你是不是已坠入名利权势之网?
挣不脱了?
其实我若知道龙海只不过听母后安排所言,只为引我下决心面对监国、打理政事,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没人对我说起这些,我怎么知道?
询问母后如何处置两部官员。母后只两字:广纳。
大祭师与**师意见相左:前者认为全部斩首,后者认为轻量。
兵部认同**师、刑部认同大祭师。
父王之意留下袁藮性命。
端着茶杯坐在母后寝宫,等待母后为我解惑。
肖女官守在宫门口。
“母后像要交待什么似的,这般神秘。”
眉宇间青暗的母后依旧憔悴地半卧在床上,手中还拿着一卷案宗。
“王上仁慈,定不会让你杀了袁藮。”
“母后也觉察出来了?”
“那依你意呢?”
“父王要赦他不但因为他是袁氏,他是怕臣民诟病。”
“我在问你的想法。”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吧!”母后鼓励道。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道:“为家门故,可囚他一世。若为王国,不该留!”
母后露出欣慰的笑容:“你知道我多怕你附和王上。”
我为难道:“父王已交待清楚……”
“家法护他,国法难容。世上做事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种!”母后打断我道。
“母后?”
“面子上依你父王旨意留他一命,顺便也给袁然安排个好去处!”
我一愣:“母后?”
母后淡淡道:“我没说要杀她。”
我暗暗松了口气。
“给她安排一份婚事,远嫁了吧。”
“她才十岁!”我惊道。
“送到沙梁慢慢养着,听说褚王子的颂雅阁山水清秀,极宜养人。”
“母后是恨她是袁藮的女儿,给您送过有毒的吃食?”我生气道。
“若不是眼下只有她合适,我会让她回王府陪着袁藮待死。你不是要汲岄吗?我为你争取来。”
“我待汲岄是切,却不是要这般得来。怪不得那日汲岄高兴地告诉我她自由了,决意留在紫沙了。原来母后是拿袁然换了她。”
“你以为一个小小的袁然能换得了汲岄?随袁然出嫁的还有闵蜀王的兵书。这才是禇家父子想得到的。何况与紫沙结亲好过椋南百倍。”
“我不许!”我高声拒绝道。
“已经晚了,这会儿那孩子已经离宫了。”母后的声音冷冷地。
“母后!”我咬着牙,喘着粗气,转身跑开。
远远地,宫门掩。
袁然弱小的身影在回眸里透着悲凉。人世的苦楚,都在她的双眼里流露。也许她从前不懂,可现在懂了,也痛了。
她是我mèi mèi。我连给她的温暖都是有所保留的。她“姐姐、姐姐”地叫着的时候,可会想过我保不住她?
“远嫁总比呆在这里强。”背后汲岄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狠狠地盯向她:“你这下如意了,不用嫁了,自由了。可是你的自由是从一个十岁的孩子那儿换来的。她是我mèi mèi啊!”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替你解决远嫁一事,你又何必急这一时。汲岄……”我上前一步道,“作为朋友,我为你纵与沙梁兵戎相见亦无怨,却不愿你为了自由作这笔交易!”
“我?……”她似要辩解,却被我抢白,“我是惜你之才,也愿与你交朋友。可是你若这般心机,我看我们是不宜为友的。”
转身,未再理她的呼唤。
多希望此时下一场秋雨,浇一浇我火炙的心。
公主殿的殿门紧闭着,我偎在一堆软枕之间,想要找寻温暖。却止不住泪流……
大门忽开,不由得一腔怒火喷出:“死奴才,谁让你开门了!”
“好久没见你发这么大火了。”
是父王。
“守在门口,我和公主说几句话。”父王吩咐身边的庞庆山。
我卷着锦被,跳下床。
“听说你今个又闹寝宫了?”
“是女儿不懂事,父王何必跑这一趟,夜晚风凉。”
“无碍,这几天感觉大好了。我也是刚瞧过你母后。”父王坐在桌边,轻轻拨弄着油盏。
“嗯!”
“袁然好歹嫌个公主头衔,沙梁待她总会顾着紫沙的颜面。”
我未语。
“你母后已经同意赦免一品王。”父王说这话时脸上透出些许释然。
“父王,您为何要畏惧母后,事事与她商量?”
“我何时惧她?只是我觉得在治国之道上她比我更适合做一名君王。她的刚强与隐忍正可以修补我的迟疑不决。”
听到父王袒护母后话语,知道多问无益。
“她放弃一身所学,陪我守望紫沙,是我之幸。她所作点滴皆是为你我。小惜,不管你母后做事方式如何,记住她都是为你好。”
我不知父王待母后竟如此宽容。
父王抚摸我披散的长发,爱怜道:“我们只你一个女儿,不愿你受一点委屈,也愿意打造一个盛世江山给你。”
“女儿晓得了。”我低头小声道。
“公主殿太昏暗,从你母后寝宫望过来,会担忧的。”
“是!”
“你的性子像我,在国家大事面前总是犹豫不定。紫沙四部八十六员、十三省四千四百三十二员,慈不掌兵,总得有恩威兼济的手段才能掌控他们。”
“是!”
“已定于这月二十八日命你监国。你可在那日宣读两部二十七人的量刑。”
“父王如今复健,又何必急着让女儿监国?”
“早日为你立威我心安些。”
“父王之意,这二十七人该如何处置?”
“谋逆大罪,总要肃清。只是今年国家多难不宜太多血光。”
“明白了。”
一夜辗转,初晓透窗时,才惊觉两腮泪痕湿。从床上支起身,头痛欲裂。窗外大风呼啸,稍带着卷起枯叶的“簌簌”声。含着嗓子清咳了两声。守夜的宫女忙轻挑幔帐,轻声探问着。
“端杯温水来。”若是姜嫣此时暖水早已递上。
就着温水吃下头痛药,起身问询外面天气,果然大风起了。
“将月前从闵蜀带回的狐裘找出。”
“是!”
梳洗完毕,喝了几口米粥,外面开始下起雨来。
秋雨透寒,姜岩交待过母后的身体经不起一丝寒气。忙撑着伞赶至寝宫。
刚入门,一股炭火味扑面而来。母后蜷在床上,手中书卷还在,急急地招呼我近前坐。
“朋友送一身狐裘,您正用得上。”
“还在恼母后发落袁然?”
我低头不语。
“她守着袁藮必是死路一条,留在紫沙总被人忌。我就是知道你对她有几分情谊才将她远嫁。你不是说过吗?活着比什么都强。”
“是!”
“还有汲岄,她今日一早来向我辞行了。”
“什么?”
“袁然一事你与她心里生芥,有了误会,冷却一段也是好的。”
“她是恼我了。连封书信都不曾留。”
“拈笔书思念,泼墨诉离殇。她是在为自己留一方后路。”
“父王定下女儿监国的日子了。”
母后一笑,道:“他昨日宿在这儿。同我讲了半宿的往事。”
“父王是有求母后。”
“他是王,我是他妻,何来求字?我怎会不懂他的心思?但是女儿……”母后严肃道,“国中袁刚掌兵,屈纵之管理刑狱、袁藮虽不仁理财是把好手,可是你瞧,这些紫沙了得的人物却甘愿听从你父王差遣,为什么?他不但知人善任!也有他与众臣交心的本事。”
“父王仁慈!”
“哪个为君为王的手里没有沾染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