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袁惜!
是从身家、修为、待人、处世、到品性,活得没有缺点的紫沙国公主!我以为自己同平常百姓的女儿一样,会漫山奔跑,追寻爱情,日日将美丽的花儿插满房门,羞答答地等待情郎的到来。
可是,不是!
蓝夜为复国奔波劳碌,偏偏父王又不肯借兵相助,使得他不得不另寻他法,看他日益消瘦的容颜,我却无计可施。
如今,九国相聚商讨天下大事。祭老师与龙海却在此际提出逐鹿天下要我做引之事。
我该如何?
抬起头:“小海,我该怎么做?”
龙海轻轻撤走螺塔下的一个螺壳,紧跟着又撤走一个,“你的塔底河螺再多,可总有被拿空的时候,那样无论塔尖有几层都会倒塌,粉身碎骨。可是我们若将螺壳再多摆上些,中间的任何一层倒塌都没有关系,因为塔基仍然存在,你即使再高,它们都会在下面托住你。小惜,我们为的不是这些拥有权贵的少数人,我们为的是塔基——百姓!我们战争是为杜绝以后的战争,我们让百姓流血,是为了他们的后代不再流血!”
“是真的吗?”
他的眼里坦荡无私,一如他言。
吃罢早饭,怕回驿馆打扰父王休息,便约龙海在长桥附近逛一逛。越过织街,面前是两排桃林,中间一条碎石路,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碎石路尽头,路分两岔,一条延绵入山,一条径直通向一座大宅院。青石红瓦,有着闵蜀独特的风格。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回头正见一脸沉思的龙海。
“你也有所觉察?”
“却说不上来!”他答道。
“是不咱们神经太绷着了,老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我话还没说完,龙海便指向宅院。
顺势望去,门口两尊青石刻上,盘旋展翅的雄鹰,眼露寒光。
“姜家!”“沙城!”
我们二人异口同声道。那石刻一如沙城姜家门口的两只鹰。
心下正画弧,从侧门袅袅婷婷地走出一美妇,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我与龙海四目相对。
“姜夫人!”
美妇听到声音,回头探望的一刹那。我手中幻术凝空闪出,一道铺天红网将她紧紧捆住。龙海疾步上前将袁妇抓在手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料美妇头一偏,发间一颗珍珠打出,于半空猝裂,迸出彩色浓粉。
“天芋mí xiāng!”我刚喊出口,龙海已躲闪不及瘫软在地。美妇上下挥舞,挣脱我的幻术天网,探手抓住龙海,朝我的方向飞快地甩出迷弹。爆炸声响,迷烟散尽,我的面前空无一人。
宅内突响起一阵娇滴美妙的笑声,渐行渐远。
是陆醒!
我失了半招,丢了龙海!
我把龙海给丢了。
我把龙海给丢了!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恶梦,睁开眼,他就站在那儿,笑嘻嘻地问我话。可是这不是梦,他就在我面前被人掠走,而且是在眨眼间!
“公主不要担心!”祭老师安慰我道。
“怎么可能不担心?是陆醒、是女派掠走他的。陆醒恨我之深,怎么可能善待他?”
祭老师微微一笑:“龙海被俘是一时大意中了mí xiāng。陆醒拿他也是想和你谈条件,不会杀他。再者以龙海的智谋,他若让自己有了闪失,岂不愧对自己‘天龙骑团’的名声了。”
我看着祭老师,不知他话里几成是真,转头望向父王。
“你与小海虽未经大战,但也遇敌无数,怎会如此大意?这儿毕竟是闵蜀国,我们贸然抓人、寻人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事我不宜出面,师兄就代劳吧!”
“是!”
“父王,您不管了?”
“公主,难道你要父王敲锣打鼓地满街找人?”
陆醒在紫沙的总坛是龙海清剿的。因为那一役,我与龙海得以上位,一个议政、一个入朝堂。陆醒苦心多年经营的据点一夜覆灭,她心中对我们恨之烈是肯定的。以她的狠辣,龙海此番大劫啊。
祭老师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我提到的桃林深处的青石宅院,原来是闵蜀先王的私邸,新王不敢僭越。随行的天龙骑团的骑士欲夜探此邸被祭老师制止。也许女派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重重包围下重创我们。
“女派的势力竟伸到闵蜀朝堂上了。”我自语着。
“女派是祭门分支,她们的武功也是祭门招式,因为爱施毒药蛊毒且不修勤勉才被逐出祭门。加上王后多年前策动遣散,我以为她们就此瓦解,没想到竟秘密集会发展壮大。王后曾于寿筵之日对我讲过女派的危害,我还没来得及想出制敌之策便出此变故。”
“明显地新王不愿掺进这件事里,我们怎么办?”
“女派敢私自扣押我的徒弟,我会让她锥心刺骨!”
“老师想怎么做?”
“约她或者等她来找你!”
“咱们约她虽显被动,但也许会让龙海少却许多折磨!”
“这位新主虽不敢僭越其父的私宅,但约一下私宅里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老师打算通过新王约陆醒?”
“我是怕时间一长公主乱了方寸。”
“也好。”
陆醒将日子定在两日后。
漫长难捱的等待,如今主动权在陆醒手中,只能等待!我们此行人马有限,且在他国境内,行事诸多掣肘。端坐朝堂上的权贵们已是仰仗不了,那不掌权的新王越城对此事也不太热络。父王三缄其口,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能帮我的人只有祭老师了。
祭老师双腿叠坐,静静地演算他的龟刻。我候在一旁,不敢打扰。
这时,有侍卫送进来一封书信。
粉白信皮,悠悠淡香,我正欲展开纸笺,祭老师一记凌光扫出打落我手中信笺。
“公主又大意了,从信瓤中透出的是青鸳泪蛊虫粉的香气,被外皮的悠兰花香所掩。”
“老师!”不由得面羞红起来。
“公主与陆醒几场较量好像已落下风喽!”听话音祭老师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学生愚昧笨拙,丢了老师的脸!”
“她在江湖中摸爬历练,自然是处处提防,处处算计。你输她一招半式不算丢人,何况只是输艺不输人!”
我半蹲在一旁拔下头上发簪轻轻撩开信笺,自上而下清晰地两条血印,触目惊心。
祭老师起身,中指凭空划下,一道火光直掠地面,信笺瞬间成灰。
“低劣的扰心之计。”
我低头答“是!”
祭老师定定地看着我:“王上王后怜你,只让你修行法术以策安全,总以为谋略韬晦可日后再修。公主如今看到世道险恶了吧?你的权贵爵位其实是把双刃剑,引天下英雄趋鹜,遭敌对嫉恨。陆醒只是小角色,她还算在明处,那暗处的汹涌就需要公主慧眼去识了!”
自我四岁跟随他修行法术开始,他始终冷漠对我,我也不敢叨他,久之以为他因着旧年卦象对我一直耿耿于怀,再大些时以为他与母后有隙,对他便更无好感,心中的师徒情谊不知薄了几层。如今他这番肺腑一出,我竟一时不适。
“若论攻城谋略我不及二师弟,但若论揣测人心、度人品性,我还从未走过眼。我看有必要让你在这些方面精进修炼一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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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
我的入梦术!
我冥思中的龙海。静静地被捆躺在长椅上,长发凌乱、双眼绽紫。大氅被褪,半祼的胸肌上鞭痕道道,刺痛我心。我伸手轻抚,他颤抖着身子微睁双眼,见是我,嘴角上扬着喜悦。
“你可比我想象地来得晚些!”
血痕斑斑里不知被掺了什么花香,闻着眩晕。
“是让伤口加剧溃烂的药粉!”他为我解答道。
我欲施法术解开他的绳索,被他婉拒。
“只是出现在你梦中的幻影,咱们哪有素雪的法力,能让梦境成真?”
“早知今日,我就该听僧老师的话修行深层入梦术。”
“mèi mèi,你现在后悔只怕晚了。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入梦术。你能让龙海入你的梦,我也会让自己入他的梦!”我的身后,千娇百媚的声音响起!
我闭上眼睛,懊恼道:“陆醒!”
先下手为强,话音未落我的身形向后跃动,左手长袖轻舞,右手不断打出冰魄,欲将她逼出龙海梦境。陆醒左右躲闪,避开我的攻击,旋转着身形飞至龙海身边,回头笑道:“mèi mèi,论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可论心计,你再练上几年也不是我的对手,何苦在梦中也折磨自己?”说着,她手中竟似变戏法地多出一个瓷瓶,她将瓷瓶倾倒,白色粉末洒在龙海伤口上,龙海立时睁大双目,面露狰狞。我紧步上前,却被陆醒利眼吓住:“站住!”
脚下一收,我揪心地望着龙海咬紧的嘴唇沁出鲜血。
陆醒回头狠狠地盯着我,方才还是光洁的瓷瓶瞬间化为尖刃的bǐ shǒu,她人看着我,刀却不留情地刺下。我的眼前一片红晕。血,在我眼中化作璀璨,漫天抛洒。
小海仍旧咬着嘴唇不吭声……
我踉跄着脚步退后,捂着嘴不敢出声,泪水亦无声流下,心底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这是梦。可是越是如此我越支撑不住,晕眩冲击大脑也越来越抵挡不住。眼前两人的身影虚幻地不断重叠,内心的呕吐一浪浪地涌上,我按压住心口,靠着门边支撑,双眼极力地想找寻真实的两人。
“mèi mèi,记住,姐姐我走过的路上都带着毒药!”陆醒的声音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娇俏地响起,悦耳迷人。饶是旁人,还以为她在暖语地开着玩笑。可是,我已在与她的比赛中连连败北,惨败之状无以言表。揪着的心似乎已按捺不住晕眩的呕吐,终于张口而吐。
塌前一滩污浊之物,难闻的气味让人掩鼻作呕。门外值夜的宫女听到声音连忙入内收拾,询问我的情况。我披衣履鞋,散发踱步,行至驿馆院中,慵懒靠在一张石椅上,抬头看满天乌云。
清早对镜,一脸的倦怠,轻轻触摸,颧骨上的皮肤微微泛着病红,细看还有些曝晒的粗糙。反手将铜镜放倒,自顾盲目地梳起,背后忽然有人拿下我的木梳替我梳理,扭回头,是蓝夜。
“有没有人发现你?”
“还好!两面都避开了。昨日我听王子说起龙海被擒之事,便连夜探出他被关之地,知道你着急便赶了过来。”
“难道他现在已不在那座宅院里?”
“那座宅院有地下秘道,龙海被抓当日就已被秘密转走,你们的人守在那儿根本不会有收获。那秘道长狭无光且层层设防,而且秘道及囚室的暗码只有陆门主才知道。”
“那你是如何知道那里有秘道的?”
“我母亲与这位陆门主有些渊源,所以借着母亲的面子我与她还说的上话,便伺机探查,可如今我的身份使我不敢贸然出手,只好一早寻你来!”
“小海知道你为他费心会感谢你的!”
“他有事你也不会心安,我是为了你才急着奔波!陆醒曾亲口说过她会竭尽所能地折磨龙海,所以营救龙兄之事要尽早。陆醒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你们与她商谈之事恐怕无果。”
“我明白了!”
“我扯个谎出来,不能久待!”
握着他的手只得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