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寝宫里,穿着月色寝服的我。仰头望着一身侍卫打扮的蓝夜。
他的心是否也如我一般乱跳?他心里是否也同我般正在揣测对方的想法?
“蓝夜,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我大胆地问着,没了前几次的娇羞。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直白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左手按在佩剑上,冲我一躬身:“公主,晚安!”
说完,转身昂首走出寝宫。
没人看见他眼底的伤痛。
没人知道夜幕里守在我宫殿门口的他是怎样徘徊。
我入梦时,他在折磨自己的情感。我睡醒时,你执著地守在大殿门口。
与我前三次的相见截然不同,他孤独地守在我身边。
却不曾再与我言语。
他的眼神越来越忧郁。他的心事越来越重。
我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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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临早朝辅政的日子。
关于我辅政的决定是母后替我做的。她认为我是紫沙未来的王,是时候接触朝纲,打理政事了。
母后喜欢替我做一些她认为对我有益的决定,虽然十之**我并不愿接受。
坐在大殿王位的偏座上,我的心早已飞了。我可是与龙海约好,今天修炼天罗盘最后一章啊。好在是第一天临朝,父王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好不容易挨过难熬的早朝。对着父王一福之后,我飞也似地冲向殿门前的龙海。向他诉说上朝的诸多不便,跟他撒着娇,要他为我买好吃的小吃。他宠溺地一一应着,将我扶上马后对身后的蓝夜道:“我与公主有事外出,你不用跟着了。”我会意地点点头。拨转马头,朝太庙的方向奔去。马蹄落地,扬起一阵尘土。跑出老远,龙海勒住马缰,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有心事?”
“我有什么心事?”我有些没底气地强词。
“你很在意蓝夜?”
“你说什么呢?”我低头自顾扯着马鬃。
“他只是你的侍卫,而且是异族人。”
“他明白所以他压抑自己的情感,你也感觉到了吧!他是喜欢我的!”我的眼前又浮现我们初次相遇时他在马上的风姿,何等英雄。
“小惜,我们没有查明他的真实身份。再说凭他的修为怎会甘心只做一名侍卫?”
“小海,我不瞒你。”我顿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与他初次相见,我就喜欢上他。对他越来越眷恋,他随时对我的一瞥,我就会心花怒放。他现在这样对我不理不睬,我就觉得一切都没了滋味。”
“小惜!”
“我就像中了他的蛊咒,一面劝着自己要冷静,一面却疯狂地对他痴迷。我不敢对母后说,只能对你讲!”
倘若我会读心术,我会听到他心碎的声音,就像冰裂,脆折之后滴滴落血。一滴一滴,落在寂静心田上,一泪成悲,凝成心尖的苦楚。任谁也拂不去了。
“爱情竟把我的小惜折磨成这个样子了。”龙海伸手轻抚我的脸庞。一脸的不舍。
远山,郁郁葱葱。
由近及远的深绿,掩映在风中,陪着天上飘浮的白云。
淡淡地,哀伤着。
因为老师们的反对,我和龙海每次都是夜晚潜入太庙顶端的。
我的膝上放着原本盛着天罗盘的盒子。
紫沙百姓膜拜了上千年天罗石如今戴在我胸前。这个盒子里只放着一本火莲经。修炼火莲经至今,我仍没有学到实质。有一次曾偷偷问过僧老师原因,他告诉我那是因为我修为历练不够,还未顿悟。
抬起头,问龙海:“僧老师说我还没顿悟,不能解开火莲经的真谛。而今他也不在,没有人为我解惑了。”
“整个紫沙怕只有你还在执著他的讲经。”
“这个问题你我总是存在分歧,其实静心的时候你会发现,万千世界,只有佛法能让人顿悟的。”
“顿悟的是心,不是法。”
我打开火莲经,翻至最后一句:大地涌楼台,万朵莲花云供养。
“清台明月,大地齐涌,幻化莲花。”他也已能将火莲经背诵下来了。
我伸出右手,轻诵咒语,手心中升出一朵白莲,慢慢伸展,摇曳生姿。
这是法术中化术的一种,其实和蓝夜的化剑是同一种术术。由体内真气幻化,经大脑形成意识显示出来。祭门中阶的术士都会化莲,只不过是单一存在的一朵白莲,不似我这朵花瓣能随风而长。
夜空阴暗,寂寥的几颗星孤零零地散落。慵懒地眨着眼睛,看着我。
龙海也学我般在手心中化出白莲。奇怪的是他手心的莲花渐变金色,如火焰跳动,似妩媚的娇娘在舞动。
陡然明白。
“得到、得不到,弥笑众生。平怀、落拓,静观如是。”我笑道。
“三师父常说佛家一芥子,祭老师答世间一痴童!”龙海答我。
“旖旎、巍峨,虚幻、泡沫。妙法!”我接道。
“楼台海阁,万里层云!”龙海道。
“心不动,万法不动!心若动,万法依然!”我笑悟。
“心自然,法自然,万法自然。地不动,楼台不动,莲不动,云不动,人不动。”
“心眼开,火莲升。化引九天。”我望着龙海,白莲在我手中化作一朵火莲,如展翅凤凰,浴火重生。将我笼罩其中。漫天火彩,照亮整座太庙。附近百姓纷纷惊呼跑出家门,看满天火莲。跪礼膜拜。
如果僧老师在的话,他会告诉我,这叫涅槃。须由生至死,方可重生。
可惜,我们不懂。
我以为自己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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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后我被禀告经月古国的王子求见。
细问才知,这位拓言王子已拜见过父王母后,求下了与我相见的恩典。
“前廷传过的话说这位王子是经月古国的二王子,无缘王位,因被其兄不容才到紫沙避难,欲求一世安。并不像别国王子多为两国和睦建交而来。”姜嫣低声婉转地禀报。
“哼,最好不是要我为他出兵讨一世江山。”我冷言道。姜嫣方才说得那些个别国王子或王孙贵族心里多存着这个主意向我求亲的。他虽非言明求亲,却难保以退为进。
“姜嫣,你去殿外告诉这位王子,别妄想利用紫沙为他争位,如果不赶快离去我会让他有来无回。”
姜嫣得令飞快地跑出去,她可是最喜看这些王孙听到这句话时的仓皇逃离时的窘态了。但这次意外,很快,公主殿的大门被打开。拓言信步走了进来。他大方地冲我一抱拳:“客人未至门厅,公主就要逐客了?”
越过他的肩头,我看到门口处一身侍卫装默对着我的蓝夜。看着他笔挺的身形,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疼来。将近一个月了,他就这样冷漠地站在我的宫殿门口,替我守望。任我如何搭讪,他从不与我言语。他就像个冰雕,冰冷着我的心。
“哼!你不理我,自有愿意理我之人。”我怒视着他的背影,冷言道,“请歌舞,设宴为拓言王子接风。”
我刻意的笑声传到他耳朵里会怎样?
我像个笨拙的孩童,用自己的方式讨伐他的无情,却在无意间将自己伤得更深。
拓言谈笑风声,为我讲解经月古国的风土人情。酒喝多时他告诉我,他不想争位,不想看到血溅亲情的惨剧发生。可是他刚刚即位的王兄不信任他,总是无故试探他。无奈之下,他才下决心请旨远赴紫沙为质,希望能以此解兄长猜忌。
我半依在坐塌前,笑他傻。
“你兄长若疑心你,你就是跑到天边,他也不会放过你。你居于此地他会疑你伺机借兵伐城。”
“难道我就脱不了这干系?”
“为什么要撇清关系?他若疑你抢王位,你就抢一下给他看看。”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拓言连连摆手,“我与兄长一脉相连,怎可为权相斗?爹娘生下我们只为此生相伴,却不是这般猜忌的。”
我一仰脖,喝干杯中酒:“你这般书生气你那哥哥还猜忌你,想来他也是庸才一个。经月古国早晚会落入他人之手。”
拓言低头不语。似是思忖我的论断。
我吁出一口气,有些醉意道:“你先在驿馆住下吧,我会派人保护你,闲时一定陪我出外游玩啊!”
拓言忙起身施礼告辞:“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遣散宫人,我一人独坐在残羹冷炙前,喝着酒。
门口他的背影渐渐模糊,似远似近。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遥不可及。
我痴笑着,泪顺着脸颊流进酒杯中,喝到口中。苦涩辛辣。我踉跄着起身走至门口,偎着宫殿大门站稳,吓声命令道:“喂,小子,为我备马,我要找拓言继续喝酒去。”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没听到我的命令。
“小子,说你呢?为我备马……”我神志不清晃来晃去,顺手拉住他的衣襟,“你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他回头望向我:“夜深了,公主该安寑了。”
我眯着眼睛,头枕在他的肩上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不是你要听我的吗?我是公主,你的公主……”
他将我扶正,靠在门边,他则退后一步,与我拉开距离。
我虽有醉意,却未全醉。他退后的一步,与我已是天涯海角。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可怕,竟让你避之不及?”
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蓝夜,你若不想呆在公主殿,大可离去。没有逼迫你。”
“公主,该安寑了!”
“你每天除了说公主该上朝了,公主该安寑了,你还说什么?初次相见时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初时不知您是公主,多有冒犯。请公主原谅!”
“蓝夜,我会求父王给你一个好功名,让你早些离开公主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是奉师命,守卫公主。”
“守卫公主?我现在要出城,你需不需要跟着?”
“夜深,城门已关了。”
“能难得住我吗?”
“一个女孩家,深夜外出,传出不雅。何况您身份尊贵。”
没等他说完,我一个巴掌拍过去。清脆音过,他抬起头,一脸怒容地看着我。
我更是不甘示弱:“你教训我?你胆敢教训我?”
他迅速地又低下头。
“为我备马!”
他再次抬起头:“公主对初识的男子都是这般热情不拒的吗?”
我怒不可遏,抬起手刚要再打去,被他一把抓住。
“你若还想在这公主殿呆着,就给我放手。”
我的话说中了他的要害,他依言松开手。“啪”得一声,他又挨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使出我浑身力量,他脸颊上立时现出血印。
四目怒视,我与他竟闹到如此地步。
刚欲开口,忽觉头痛欲裂。我难受地蹲到地上,心知旧疾复发了。
蓝夜被我疼痛难挨的模样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也蹲下来查看我的情况。我下意识地抓住他,完全没意识到指甲嵌入他胳膊里,划出几道血痕。我趴在他的肩上,意识渐渐模糊。他拦腰将我抱回寑殿。我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医我的药放在床塌下的玉脂瓶内。他喂我服下药,刚要转身离去,却发现我扯着他的衣襟,已经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