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田绘文平端长刀,直锋向前,做了出战的指令。千名“荆”字号楚军士兵瞬间行动起来,一步步向前逼近。楚刀寒光闪闪,前面的先锋一手持盾,撞向那瀑布一样的光幕,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重而刺耳的“吱吖”声,就像推动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不惜拆了也要挤进去。而流动的光幕则像真的瀑布一样,重重压在盔甲之上,如千斤巨石从天而降,前排的数十名士兵,纵然已经是洗髓境界的强壮体魄,也是苦不堪言,面色转青,一身骨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莫大的异象碾成碎末儿。而后面的士兵,则借了掩护持手中长刀用力向前劈去,劈完一刀便迅速后退,尽可能将对冲之间元气反噬对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同时蓄力凝神,准备好下一次的进攻。
这一幕,训练有素,配合完美,前方盘坐的那名老人,如被千人围攻的一座城池,纵然再完美的守御,也禁不住一支军队的狂轰猛撞。短短数十个呼吸间,那座从虚无中垂落的银白瀑布,已经有了支离破碎的迹象。
在后方观战的景薄,面露微笑,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世家王朝,能够与盛产大修士的各大门派圣地分庭抗礼,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修行对于人固然有提升,可只要还同属于人的范畴,那一座王朝就可以凭借绝对的经济实力将这种差距缩小到可以接受的程度,而后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与精妙的阵法配合,生生将对手耗死。
人力有时尽。
可修行对于人类社会带来的变革,依然是伟大的。在王权的时代里,它使个人与国家对抗成为可能,它使强权与武力相互忌惮,使得正义不再局限于“国与国”或者“国与人”之间的正义,个人所信奉的正义同样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实现。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百国时代,隐隐找回了遥远的过去,城邦部落间那种古典而原始的美的影子。
……
修士之间的对抗,本质上是体魄与神意的对抗。
修到洗髓一境,身体便已经近乎无瑕无垢,即便再往后修习,除非修到极高的境界,或者吃了某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否则在体魄上,已经很难有质的蜕变。而在其后的玄武四重境界,则重在培养一个人的格局,神意,借此沟通天地之间恢弘庞大的元气,“借天地之力为己用”,以达到低阶修士无法达到,无法理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威能。
体魄为实,神意为虚。再强大的神意,离了体魄的支撑,就如同那空中楼阁一样,旁人未曾动手,自己就先瓦解了。所以即便是法力滔天的大修士,一旦被很多人同时近身,也是非常危险的。
其实,在这个阶段,他们的身体同样坚韧,也同样脆弱。只不过,精神真的是一种伟大的力量,老人告诉自己“不要死”,于是即便他体内的血流已经在外力的重压之下奔流如脱缰的野马,即便他那颗已经走向衰老的心脏已经飞快跳动如战场上擂响的鼓点,他依然用强大的意志抵住了从前方源源不断传来的压力。
体内一口气如大江奔流,含在胸中,不愤不发,支撑起这场对抗中的一半天空。
老人眼神一阵清明,复又浑浊,循环往复。只是那层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厚实的银白瀑布,依然是坚挺的存了下来。
……
田绘文看着又一名士兵七窍流血,被人送去医馆急救,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而反观景薄公子,却是丝毫没有对用人命去堆这件事半点内疚的意思。当又一名士兵被送下来的时候,田绘文终于忍不住提到:“公子,“荆”字营在国内的地位,不比其他军队,若是损失过于惨重,王上怪罪下来,便是景帅,也承受不起啊。”
景薄闻之一笑:“田叔叔,你放心便是。我保证这些伤了的军士,必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即便不幸牺牲,也会得到一大笔抚恤。而且,你以为,既然我敢在弋阳之内公然动用军队镇压,而且是大名鼎鼎的雨村酒楼,背后是谁在撑腰,难道你心里还没有个数吗。”
“…是宫里……是那位的意思?”
“唔。慎言慎言。田叔叔,你尽管安安心心看一场大戏就是了。这天,塌不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