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大殿顶端一个背部牵着蛛丝的人形生物悄无声息地向下降落,暂停在离落头顶三尺之处。
广场上的众人看得很清楚,那是个头部和上半身似人,下半身像鱼的怪物。
怪物头上长满一绺绺如乱草的毛发,双眼没有眼脸,占了脑袋的一半,向外凸出,脖子以下覆盖满了细小的鱼鳞,两只手长如猩猩手臂,鬼爪般垂在身体两侧。
怪物的嘴长如鸟喙,上下布满一排尖锥般的利齿,白森森中透着恐怖,两只嘴角扯向直立的耳朵根部。
怪物的两腿并在一起,演化成鱼尾,长长的拖在身后。
“是鲛人,黑鳞东海鲛人!长白山下怎么会有东海鲛人,奇了怪了!”桃谷仙翁看着铜镜屏幕上清晰的怪物面部特写,口中喃喃自语。
奶奶对霖儿讲:“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其死后,化为**,升腾于天,落降于海。在《山海经》中有记载,众说不一,有说其穷凶极恶者,也有说其善良助人者,看这个鬼鬼祟崇的,怕是不好相与。”
我知道黑鳞鲛人,即传说中的“美人鱼”,世界上已经有很多人发现人鱼的尸骨了,美国海军还曾捉到过一条活的,据说海中鲛人的油膏,不仅燃点很低,而且只要一滴便可以燃烧数月不灭,古时贵族墓中常有以其油脂作为万年灯的,东海鲛人其性最淫,嗜血,聚居于海中一座死珊瑚形成的岛屿下,那岛下珊瑚洞,洞穴纵横交错,深不可知,那里就是人鱼的老巢,它们在附近海域放出声色,吸引过往海船客商,遇害者全被吃得骨头也剩不下,有人捉到活的黑鳞鲛人,将其宰杀晾干,灌入它的油膏,制成长生烛,价值金珠数千。
西方国家也有很多美人鱼的传说,如米国自由女神像下的美人鱼雕塑,则显得美丽善良,对人没有恶意。
就在离落手将搭上玉函的时候,黑鳞鲛人双爪如钢刃般向她头顶插下,待得离落反应过来时,躲避已是不及。
一团红影扑向鲛人脖子,狠狠地咬向颈动脉。
鲛人如不后辙或抵挡的话,重伤离落的同时,必将一命呜呼。
鲛人口中发出一阵怪语,双爪回撤,已将赤猴牢牢握住,向口边递去。
离落将玉函和盖子扫入芥子袋中,殿中一下变得昏暗起来,左手食中两指一并,一股寒气射向鲛人右腕,使的是天外冰雪决的第一层功法——凝千般。
寒气及腕,鲛人动作一僵,手指凝上白霜,赤猴一挣,回到离落身边。
离落看向鲛人的时候,心中一阵恶心,弯下腰口中打着干呕,咳嗽不止。
鲛人眼中透出淫邪的光,紧紧盯着离落的翘臀和饱满的胸部,绿色泛着恶臭的口水沿着嘴角向下滴落,左手向离落腰间抓来,意欲将其搂在怀中。
离落侧身闪避之机,运起天外冰雪诀第二层——松万物,一股炙热的气流接触鲛人左手,瞬间将其烫糊,哧哧冒起白烟。
蛟人口中惨叫不止,在这冰火两重真气沿着双臂上行达到胸部的时候,心脏受损,口中吐出了内脏碎片,黄黄绿绿洒在祭台之上。
祭台闪起一团红光,一朵直径两尺的火焰在原先放置玉函的地方升起,随着气流微微摆动,大殿内的温度瞬间提升,鲛人右手表面的冰霜化为水滴,左手也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渐转白,焦糊味慢慢散尽。
鲛人两眼恐惧地看向离落,转过身子,向殿顶一跃,蛛丝回缩,看看撞向顶壁的鲛人从视线中消失。
离落真气险些用竭,跌倒在地,闭目运功调养。
赤猴围着祭台上的那团火焰,尝试着用手去抓,终因温度过高而被迫放弃。
一个时辰后,离落真气充盈,从芥子袋中取出玉函细细查看。
一枚鸡蛋大小的绿色圆珠躺在玉函之中,柔和的发出绿光,用手细摸之下,表面有滞涩之感,原来绿珠的表面刻有浅浅的图画和文字。
图画上一个道士手持宝剑,剑尖挑着一张燃烧了一半的黄纸,口中喷出一股黑烟,双脚踊跃,抬眼望天,似在进行什么仪式。
两个笔画纤细的字映入眼底——隋珠。
在我的记忆中,隋珠乃是白色之珠,是与和氏璧相类的宝贝,能晚上用作照明之用,应是夜明珠的一种。
桃谷仙翁指着那绿色的珠子,告诉奶奶,传说中的白色隋珠乃是仿制品,这绿色的隋珠乃是东海龙宫一上等龙族龙丹所化,珍贵无比,可停风歇雨,乃上古宝珠之一,宝物榜上排名可进前百,准确名称是定风珠,世间只此一颗。
想到定风珠已归离落,他显得很是开心,捋着白须看向我,眼含深意。
离落纤纤玉手拈起定风珠,数股真气传入她的身体,冷热干湿,酸甜苦辣,各种感觉涌入心头复杂而完美的融合在一块。
天外冰雪诀第一、二层那种泾渭分明的热寒在定风珠的绿光照射下,似有融合之势。
祭台上的那团火焰,似凭空燃起般,无根无源,无热无味,恰似一朵跳动的假花,离落将定风珠从玉函中取出放进芥子袋,将空空的玉函罩在火焰之上,在她真气催动之下,火焰慢慢缩小至定风珠大小,进入玉函后被离落盖上封好。
离落做这一切的时候,雪层下的五人有了求生的希望。
小雄义冢已将自身的修为提升到极致,他感知到了森林外沿水潭边离落的气息,用**划了一个大概的方位指给飞绥子等人看,飞绥子四人赶忙运起神识感知。
离落复入水中,与赤猴一起从石洞中游回瀑布下的深潭,潭水的那种幽蓝消失,竟清澈见底。
那石洞,很有可能是鲛人进出的通道,由于鲛人并不具有多大的攻击力,离落也懒得理会,不再追踪他的去向。
现在看来,赤猴的修为也是极弱,可能与猴子不安定的性格有关。
驯鹿沿着铺上厚厚白垫的草甸下到对杯湖,但白茫茫一片,积雪已将原来的风景和五人踪迹掩埋。
离落神识展开,感知着雪底下的一切,但一无所获。
赤猴则玩弄着离落耳垂上坠着的玉环,在肩头上跳来跳去,与顽皮的小孩无异。
小雄义冢的双目圆睁,仿佛可以看到离落般,嘬起嘴长啸,声音经由先前打出的隧道而在积雪中回旋,其余四人也鼓起腮帮,加入了传音的队伍。
离落将定风珠祭起,热风过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化为雪水,汩汩流入隧道之中。
随着积雪的大面积融化,水流变得越来越大,灌入草甸底部。
独孤剑看到隧道中有水流出,知道离落已经在想办法营救大家了,高兴得大声呼喊,在穹顶之下来回奔跑。
空间一阵旋转,穹顶恢复了最初的状态,空间陡然压缩,地面与穹顶注满了冰凉的雪水,独孤剑口中涌入雪水,他呛得翻白眼的时候,五人均已被淹在水中。
一个时辰之后,冰雪化尽,身周的水注入湖中,五人全身尽湿,抖抖沙沙地现身在寒风之中,感觉比泡在水中更冷。
独孤剑早已昏了过去,众人忙着推拿过宫,驯鹿抬起右前腿,重重地踏在其胸口之上,随着肋骨骨折声响起,独孤剑一口血水喷出,悠悠醒转。
露出地面的玉壁上面,对杯湖三个字一如此前那么醒目。
离落骑在驯鹿背上,其余五人互相搀扶着爬上水潭边,沿深潭边的小路攀上瀑布顶端,逆河而上,来到天池岸边。
“昂……昂……昂……”驯鹿高亢的声音响起,湖中心波浪翻滚,怪兽显出了它的整个身躯。
足有十丈长的躯体似牛非牛,四蹄如鸡爪,尾部如恐龙般长长的拖在身后,“哞”的一声,群峰震颤。
似夔非夔,没有人能叫出它的名字。
就叫它非夔吧,这次完整现形,爪踏碧波,金huáng sè的身体浮在水面,亮黄一大片,似帝君临世。
它知道驯鹿要离开此地了,警惕的捱过岸边,两颗大眼没有了敌意和战意,长颈伸向驯鹿,在鹿角上蹭了会痒痒,又“哞”的一声仰天嘶吼,震得湖水表面水珠跳动。
在转身的那一刻,口中掉下一颗纯青色珠子,被赤猴接住迅即放在离落的口袋中。
它知道离落成了驯鹿的主人,连小赤猴也跟定了她,离别之际,它不得不有所表示。
这颗纯青色的珠子非金非玉,乃是jí pǐn青金石,如所记不差的话,必是玉皇大帝缀在冠上的那一颗。
非夔一转身,身躯下降,没入湖中。
一行在赤猴的引领下来到梯云峰顶,夕阳西下,崖边的深渊泛起光晕,驯鹿步踏入光晕之中,竟似有无形的阶梯隐于空中,斜斜地伸向深处。
在大家的身影完全进入光晕的时候,铜镜上的画面已切入第三间房。
在即将进入第三间房的那一刻,各人身上的伤尽皆祛除,但刘舜卿的熟铜棍没有从第二关中带回。
桃谷仙翁松了口气,奶奶满脸笑容,霖儿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三娘倒显得很感兴趣。
还没有等我吩咐梅山七子启动按钮,李燕儿一把将第二个铜钮抓住,狠狠地扭了两转。
两柄剑无声地刺向站立的六人,刘舜卿和独狐剑被刺穿心脏,倒地气绝,灵魂散入还未完全退去的光晕。
刘舜卿是散修,没有人替他出头,但独孤剑乃是名门大派弟子,早有在场的十多位衡山派同门,拔出长剑砍向李燕儿。
梅山七子感觉到失了职,齐齐将李燕儿退路堵住,待其受伤被擒后,再行处置。
余下四人被一股巨力推入第三关。
黄沙漫天,烈日当空的中午瞬间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卷起的砂粒直往口鼻中灌,正准备开口说话的几人吐出的尽是硌人的沙子。
驯鹿和小猴被收在了芥子袋中,离落刚一踏上松软的沙丘,一个声音就提醒了她芥子袋已封印的消息。
她试着从中取出一皮囊清水,但任她转过无数念头,芥子袋均像一个聋哑人,对其丝毫不理。
一行人没有任何的准备,连淡水都没准备,茫茫沙海无边无际,沙漠风暴袭来,四人只有手拉手,使起千斤坠才堪堪稳住身形。
沙越积越厚,盖住脚背,漫上小腿,掩埋至腰部,最后大家只露出了头。
幸得风暴来得快,退得急,远处的山丘移成了平地,脚下的平地堆成了沙丘。
四人手忙脚乱地爬出沙丘,阳光直射下,沙丘的温度迅速升高,烤得人口干舌燥。
飞绥子和赤松子是进出过沙漠的人,知道在大漠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离落和小雄义冢论水下经验,则更上一筹。
飞绥子拔出大刀,向沙丘深处挖去,赤松子则爬上沙丘顶部,向四处张望。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阵慌乱,摇了摇头。
离落嘴唇干裂,被当头的太阳晒得直发晕。
小雄义冢发挥出了他忍者的长处,几个起落后已不知所终。
李燕儿能趁梅山七子不备启动按纽,修为境界可不是一般人可比,半个时辰不到,衡山派只剩下一名中年女尼和李燕儿在缠斗,其余诸人虽不致伤了性命,但都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和勇气。
正待上前劝架的老太君站起身后又坐回了座椅上,哪是李燕儿大胆,而是老太太吩咐她做的,在按按钮之前数秒,我就知道了奶奶的意图。
一是看看接下来的闯关是否有风险,二是检验一下李燕儿的实力。
干闺女的表现不错,三十岁的古波境江湖上并不常见。
先前的两关都有人员受伤,当然也包括参赛人员以外的伤亡,本来第二关的招式测式就不是重点,通过六人大战怪兽的例子可以证明,以无招对有招,乃是最大的招数。
在大家即将退出第二关的时候,第二关的两名持剑道士洞木和洞术正待还剑入鞘,神识突然接到格杀勿论的命令,两人分别向离得最近的人下手,刘舜卿、独孤剑二人成了剑下之鬼,正待再刺之时,两人己发现,其余四人已踏入了第三关的测试区。
待二人看到被梅山七子围住的李燕儿时,提起剑就待冲上。
我摆摆手,让两人自与洞玄汇合。
衡山派女尼的招数精到,修为与李燕儿在伯仲之间,两人均为古波二重境,一个拼命,一个图表现,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既没了女人的温柔,也没了佛祖的慈悲。
梅山七子只是静观其变,没有动手。
铜镜中风沙漫天,铜镜外兵齐火连。
桃谷仙翁看到第三关离落所处环境如此恶劣,对两人的打斗露出了厌恶之情。
坐在座椅上右手往前一伸,一阵劲风拂过,争斗的两人肩井穴早被扫中,手竟无法抬起。
梅思归看向我,我摆了摆手,他们兄弟七人退向了铜镜底座,打起百倍精神,再不敢有半分懈怠,毕竟,老祖已经狠狠瞪了他们几眼。
奶奶倒是一笑:“仙翁倒管起了小辈之间比试,大可不必!”
桃谷仙翁脸上一红,没有搭腔。
贝老头本是诙谐之人,不由开了句玩笑:“仙翁是怕李燕儿伤了那位女尼,瞧那眉眼俊俏着呢!哈哈哈……”
贝老头这一声笑引来场中不少人的憎恶,虽然这滑稽老头游戏人间,素来不按常规出牌,但人家刚刚托体同山阿,你就他人亦已歌,与那追悼会上唱《千年等一回》的有得一拼。
女尼早由挨座的友好门派中人扶下,衡山派众人也得到了救治,李燕儿回到奶奶身边,老太君在其肩上轻拍了几下,胳膊恢复自如。
衡山派众人退场时,显然把仇恨记在了汪老君身上。
一点插曲根本就引不起在场诸人的太大情绪波动。
大家在座位上极少走动,双眼放在铜镜屏幕之上,将自己代入主角,四周茫茫无际的沙漠,让每个人都在思索解决的办法。
赤松子和飞绥子细心护住离落,向太阳所在的方向前行。
五天后,除了身边偶尔可见的胡杨林残木,三人一共捕获了三只蜥蜴和一条沙蛇、两只蝎子。
根本就没有水源,晚上三人将沙地挖成大沙坑,离落脱下用纱布做成的罩衫,盖在上面,坑底放上玉笔和kǎn dāo,以便温度降低时能收集到少量水滴。
往往第二天凌晨,收获的更多是失望。
到第十天的时候,飞绥子和赤松子已收集自己的尿液解渴。
第十五天,离落已完全脱水,脸部和手脚都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盐碱,飞绥子和赤松子几乎是拖着她在前行。
第二十天的朝阳是那么美丽,天空浮起海市蜃楼,城边的那条大河是多么清澈,在河边戏水的孩子玩得非常开心。
飞绥子用刀在手腕上割了一条口子,将口子对准离落的嘴,离落抱住他的手一阵猛吸。
铜镜前的众人,难过地闭上了眼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