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以少林武当为尊,余下峨嵋、华山、衡山、崆峒、崂山、龙虎山、沧州、佛山、五台山、洞庭湖、布达拉宫、天山等处,亦有十二大门派开山立柜,广揽天下才俊。
隐世不出的南浦宫、鬼王谷、北柳城、终南山、桃花坞天下五大胜境则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所在,五年一度的弟子入门考核异常苛刻,各大门派输送去的天才弟子能有一两个入围,就会得到武林中人的欣羡,会直接导致更多的人加入该门派,实力得到进一步加强。
少林寺历年来都是五大胜境的重要生源地,佛教在继唐代之后,得以盛行于天下。
辰时,在朝阳的照射下,我们一行到达少林寺,少林寺恢宏的山门广场早已聚集了一千余僧众,在领头武僧的带领下进行着晨课的重要部分——练拳。
和后世表演的拳风迥异,僧人们一招一式无不刮起一阵阵旋风,与大家口中的嘿嘿声汇集成一股让人惊颤的气浪,向四周一**扩散,带得广场周边的需两人合抱的大树左右摇摆,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我们一行人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首当其冲的我竟无法向前移动半分,二老赶紧走上前双掌向四周挥动,缓解风势,用身躯挡在我的前面,林泰等八人也卫护在我四周,生怕有所闪失。
我哂然一笑,手中掐了个手印,舌底一动,吐出一声轻喝:“定!”刹时,诺大的广场众僧动作瞬间定格,吼声断绝,气浪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树停止了摇摆,难得的竟有几只叫不出名的小鸟跳跃在枝间,啾啾声打破了沉静。
一声庄严佛号从山门内响起,由远及近:“阿弥陀佛!不知何方高人驾临敝寺,有失远迎,老纳玄非,恭请前辈入寺……”
待得音落,一袭袈裟出现在山门前,一个高大的和尚双用合什,目光炯炯的看向我们。
“玄非!还不大开山门,敬请九祖入内!赶紧通知玄空亲自出迎,不得怠慢了贵客!”圆通嗓门极大,这一嗓子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也吓了玄非一跳。
玄非定睛看时,慌得几步踏到二佛面前,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一颗光头在青砖上磕得梆梆直响:“玄非不知二位师叔祖回寺,罪该万死!望师叔祖责罚!”
圆通双眼一瞪:“小秃驴!这事不怪你,是酒家思虑欠周,没有及早通知寺里,赶紧滚起来,敲响迎客钟迎客!”
玄非急忙从地下爬起,面朝寺内,一声大吼:“嵩山二佛回寺,敲响迎客钟,敬请方丈出迎!”倒把站在一旁看戏的我吓了一跳。
圆通用手在玄非头上敲了个爆栗,口中骂骂咧咧:”瞎吼什么!惊了贵客。小秃驴,你今天是成心给我难堪不是!你这知客僧也太不合格了,我让玄空让你到后山面壁思过!”玄非楞在当地,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口中嚅动,再也接不上话。
我们听着圆通一口一口的秃驴叫得顺当,再看向他的光头,都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我没有笑,众人就就只好憋着。
圆慧走上前拦住圆通,和颜悦色地向玄非说道:“玄非不要紧张,今天九祖大驾来寺,烦请在前引路!”
玄非用疑惑的眼光看向我:“九祖是何来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难道竟是这个小小幼童!”
圆慧扯了他一下,避开了圆通轮起的拳头:“别废话!怠慢了贵客,显得我少林不知规矩!”
听到圆慧这样说,玄非差点哭了出来,心中想:泥马不待这么玩人的吧,我哪知道这九祖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这是哪家的小孩子,出门还这么大的排场,就是太子爷外出也没有这么多高手保护吧。
玄非认为他们叫我九祖是为了尊敬,是得了家族的福荫,他哪里想得到,我这个九祖是实至名归,要不是天师府刻意为之,我还不想当这个什么九祖呢!每个人喊我九祖的时候都认定我是个老头子,盛名之下也给我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林泰等人派出送信的人也在我们到达少林寺前带回了信,回信者在信中提及我是非常的尊敬,简直将我吹成了一朵花,说什么是数百年一遇的人物,大家在此前的被迫屈服转为了由衷的信服。
故而,少林寺山门外玄非的并非刻意的怠慢激起了嵩山二佛的火气,毕竟是他们二人提议我等一行到少林寺走一走,驳面子的事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我不由得随着玄非的话调侃他:“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来既有姜太公七十发迹之事,亦有甘罗十二为相之实,难道少林寺也是论资排辈、以年龄相貌取人吗世事超出常理者凡几,只是你囿于寺内,少到江湖行走罢了!算了,烦你领路,我到方丈室会晤玄空可好”
汗水随着玄非的面颊滑落,他根本就无法接上我的话语,压根就没有想到我的谈锋如此之盛,竟隐含禅机,急忙躬身行礼,趋步在前,引着我们一行直入寺内。
我反手一弹,解除禁制,山门外的众僧均如虚脱,委顿在地,我知道尚无大碍,只是精神紧张和一个动作僵持太久之故,休息一会自会恢复。
寺内殿堂极多,古木森森,地上铺就的石条磨得放亮,一尘不染,禅院深深,偶有敲木鱼和诵经的声音响起,四周安静,并无僧侣走动,遑论外人。
与后世的旅客如织大不相同,里面的殿堂房舍修葺一新,显然朝廷待少林寺不薄,到底有多少是嵩山二佛的功劳,就不得而知了。
玄空的方丈室在一个不起眼的后院角落,室门半掩,爇香透鼻,隐隐听到有两人在讨论什么,并没有被山门外的异常打断话题。
圆慧的脸色也变得不是很好看了,挥手拦下了要进内通报的玄非,用眼色示意圆通不要出声,迈步就要上前推门。
“是谁不经通报擅闯方丈室,打扰贵人参禅!速速退去,到戒律院自领责罚。”一声威严的声音从室内传出,真气激荡,让人神魂俱震,显然用了佛门狮子吼内气外放之法。
“玄空,你好大的架子!莫非老纳进来也需要通禀?”圆慧气得浑身哆嗦,真气转处,用脚踢向室门。
愤激之下,如若这脚踢中,怕是方丈室都会毁掉半边。
一股柔力从门内传出,堪堪托住圆慧的脚,任凭其催动真气,竟不能前进半分,圆慧的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圆通见此,双掌一错,一股大力径直向室内轰去。室内一声清啸,一股狂风冲出,竟将二佛扫得向后跌来。
再刚见状,双手成爪,半抓半旋,将两人扶住,脚下扫起一阵劲风,将狂风尽皆挡在五尺开外。
“咦是谁竟能挡下我全力一击!想不到少林寺中竟有如此高手,看来是我孟浪了!”声音未落,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士子头戴儒巾,身穿儒衫,摇着折扇从室内踱出,颇有翩翩公子之态。
随后半步,披着大红袈裟的方丈玄空手握一串老山檀念珠单掌竖在身前,一脸警惕地看向我们。
待得看清刚刚站定的圆通、圆慧,眼中闪过一丝愠意,不过一瞬转为欣喜之色,抢上两步,向二人行礼:“玄空不知二佛回山,罪过!罪过!望两位师叔祖见谅。”变脸速度之快,与川剧中人有一比,也只有我注意到了,暗暗生出戒备。
这么多人在场,加之实力和士子有所差距,圆慧二人也没有了先前的倨傲,任由玄空将大家引入室内蒲团就座,小沙弥奉上寺院自制的茶叶,倒也清香扑鼻,玄非则在旁边侍立,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在少林寺没有女客不入寺门的规矩,姜婆婆也在人丛中坐定。
我坐在十人之前,正对士子,左手边是二老,右手边是二佛,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用天眼一扫,发现士子年纪轻轻修为竟达到了古波二重境,少林方丈的修为也不遑多让,先前士子出手,难怪古波一重境的二佛会吃暗亏。
照说嵩山二佛比玄空高了两辈,应该功力更高才对,可玄空反过来比他们高了一重境界。
在凝丹境以上,每上升一重境界不仅要付出十倍的努力,而且对神识的要求更是苛刻,再就是要讲求机缘,一生驻足现有境界而无法提升的占了九成九以上,当然修为高一重的话,对战的时候,可以轻松应付十个比自己低一重境界的人。
故,武林中人对比自己修为高的人是由衷的尊敬,或者说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玄空和士子打量着我,林泰等人则对士子的来历颇为好奇,毕竟能得到少林方丈的高规格单独接待,武林中人除了各大门派掌门和隐世的高人,再就是达官显贵,这个人明显不在几类人之列。
“我等冒昧打扰方丈清修,多有得罪!这位先生是……”林通向玄空发问。
“鄙人sū zhōu吴县朱说,见过林大人!”士子朝林通拱了拱手,也不站起,算是打了招呼。
“这是集庆军节度推官朱说朱大人,近日途径少林,因与鄙寺渊源极深,故到此小住几日,老衲与其每日探讨佛理及修行上的问题,受益良多!大家可多多亲近!”玄空解释了几句,双眼望着二佛,眼神中隐现骄傲之色。
我根本就不知道朱说是谁,神识一动,将电脑打开,竟将我吓了一跳,朱说乃是北宋鼎鼎大名的人物——范仲淹。
曹公公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想必是大中祥符八年中进士的朱说,短短两年之间,竟从一个小小县令做到了六品推官,了不起哪,想必不到几年会升至宰辅之位,位列三公!”
林通八人,均是有品秩的高官,况圣眷正隆,大内高手在百官眼中,还兼有了秘探的角色。
除了万不得已,朝野上下则尽量不得罪这批人。
况门曹公公孤家寡人一个,就是真的王公贵胄,惹火了他,更没有什么好话对付。
玄空面色一寒,出言没有了先前的恭敬:“曹公公和朱大人都是寺中的客人,老纳自问对你们一视同仁,没有偏颇,公公怎可恶语伤人,分明是将少林不放在眼中,虽有二佛为你撑腰,我玄空也还是要理论一二的!”
在我的印象中,高僧应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想不到曹公公的几句话就让玄空率先发难,他玄空这个名字的空显得名不符实。
观之朱说,这个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千古名句,史传文武全才的一代名臣,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没有读书人的谦恭好礼,老神在在的坐在哪里品茶,好象此间发生的争执与他根本就没有关系,难怪能与玄空探讨佛理,这份镇定非常人可比。
曹公公嘿嘿一声冷笑,将头转向嵩山二佛:“二位,我今天就替你们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之徒!”
言毕,双掌向前平推,似慢实快,倏地按向玄空前胸,一阵甜味传来,掌上显有剧毒。
玄空僧袍一拂,一股浑厚至极的罡风迎向曹公公。
在曹公公的意识之中,自己与二佛功力在伯仲之间,应付一个玄空应该绰绰有余,想不到玄空的功力竟在二佛之上。
若被罡风扫中,定会筋断骨折。
曹公公现在是骑虎难下,退也退不了,进也进不得,只将双眼望向我,满是乞怜之色。我向婆婆一眨眼,婆婆的拐杖早已点向两人中间,如平静的水面丢入了一颗石子,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向外荡去,将双方的攻击化于无形,由于立场的问题,有一丝气流冲向玄空,竟逼得他脚步踉跄,向后噔噔噔退了三步,侍立一旁的玄非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朱说和玄空、玄非三rén miàn露惊骇之色,顿时收起倨傲之色,想不到一个干瘦的老太婆竟是高手。
朱说赶忙从蒲团上站起,三人一起向婆婆行礼,口中唱喏:“不知有高人在此,婆婆恕罪!”
婆婆向我弯了弯腰:“主人在此,哪有我老太婆说话的份。你等如有争执,大可找个广阔之地一决高下,不可在我主rén miàn前放肆,惊了他,看我不将这个鸟寺拆个稀巴烂!”
“姜婆言重了啊,言重了啊……二佛出自少林,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少林寺是万万拆不得的!”我端着茶杯掀开茶盖,用茶盖刮了刮杯沿溢出的茶沫,呷了一口,装模作样的批评了姜婆婆几句。
姜婆婆是个实诚人,赶忙退回我身边坐下,将我手上的茶杯接过轻放在茶几上,口中小声回道:“我是怕他们惊扰了主人,这个寺庙哪有主人金贵!”
我更要装上一把了:“如将此寺毁去,千余僧侣如何处置,绝大多数应该都是良善之辈吧,以后断不可因一点小事而断了他人的根基!”
“小的明白!”慌得姜婆婆从新站起,在我身边低头侧立,态度甚是恭谨。
玄空慌得上前解释:“不关婆婆的事,是我们不知进退,让贵客见笑了!恕我眼拙,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四鬼的老三开了口:“真是孤陋寡闻,堂堂的天师府九祖,定国公府沧浪公子,你等竟然不认识,真是瞎了狗眼!”骂得那叫一个顺溜,殊不知数日前的战斗,他们又有谁认得我来,看来他把一大帮人都骂了。
曹公公看到有人为他出气,也没有细想,二佛对今日寺中的表现很是失望,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可四鬼中的其他三人和林通则是发现了他话中的语病,不由讪讪的有点脸红。
玄空师兄弟二人仍是一脸茫然。
可在一边的朱说不淡定了,抢上前来对我一揖到地:“可是数月前在天师府与老祖论道的九祖,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家慈乃是现任天师张天师的亲姐姐。一个月前我随母亲到天师府中探望舅舅,府中诸人可是对您推崇备至,惊为天人!不才对易学素有研习,来日定当随侍左右,向九祖讨教!”
我仔细看去,朱说竟与张天师长得有六七分像,看来确是他外甥无疑。
正待客套几句,至刚开口道:“废话少说!主人岂有空闲搭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现在寺中可有现成饭菜,我好伺候主人洗漱后用膳。饭后如有闲暇,你等倒可向他讨教一二!”
长途跋涉本就疲累,进寺后又然枉了多少时光,茶水剐肠,不提还好,这一提吃饭的事,好几个人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寺中的素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白面馒头就着咸菜野蔬,几碗稀粥下肚,无一人不吃得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当然,至刚所说的洗漱在闻到食物香气的时候,就移到了就餐之后才得以简单进行。
午后的阳光从密密的树叶中筛下,蝉鸣声响成一片,我显得有点无精打彩,昏昏欲睡。
里间的干净禅房早已备好,我在至刚夫妇的守护下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