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7年,北宋天禧元年,丁巳。
“浪儿,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床啊今天是你进学的第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迟到,饭都做好了,吃了姐送你到程先生处去,不然挨了先生的板子可不能怪我。”一个如黄莺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接着身上一凉,睁开眼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的脸离我只有一寸远,差点杵拢我的鼻尖,大大的眼睛盯着我,仿佛我是一只弱弱的小猫。
“浪儿是谁这个少女是谁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在我还迷迷瞪瞪的时候,少女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从床上光溜溜地提了起来,放在床边的木凳上。
我发现,我是站着的。
我感到身上的凉意,低头一看,根纱俱无,我的身体竟变成了一具小男孩的身体,瘦瘦弱弱的,两腿间的小雀雀一如我上小学前那个样子,只有小指头大小,由于刚醒来憋了好大一泡尿,硬硬的撅起在身前,嫩红嫩红的有点亮。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自语:“我是在做梦还是死了”
“大清早的乱说什么不吉利!”声音一如先前那么好听,虽然是喝斥的语气,但我心里竟一点不反感,相反还挺受用,期待她多说几句,我好弄清是什么情况。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和眼前的人。
这是一间纯粹木结构的房间,大概十来个平方左右,一架木床靠在里壁,是用上好紫檀木打造的,样式古朴,隐隐生香,很有些年代了。用银钩挂着的蚊帐有点泛黄,床上铺着一张凉席,一个长条形的枕头横在床头,被子掀在一边,薄薄的,被面是蓝色的绸缎,看起来还挺干净。
站在凳子上,我的眼睛刚好和少女的额头齐平,她长着一双很好看的会说话的大眼睛,眸子黑黑的,一头细密柔软的青丝整齐地用一小块绢绸扎在脑后,没有穿耳洞,额前刘海齐眉,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面白如玉,标准的鹅蛋脸,竟生得极美。
她外套素色布裙,身材窈窕颀长,双袖挽得高高的,腰间围着粗布围腰,脚着一双窄窄的绣花鞋,从床前的圆桌上拿起一件件衣物,有条不紊地给我穿衣,显得极为干练。
她低头为我穿衣抚平衣上皱褶的时候,粉颈露出了白白嫩嫩的一截,一阵少女的体香传来,非常好闻,我竟没有生起丝毫邪念。
在给我套上裤子前,她从床下拉出一把夜壶,朝我比了比:“浪儿,嘘……嘘……”那一瞬间,我有点失神,在我眼中,幼时起床母亲照顾我的情境一如现在这样,我毫不犹豫地叮叮咚咚、畅快淋漓起来。
待得她将我从凳上抱下,替我穿上鞋,牵着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觉得她的手亦如母亲一样温暖,数十年前的记忆来得那么自然。
出得门来,我随她行走在石条铺成的甬道上,转了好几个院子才在一处大厅停了下来。
大厅里七八个女眷围着一个年纪六十余岁,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小声谈论着什么。
看到我们两人走来,一个三十来岁尖嘴猴腮脸上涂着厚厚一层脂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如破锣般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我们的小神童吗今儿个是进学的日子,府上的几个学生早早都已到学堂去了,你现在才起床,虽然早餐吃快点不至于迟到,但这总不是一个勤奋的苗子!”
她说话的时候动作很夸张,留着长长指甲的手在空中不停的挥动,就像进来的是让人讨厌的苍蝇。
和我一块来的少女脸涨得通红:“不劳三娘挂念!浪儿从小聪颖,远不是那几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惫懒货可比的,虽然他年纪最小,可在日常家里组织考核的时候,总是稳夺第一,可曾输给谁来比那些进了好几年学的不知强了多少!”
“耶霖丫头可不能这么自信,保不准和那什么小时聪明、大了不甚了了的人有得一拼,人没有生而知之者,这可是孔老夫子讲的至理明言。我家阔儿可是每次表现都不俗的,连程老先生都是经常夸赞的。”干瘦女人脸上涂抹的脂粉随着面部肌肉的动作扑簌簌地往下掉,唾沫四处飞溅。
“三娘别说了,我看桌上的菜你一个人吃好了,口水都掉盘子里去了!”一个小了两三岁面容丰润的女人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老四,不知老二两口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总是处处都替他们说话,舌头长舔腚沟子可没有大出息!依我看来,二房只会给家族带来灾祸,一个小屁孩就是神仙转世也扭转不了乾坤,况且这小兔崽子体弱多病,怕是活不了多久。”三娘的话则有恶毒的成份在里面了。
“老三,自己掌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像一家人说出的话吗”威严的声音从坐在中间的老妇人口中发出。
大厅中央的圆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碟子,里面有家常的小菜也有调味的酱醋盐香油之属,散开的蒸茏屉子里有包子馒头花卷等,再就是一大盆熬得烂熟的小米粥,桌沿一圈是放置得整整齐齐的碗筷。
霖儿招呼着我向老妇rén miàn前走去,我大概搞清楚了我现在的身份,好像是神魂进入了一个六岁小孩的身体,在这个大家族里,我是第三代男丁。
不由我有太多思索的功夫,就在我还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张口的时候,那训斥三娘的老妇人已经一把将我扯过去,将我横放在了她的腿上,一块餐巾也由她动手挂在了我的脖子间:“我的浪儿长大了,今天是你进学的日子,你定要早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打破我牟氏一门无文官的桎梏,在朝堂上掌握相权,到时我牟氏外有猛将征战沙场、开疆拓土,内有贤相整治朝纲、选贤任能,放眼海内,又岂是其他几大家族可比!想一想就觉得解气。”老妇人自顾自地唠叨开了。
“奶奶,浪儿还没给您请安呢!还是早早吃了早餐送到学堂去,不要让他第一天就受老师的责骂。”霖儿在一旁赶紧催促着。
“怕什么!反正是自家的学堂,程老夫子还会反了天不成,先前若不是听闻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也不会花比其他老师高三倍的束脩请到府中教育子弟,可十多年了,要不是旁系第子中用的话,出了一个进士,三个举人,嫡系子弟竟连一个举人都未中,想想都觉得寒心!浪儿自小就与别的孩子不同,钦天监的天师在其满月的时候就曾给其相过面,言及只要打过六岁这个关口,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昨天不是生日过了吗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还指望着浪儿高中状元,早入内阁,好风风光光地给我养老送终呢!”汪太君呵呵地笑着说。
“老太君说的话当然是极准的,我们今天就提前祝浪儿早日学业有成,官运亨通!”身材高大嗓门洪亮的大娘一手抓起两个大大的肉包子,一手端着一碗稀饭豪爽地从桌边站了起来,“今天这个好日子,不要让三娘的那张臭嘴败了兴致,掌嘴就留在下次吧!”看似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实心思极为缜密。
“好了,好了,下次就下次吧,老大媳妇都饿急了,大家快用早饭吧。”汪太君笑呵呵地发了话。
直到早餐结束,大家都再没有提什么不愉快的话题。
早餐是老太君照顾我吃的,可我感觉到我和老头子喝酒的时候过量了,味口不怎么好,就着碟中的小菜,只吃了半个包子,喝了小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可太君生怕我没吃饱,催促我将剩下的半个包子吃下去。
霖儿对太君讲:”浪儿定是昨日生日晚宴的时候沾了酒,现在都还没有从宿醉中回还过来,加之以前身体总是不好,底子薄,能吃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说来说去,还是太君的不是,就不该让浪儿沾酒的。”
太君听了这番责备的话,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快,心中默想:不是我想给他酒喝,而是相信了天师的话,怕我疼爱的浪儿昨日出现意外,如果连酒都没喝一口就死了的话,让我这个当奶奶的从良心上如何过得去。
我脑中突然多了这段文字,就是太君所想的内容,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我是生活了四十多年并且在国际知名学府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迅速从不安的情绪中调整了过来。
霖儿细心的捕捉到了我神色有异,将我从老太君腿上抱下来放到地下靠着春凳站着,拎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粒大拇指般大小药味刺鼻的黑色药丸细心地服待我吞下。
我自己感觉瘦小而长长的鹭鸶脖子鼓了鼓,药丸顺喉而下,并没有受多少阻碍。
太君仿佛没朝这边看,但心里在说:瞧把这孩子折磨的这般苦,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难道做大事的人都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吗但愿这些痛苦加在我的身上,让浪儿健健康康地成长。
当然这段话一如先前她心中所想一样,印在了我的脑海。
我努力地搜寻着大家心中的想法,可是我发现,超过五秒钟和距离在一米以外,我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的信息。
让我感到诧异的是,离我极近的三娘的心思让我感到不解:不是我心狠,人家都说是药三分毒,我只有将药材换些假的你或许能保住小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