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天过去了,宋坤却突然把一号的人集中起来,说是大会需要更多弟子去维持广场上的秩序。
“我向长老们打包票,说我们一号的弟子们最是热心,所以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你们明天就去广场上帮忙,记住了,你们可代表着我们一号!”
宋坤说得好听,君故心里没有疑问,想着明日要认真负责,不能丢一号弟子的脸面。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无意听到号里的另一个弟子说道,宋坤这大费周章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想讨好上头的长老,把他们当狗腿子使了。
第二日,君故被派往一个场地,那儿是傀儡战,选手需要进入场地与傀儡战士作战,坚持时间长,或是最快击倒所有傀儡者获胜。
这个比赛需要裁判,所以场地边上开辟了一块区域用作裁判席,君故就在裁判席底下守着,防止有人为了方便跑到这儿来观看。临开始前,一位和蔼的长老告诉他,“不能让任何人进来,除了裁判。”
君故默默记在心里。
比赛的区域被护栏围住,里面站立着三尊两米高的灰色傀儡,披盔带甲的,看起来力大无穷。最早的两名师兄只在里头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打落擂台,看来也是十分惊险。
君故所在的地方是很好的观赛地点,故而身后的围栏外站了许多人,个别投机取巧的想偷偷进来,君故都客气的把他们请了出去,虽然有人狐疑的看着他的臂章,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有人偷偷摸摸的想讨好他,进到里面看看,君故当然是拒绝了他们。
他不记得自己赶了多少人出去,心里不由得暗暗捏把汗,这事情太容易得罪人了。
这时候,只见台下突然一阵惊呼,原来是一个长相标志的师姐成功击败了三座傀儡,傲然离开擂台。这师姐留着垂肩的短发,脸上有些骄傲神色,带的却是一把漂亮精致的紫色短剑。
“是静思师姐!”旁边有人细声讨论,“她可是女中豪杰,巾帛不让须眉啊。”
“听说她暗地里喜欢万里师兄呢,也只有万师兄才能入静思师姐的法眼了……”
全场只有这位静思师姐成功击败了傀儡,所以她当之无愧的获得了第一名,底下也是掌声雷动,她的追随者看来也不少。
这场结束后,场上来了几个人收拾场地,准备下一项比赛,外头的看客也走了一部分,但又新来了一些等候的人。在人来人往之间,君故突然看到有两个师姐抬着另一位师姐到他前面坐下了,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于是他下意识的上前去赶她们出去。
但她们却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只见中间的那位师姐面露痛苦,小腿上鲜血淋漓,应该是在比试的时候受的伤,她抬头看了君故一眼,却是嘴唇发白,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另一个师姐气急的瞪了君故一眼,说道,“没看见有人受伤了吗?怎么那么没有人情味?”
她那愤怒的眼神好像利剑一样,身后一些看热闹的也把目光对着这边,君故有点慌乱,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退了几步。那个焦急同伴伤势的师姐也不再管他,低头帮忙去了。
君故当然知道自己刚才草率了,不由得有些难为情,所幸那三位师姐没有继续指责,简单的包扎完就离开这儿了。
君故的心里有些忐忑,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已经是一个冷血、不讲情面的人了。但比赛还在继续,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驱赶靠近的人。
类似的事还发生了一次,一个面相年轻的人进来时,被君故拦下了,他却满脸嬉笑的说,“我是裁判。”在君故惊愕之际,他已经走到裁判台上的一个位置坐下了。这事又引来了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现在君故已经没有最开始的兴奋了,他觉得自己像小丑一样,似乎什么事都没做对。这一天下来,不但累,而且好像陷在泥坑里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去后,宋坤依旧称赞了弟子们的举动,说长老们都很高兴有人自告奋勇出来帮忙。
但君故已经有点兴致寥寥了,脑子里不时想到那位师姐愤怒的目光。在他还略显幼稚的心里,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当做恶人来对待……
不知怎么的,他今天突然有点想回去荒山边上的住宅,其他人借着最近的空闲时间打算去喝酒玩乐,而他独自走着山路,往另一个方向去。
他把小黑带在身边,一人一狗,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原来的地方。但刚到院子前,他发现里面已经搬来了新的住客,似乎是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一个三十几岁的书生刚好要出门,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那书生一脸倒霉样,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见了君故身上的弟子服饰,连忙恭敬有加的向他赔罪,“您一个内门弟子怎么会有空到这儿来?”
君故看着他谄媚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在内门里也是地位卑微,但已经远不是这个三十几岁还在外门混迹的人能比了。
“我以前住这儿,回来看看。”君故看到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大部分陈设都没有变化,只是院子里挂着那个书生的衣物。
“那你随便看……我还有事,先去藏书阁了。”书生嘿嘿的笑着,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又回头,伸手说道,“我叫范敬,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君故和他握了握手,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那个范敬抓耳挠腮的,又尴尬的笑了几声,这才真的离开,往藏书阁的方向去了。
君故也没兴趣参观书生的住处,只是在门口坐了片刻,便打算回去。
小黑却突然显得有些兴奋,撒开脚步,在前面的山路上很快的奔跑着。君故怕它跑丢了,只能快步跟上。但小黑这下竟然是往荒山的方向跑去的!
君故咬咬牙,只好跟上,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被发现。而小黑已经跑出几十米开外,靠近荒山脚下,然后突然身形一阵晃动,消失了!君故这下着急,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忙就跑过去,待他走到小黑消失的地方,眼前景物也如同水中花一样,突然荡漾变化起来,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一片萧瑟,地面寸草不生,天空似乎就在头顶上,到处是一股难闻的灼热气息,声音如同巨鼓一般的大风在荒山上沉闷的吹扫着。小黑就在前面的岩石上蹲着,身上的黑毛此时却显得有些暗红,眼神也变得异常的深沉,如同黑洞一般。它朝着君故轻吠几声,似乎是在招呼他往前走。
君故有点担忧的靠近小黑,但它又起身往前走。君故心想,都已经到这儿了,他也有些好奇小黑想干什么,于是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于是一人一狗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朝着荒山的方向进发。
现在,君故已经跟着小黑来到那条巨大的裂隙边上了。此时荒山上一片平静,那些凄厉灼热的大风已经平息了,故而他能安全的走到这个地方,但不远处那冒着刺眼红光的裂缝依然让他触目惊心。
小黑就站在裂隙的边上,小脑袋探了出去。那些缓慢移动的红光突然好像被激发了一般,变得强烈起来,宛如一条条妖异的触手,落在了小黑的身上。
小黑那小巧的身躯在红光的照射下,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原先漆黑的毛发染上了一层暗红色的纹络,身躯更是见风就长,筋肉横突,直到变为一人高的一条巨犬,口中利牙交错,眼睛里一片红色,而它的尾巴,赫然是变成了一条长而有力的暗红色骨刺,随着红光缓慢挥动。
君故被这异变惊得退了几步,但此时小黑却转过头来,到他身前,趴伏下身子,似乎是要带他去那个地方。
君故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抬腿,爬上了小黑的后背。小黑重新站立,纵身一跃,竟是带着君故跳下了那道火红的裂隙之中。
君故被底下的场景惊呆了,但小黑却轻车熟路一般的,在那些粗大的铁链上来回跳跃,转眼就靠近了那个安静厚重的金色容器。
这里的温度极高,让周围的景象看起来都显得不那么真实了。君故稳稳地落在湖心的那块平地上,脚下是一些粗犷古朴的花纹,身前就是那座巨大的金色容器了。
“镇地鼎?”
君故看着容器前头的几个铭文,这奇形怪状的东西居然是一尊鼎?他心里有些疑惑,但这鼎上瑞气升腾,又出现在这种地方,绝对不是平常之物,他在藏书阁遍览群书,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这儿毕竟是门派禁地,君故也不敢久留,可是小黑此时却直接趴在地上,似乎不想走了。君故不知道小黑身上发生了什么,四面都是熔铁化石的岩浆,他也不敢乱动,一时间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边的石壁突然颤动了几下,原本风平浪静的岩浆湖竟然晃动了起来,翻起了一阵阵巨浪,底下不断有巨大的气泡冒出,破裂,咕噜咕噜的响着。
小黑机警的站了起来,身上发出一阵暗红色的光芒,将站立不稳的君故保护在内。而那尊镇地鼎也有了异动,只见鼎身上陡然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从四面八方镇压向底下的岩浆湖。
巨浪一碰触到那些金光,就仿佛是撞上了石壁一般,落回湖面下,但地下似乎又有无数的气泡在往上冒,巨浪也是毫不停歇。一时间,这地底下的空间里,金光和红光相映衬,争斗不休,把整个空洞都照得透亮。若不是君故被小黑护着,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就在金光和岩浆搏斗的时候,君故突然发现这平台也有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脚底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厚重的青铜纹饰,这纹饰就在镇地鼎的脚下,却被漫天的金光给遗漏过去了,因此慢慢的冒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所谓灯下黑就是如此,那金属纹饰躲过了巨鼎的镇压,从底下的裂隙里缓缓生出了一些君故没见过的液体。这些液体通体暗红,透着亮光,虽然在流动,却给人一种极度沉重的感觉,仿佛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正缓缓的从荒古之中流出。
这些液体慢慢的外渗,最终凝成了一颗鸡蛋大小的液滴。就在这液滴凝成的一刻,一直在镇压岩浆巨浪的镇地鼎似乎终于察觉了,只见这巨鼎仿佛发怒一般,放射出了几倍于之前的光芒,所到之处,山石破碎,金光扫过,远处千万年不变的石壁上留下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威力之大,可见一般。
岩浆湖也在镇地鼎的盛威之下狂暴了起来,不知从何处掀起滔天的巨浪,铺天盖地的砸向镇地鼎所在的小小平地。
君故在风雨飘摇之中,只能紧紧抓着小黑的脖颈。而这时,那个暗红色的液滴,竟然蓦地腾空而起,滴溜溜的朝着君故飞来!
君故躲闪不及,只能拿手去挡。那液滴正面打在了他的左手上,竟然如融雪一般的渗进皮肤里去了。君故如遭重击,眼前一顿天旋地转,出现了无数破碎的场景:喷薄而出的烈日,狂躁的火山,遮天的阴云,一声声惨叫,生民相残,大地开裂,最后是一张血盆大口。
君故禁不住后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来,他的眼睛被一层暗红的血色给掩盖住了,一阵阵剧痛传遍全身,而整座荒山也随之剧烈的摇晃起来,终于不堪重负,无数的岩石落下,激起千层浪,荒山崩塌了!
君故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感觉到自己被小黑驼起来,耳边是飞行的破空声,而那尊镇地鼎及所在的平地,已经被岩浆给吞噬了。
他看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可怕场景,像是做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脑海里回荡着无数人的呼号声,还有来自天边的,让人胆寒的野兽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