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西,剑神府。
剑神府在寸土寸金的帝都中算是一个异类,单是庄园的占地面积便比三王王府的总和还大出许多。老剑神的后人虽不为官,凭着前人余荫,日子倒也过的滋润。
只是老人们相继做古,府前那三个字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
叶天照站在阁楼上,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癫狂大笑:“什么西门世家,什么狗屁剑神,只要我动个念头,还不是一样化作尘土?”
他回过头来,眼神狂热,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虽是发问,但并不需要回答。
阁楼里有一个女人,倾国倾城。
“赤凰,看,西门贺就在那边,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来救你哦。”叶天照走到她身前,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像是对待qíng rén一样。
叫作赤凰的女人,一动不动,瘫坐在椅子上,她的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有了身孕。
“别怕别怕,我是个炼丹师,医术精湛,绝对是天下第一。虽然从没当过接生婆,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叶天照轻声细语,像是怕吓到她。
女人的眼中现出一丝恐惧,她知道对方的医术很好,只要没魂飞魄散,都能救活。
妙手回春,也不过如此。所以,她才更加害怕。
传闻中,他曾经将人杀死,然后救活,如此反复,整整折磨了一年多。最终,那人自求解脱,选择了魂飞魄散。
她的手腕处有道伤口,鲜血一滴一滴的往外流,嘀嗒嘀嗒,落在地上,清晰可闻。
阁楼里已满是鲜血,她的修为高,还能坚持很久。
“你们天凤一族真是上天的宠儿,流了这么多血,还死不掉。若不是你有孕在身,恐怕要想抓住你,还得多废一番手脚。”叶天照由衷赞叹到,“能够研究这样的生物,想想都兴奋。”
赤凰不怕死,没人能长生不死,但她腹中的胎儿是无辜的。
“孩子吗?嗯,是个男孩儿呢。”叶天照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手在她腹部比划,一边自顾自语:“没关系,在你咽气前,我会这样把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来,让你们母子相见。”
西门贺作为年轻一代第一人,天赋异禀,剑术卓绝,甚至有人将他与老剑神相提并论,认为他迟早会超越前人,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剑豪。
不过,他本人却没有作为天才的觉悟。与人为善,平易近人,这样的他,只是个想同妻子安度一生,即将为人父的普通人。
然而在有些人眼里,这却显得很虚伪。或者说,有着极高的天赋,不去做人上人,似忽就是一种极可怕的浪费。明明自己十分努力,比他勤奋刻苦百倍千倍,为何永远都超不过他?他就像一座大山横在自己面前,只能仰视,让人绝望。
所以,有很多人想把这座大山铲平。
西门连山望着对面那个男人,那个自己曾经仰望的男人,平静道:“大哥,你就老老实实去死吧,这样子让我很为难。”
“为什么?”西门贺看着这个自己平素最疼爱的弟弟,质问道,“为什么要杀光他们?”
“那些废物么?”西门连山笑道,“垃圾而已,看着心烦,顺手就解决了。”
这不是件好笑的事情。西门贺咬牙切齿道:“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会毁了西门家的。”
“大哥,你错了。”西门连山自信道,“只要我还活着,西门家就不会毁灭。”
“西门家就只剩下你和我,还有嫂子腹中的胎儿。那么,来吧,如果能杀了我,你就可以去救他们母子俩。”
兄弟?妻儿?西门贺必须拔剑。
“真的要动手么?诛仙散可是叶天照亲自炼制的,听他说,能让圣境以下的人魂飞魄散。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待着,我们还能多聊一会儿人生呢。”西门连山有恃无恐。
动了,西门贺拔剑出鞘,剑光绽放开来,盛若骄阳。
夜空中忽然现出一点亮光,如同晨曦启明,刹那间,一道橘红色的烈焰划过苍穹,撞向帝都。帝都那几千年来无人能破的防护大阵,就像纸一样,被轻松撕开。
烈焰越过东城门,越过秦王府,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夜幕下,万千修士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当烈焰划过帝宫时,一只无形大手凭空出现,挡住了去路。
烈焰消散,现出一个青年,此人生的仪表堂堂,剑眉星目,竟是那陷空山之主,妖族帝王――赤凤妖帝。
赤凤望着夜色下富丽堂皇的宫殿群,不怒自威:“天武,我有急事儿。”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恳求,若让人知道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妖帝说出这种话来,恐怕要惊掉一地下巴。
帝宫里那位沉默片刻,道:“别搞乱了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怕是你父亲的吧。看着就恶心!”赤凤妖帝很不爽,因为里面那位很强,强的一塌糊涂!
尽管赤凤如此出言不逊,但那只无形大手还是消散于空中。
夜幕下那些城卫军由此松了一口气,既然那位发了话,自己就不必上前阻拦,一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谁不惜命?
…
“哈哈,啊哈哈哈哈!”西门连山癫狂大笑,笑中带泪。哪怕对方实力大不如从前,自己依旧中了一剑。
他死命向地上的男子踹去,口中喋喋不休:“起来啊,起来啊!你不是剑神吗?哈哈,哈哈哈,剑神就这样死了,很好笑啊。”
他不停踹着,哪怕自己腹部仍血流不止。
可恶啊,最后还手下留情!
怕西门家断后?
哈哈,很好笑啊!
当那道烈焰落到阁楼里的时候,叶天照正拿着把小刀,在空中比划着什么。空中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很是诡异。
赤凤怒吼到:“叶天照,你个王八蛋。”
炙热的气浪席卷而至。叶天照怡然不惧,一手指着空中,道:“看,漂亮么?”
赤凤自然看得见,那里就是赤凰的魂与魄,不知叶天照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其分离开来。
“你在威胁我?”赤凤很生气,两道眉像剑一样立了起来。
“不不不,我只是请你一起欣赏我的艺术。”叶天照说到,“真的,我更想把你切开来。不过嘛,你肯定不会配合。”
“恶心的恶趣味。”赤凤恨声道。
“那么,你要不要配合一下呢?”叶天照狂热的盯着赤凤,“一会儿就好,我医术很好,会干脆利落的切开你的身体。来吧,为艺术献身!”
“天妖之术,瞬!”赤凤冷声开口,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忽然就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叶天照身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赤凤轻轻一拧,那只手便筋断骨折,扭成了麻花状。
“什么?不可能!”叶天照讶异无比,果决地一挥左手,那只右手臂立即在空中炸成血雾。
赤凤含怒出手,怎会让他轻易离去?
“天妖之术,定。”
赤凤话音未落,却见叶天照猛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炼妖大阵,启。”
只见阁楼四处冒出一个一个高深莫测的血色符文,将阁楼笼罩起来,泛着血光。赤凤那道术,也被血光挡住。
“可恶,你居然拿我mèi mèi的血布阵。”赤凤盛怒,一字一顿道:“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哈哈哈!”叶天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能破了这个大阵再说吧。”
“天妖之术,封禁!”赤凤划破手掌,滴出一滴鲜血,另一手掐着繁复无比的法诀,只见那滴鲜血光芒大盛,瞬间将满布阁楼的血色符文吸纳一空。
“怎么可能!你才进入陷空山几年,不可能学会这么多天术!”叶天照难以置信,疯狂的运转法力,极速远遁。再不走就永远也没机会了!
“天妖之术,湮灭!”望着远去的身影,赤凤轻吐出声。
语罢,叶天照的左腿在空中炸裂开来,随后消失于无形。虽说断了一腿一臂,可他的速度丝毫不慢,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怨毒的话语,在空中久久不散。
“赤凤,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帝都!”
…
怎么会?赤凤望着生机渐失的赤凰,眼泪忽的掉了下来。
“大哥,对不起!你不该来的。”
…
“叶天照,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抽魂炼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fù chóu的烈焰,席卷了整座帝都。
那座剑神府,永远化成了尘埃。
在大雪山以北,北海之滨,有一座神殿,神殿里有五个老头,老头子养着三个小孩。带小孩子很费劲,尤其是精力充沛的小孩。
百里寒星有使不玩的劲,这是公认的。
“砰”,男孩子被推倒在地,百里寒星骑在他身上,问到:“服不服?”
男孩生的高大,虽然才十岁,就已经有一身健硕的肌肉,然而,此刻他却被人单手摁住,动弹不得。
“不服!”稚气未脱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倔强。
“皇甫,服不服?”百里寒星早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所以根本就不等男孩吱声,噼噼啪啪,左右开弓,就是一顿狠揍。
“寒星,不要再打了。”另一个女孩子上来劝架,两手抱着百里寒星,几乎是恳求道:“你会打死他的。”
“霏霏,闪开!”百里寒星感到不耐,手一挥,便将女孩子摔到一边去,因为用力过猛,女孩儿在地上磕了下,手上蹭掉一层皮。
“呜呜呜!”女孩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爱哭鬼。”百里寒星朝她做了个鬼脸,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这让男孩儿很生气:“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要打就冲我来!”
忽的,女孩子停止了哭泣,她张开小手露出一条缝,偷偷看着他俩,小嘴儿张成“o”型,显然很吃惊。整个神殿里寂静无声。
百里寒星留着一头短发,大眼睛清澈透明,看起来很干净,不过,生气的时候,就显得很可怕。
男孩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讪讪的试探到:“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嗯,你信吗?”
“所以说啊,皇甫你很欠揍诶!”百里寒星阴沉着脸,一只小手高高举起,紧紧握住,然后一拳抡下。
“老娘可是女孩子啊!”
于是乎,男孩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神殿里几百年没修缮过的老房子塌了一间。
也是从那天起,百里寒星开始留长发。听说,那样会显得淑女一些?
…
百里寒星并不快乐,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很怕自己,尤其是几位爷爷。
“寒星乖,不要生气啦,皇甫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他这回吧。”大爷爷须发皆白,有着一把山羊胡子,干巴巴的脸上尽是褶皱。
百里寒星一把抓住大爷爷的胡子,将他拉到跟前,质问道:“大爷爷,我是不是一个怪物?”
“怎么会呢,寒星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大爷爷脸上笑开了花,褶皱也舒展开来,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纸?
“不对,你骗我。”百里寒星挑眉,手上稍稍加大了点劲。
“轻点,轻点,我的胡子,啊!痛痛痛!”老头子眉毛已经掉光了,于是他那眉头拧到一起的时候,光秃秃的额头上就“沟壑纵横”起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几个都躲在外边不敢进来?”百里寒星一手指着门外,只见哪里本是人影幢幢,忽作鸟兽散。
“那是因为,只有我还剩一把胡子让你拔啊!”大爷爷心痛不已。
“我有那么可怕?”
“不不不,寒星很乖巧的。”
于是乎,大爷爷一声惨叫,一把山羊胡子就此没了。
“大爷爷,你们得赶紧蓄胡子啊,不然我没东西玩,可就要拆房子了。”
…
最终百里寒星也没有拆房子,因为那是她的家,也是老头子的命。
她知道最怕自己的就是几位爷爷,而且不是一般的怕,其中还夹带着一点愧疚?所以她很不高兴,偷偷溜了出去。
在别人眼里,自己真的就是一个怪物吗?
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了一个男孩。
…
“喂,小屁孩儿,你怀里那只狐狸叫什么名字?”百里寒星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哦,你指这个小家伙么?”男孩把狐狸举到面前,想让对方看清楚一点,“不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在我被窝里,所以我觉得它应该和我很熟,就一直带在身边。你认识吗?”
“啊?你和一只狐狸睡在一起?”百里寒星讶异。
“是啊,它身上很舒服的,你要不要摸摸看?”男孩问到,顺手把狐狸递过去。
百里寒星有些意动,从树上跳下来,伸手去接。然而那只狐狸明显不情愿,对着她龇牙咧嘴。
男孩笑了笑,轻抚它的头,笑道:“乖,别怕,有我在呢。”
听他这么说,狐狸立刻安静下来,乖巧的蹭了蹭男孩的手。
百里寒星皱眉,一把抓过来,便在狐狸身上揉来揉去,狠狠地蹂躏一番,把它雪白的皮毛搞得一团糟。
男孩看着她和一只狐狸横眉对眼,觉得有趣,笑出了声。他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黑色泥团一样的东西,放进嘴里。
“那是什么东西?我要吃!”百里寒星好奇道,一手把狐狸抱在怀里,一手伸过去向他讨要。
“喏,给你一颗,这是我自己做的。”男孩得意道。
“小气鬼,就给一颗啊!”百里寒星抱怨,接过来就直接扔进嘴里。
“啊,呸,苦的!”她一口喷出来,砸在了男孩脑门上。
男孩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口水,解释到:“虽然有点苦,不过呢有安魂静心的功效,多吃的话,可以增强记忆力。”
“你脑子有病吗?要吃这玩意儿。”百里寒星揶揄道。
“嗯,我的记性不大好。”男孩实话实说,并不在意她话里有刺,“无论到哪儿,我都会带上一些药丸,当遇上很重要的事情时,就会吃一颗,免得自己忘掉。”
“真的?”
“嗯,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到。
“百里寒星。”
…
第二天,男孩向她证明了自己的记性有多差。
百里寒星很生气,直接把他摁倒在地,狠狠揍了一顿。那只狐狸在一旁张牙舞爪,她毫不理会。
更让她生气的是,男孩只是默默的忍受着,哪怕被打的鼻青脸肿,依旧一声不吭。
“喂,你倒是吭声啊,哇哇大哭啊,向我求饶啊,哪怕骂我怪物也行啊!”
“有用吗?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就算你狠狠打了我一顿,当明天醒来的时候,我依旧会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男孩平静的说到,毫无表情。
也许这就是他的悲哀吧,记忆一片空白,就算曾经笑过,哭过,爱过,痛过,恨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一定会让你记住我的!绝对!”百里寒星像是在发誓。
“哦?呐,谢谢你。”
…
他俩在一起待了很多天,哪怕她用尽一切办法,依旧没能让男孩记住自己,这让她感到很失败。
这段时间里,她反倒和那只狐狸越发熟稔。
…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兴许百里寒星真的能治好他的病。
然而,有一天,山里来了一个慈祥的老头。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陆伯明笑着问到。
男孩心底里觉得亲切,但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他转过头,求助地看向百里寒星。
百里寒星感觉得到对方笑容中的善意,就同自家那几个老头一样,关爱至极却又带着一丝歉疚。
她不开心,所以语气恶劣:“随你便。”
男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白芷?”
“白止?好名字。”陆伯明由衷道,他伸出一只手来,“那么,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男孩睁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议,转过头向百里寒星求助。
百里寒星微微嘟着小嘴儿,道:“去吧,去吧。”
陆伯明转过头望向她,笑道:“要不,姑娘也一起去我家?”
“喂,大叔,你的脸很欠揍呢。”百里寒星撇了撇嘴,抱着狐狸转身就走,“抱歉,我家里有一堆老头子要养活,不奉陪了。”
“是吗?我还以为姑娘你很愿意给我家白止做媳妇呢。”陆伯明脸上的笑意更浓。
那个小姑娘脚下一个趔趄,慌慌张张地跑开了,远远传来她有点愠怒的声音:“喂,老头,咱们走着瞧。”
“老娘现在打不过你,等我回去练几年,再来收拾你。”
“哦,是吗?我家白止会等着姑娘shàng mén的。”
“啊啊啊!你这老头真不要脸!”百里寒星恼羞成怒,转眼消失在远处山林里,陪她一同走的,还有那只狐狸。
…
“喂,小狸,跟我去北方吧。我那里有好吃的好喝的,绝对比呆在那个笨蛋身边强。”百里寒星蛊惑到。
狐狸并不买账,摇了摇头。
“哼,现在可由不得你,你就从了我吧!”百里寒星双手一左一右抓着狐狸脸,朝着各个方向扯来扯去,玩得不亦乐乎。
兴许是弄疼了它,它一口咬在百里寒星手上,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居然趁此窜上了树。
“诶?你居然会爬树!”百里寒星惊讶道。
狐狸用两只爪子在脸上比划个鬼脸,然后转身一头窜进森林,往南方去了。
“喂,小狸,你要去哪儿?”百里寒星大声喊到,然而哪里有人回答?
她感到一阵失落。
“唉,家里还有几个老头,日子真艰辛啊!”
“回家咯。”
百里寒星向北走去,那里有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