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大手,甚至已经能够听到那大手上灵魂的嚎叫声以及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可恶啊!身体快给我动起来啊!”周青费力的迈着脚,却在那一股无形的威压之下,根本无法挪开步子。
轰!
那一只大手猛然按到了周青所在的位置,激起了漫天烟尘。
“又入手一个灵魂。”大阿修罗提起手掌,看着那烟尘正中央。烟尘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手印,却是不见周青的影子。
“咦?那小子应该不至于被我一下碾成粉末才对,人呢?”大阿修罗看着手印当中没有周青的影子,略微有些疑惑。
周青此刻正躲在一堵墙后,他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他右手执剑,左手却不见了踪影,原来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周青为了逃脱出那手印的笼罩,拔剑砍下了自己的左手,借着突然而来的剧痛,将心底涌出的恐惧压下,手脚这才得以控制,跑出了那大手的范围。
大阿修罗伸出鼻子四处闻来闻去,确认了一个方向,便朝着周青所在的地方走来,每一步踩在地面,地面都会轻轻震动一下,而周青的心,也随之漏掉一拍。
那大阿修罗自周青面前一步走了过去,似乎是并未注意到周青的存在。
周青喘了口粗气,“只道我命不该绝……啊!”
话还没说完,那大阿修罗忽然转身,趁着周青松懈的一刹那,一指朝着周青所在的位置穿刺过来。
周青完全无法躲闪,被这一指点了个正着,整个胸部都被贯穿,整个人如同糖葫芦一般串在大阿修罗的手指上。
“这下子可逮到你了。”大阿修罗收回手指,放在自己面前,看着周青道:“可怜的人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青看着大阿修罗那一张不断变化的面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他的嘴里不断的有鲜血和内脏碎片涌出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毫无活下去的可能了。
周青看着那大阿修罗,却忽然笑了,他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悲伤、痛苦、愤怒、恐惧、厌恶、轻蔑、**、贪婪,却唯独……却唯独没有看到笑容,我……得教教你,笑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强大的表情……哪怕……哪怕我死了……我也不能够哭丧着脸,这样……这样丢人!”
大阿修罗愣住了,他看着周青,第一次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感觉,周青和他以往吞噬的灵魂都不一样,那些灵魂无一不是带着浓重的负面情绪而死去的,而像周青这样,能如此坦然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瞬间的落差让大阿修罗恼羞成怒,他看着周青,恶狠狠的道:“我看你还能够笑多久,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那串着周青的一根手指上生长出了无数带着铁刺的触手,扎进了周青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这些铁刺,能让你的痛感提升百倍,而我会不断为你的身体当中注入元气,让你一时之间不至于衰竭,而且你也绝对不会晕过去,你的意识会一直保持清醒,我要折磨的你再也笑不出来!”大阿修罗说着,那根串着周青的手指微微转动了一下。
一股仿佛灵魂撕裂般的感觉猛然间传递到周青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当中,周青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的叫喊着。周青牙关紧闭,满口的牙齿都让他咬碎,却依然是笑容满面,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大阿修罗说着,从他手臂上,千百道蠕虫一般的灵魂扑到了周青身上,啃噬着他的肌肤,而那手指上一股奇异的能量又传递到周青身上,他的血肉又在不断的生长出来。
此刻与刚刚那忽然而来的痛感又不一样,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动,啃噬,每一寸血肉都源源不断的传递着痛感,还有难以忍受的麻痒感。
“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坚持多久!”大阿修罗见周青面容毫无变化,手指再次搅动了一下,一股比起之间更加剧烈千百倍的痛感由内而外的传递到周青身上。
周青终于皱了皱眉头。
“接下来,我要抽你的筋,一根一根慢慢的抽出来!”大阿修罗说着,周青就感觉自己被束缚着,手筋脚筋被缓缓抽出来,第一次,周青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肉分离出来的感觉,喉咙颤抖着,发出些微弱的声音。
“要叫你便大声的叫出来,我不会拦着你的,抽完筋后,我要拔出你身上的骨头,那可是比抽筋更加的刺激。”
“我……我说过……哭丧着……脸……丢……啊!”周青终于忍不住惨嚎起来,他身上的骨头被一根根从肉里拽出来,而那些铁刺更是将痛感增强了百倍。
周青想晕厥过去,可是不断有一道道清凉的气息传到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保持清醒。
“没有人,没有人能一直笑着!人生在世,如苦海泛舟,贪嗔痴恨,悲恐恶欲,无不伤心流泪者,尔等不过痴人说梦,你之所以还笑着,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让自己哭的痛苦。你在此地四年,贪城主之位,日夜měi nǚ环绕,早已迷失在欲海当中,你的梦想已经放下,你的约定早已遗忘,现在的你,早已沦为阶下之囚。这样的你,还笑得下去吗?”大阿修罗看着嚎叫的周青,不禁心情大好。
“哼……小……小爷……开心!”周青适应了那痛苦,又露出了满脸笑容,“贪城主……之位,贪恋美色,那是我……愿……愿意,苦海……泛舟又如何?我为何不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弹指一挥,为何不笑……咳咳,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为何不笑!贪嗔痴恨,悲恐恶欲,无一不能动摇……我的笑,这其中的道理,咳咳,你这辈子都不会懂,你只会在阴暗丑陋的地底,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你这一辈子,可真是失败。”
“你……你马上就要死了,想想你那还未完成的事情,家中还有着等待你回去的父母,你的朋友。要是你死了,他们该多么伤心,想想这些,你还笑得出来吗?”大阿修罗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咳咳……他们会伤心,但是,但是我没完成的事情他们会带着我的那一份去完成,我的父母他们会去照顾……我的朋友,可是足以我将性命托付给他们的人……今日你杀了我,虽然我不能手刃仇人,但是想想有人会替我……咳咳……替我报仇,就开心,就忍不住想笑。”周青身子颤抖着,笑声越来越大。
“吼!”大阿修罗大吼一声,“死吧!”
说着便将周青高高举起,狠狠朝地面拍去。
周青的身体快速的坠落,身边的风呼啸着,他身上的痛感却忽然都像是消失了一样,他的面前一片空白,看不到大阿修罗,看不到雾城,甚至看不到天空大地。
周青面前,正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此刻正满目欣赏的盯着周青。
“介须弥?你怎么在这个地方?”周青忽然想起这个老者的名字。
“只要你想,我便存在于任何一个角落。”介须弥看着周青,也不理会周青的表情,径自道:“黄泉之狱,上古称其为忘川河,其中一滴,便可忘却所有事,我所创九阴九阳生死九转神功便要这九阴之水,在身体之内化为九个阵眼,再采九阳之火,化为另外九个阵眼,这十八个阵眼有九九八十一种变化,相互配合相得益彰。这大阿修罗身上有黄泉的气息,想必是从黄泉之狱而来,若是能寻到通往黄泉的道路,得到真正的忘川河,那这功法定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你有练习九阴九阳生死九转神功的资质,所以注定了你的命运绝非披荆斩棘而矣,你将要经历的,是最痛苦,最艰难的道路。为师只希望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能在不断的磨砺当中成长起来。”
“我现在将九阴九阳生死九转玄功第一重的功法传授与你,待你收服了这大阿修罗后,应该就能捕获到黄泉的气息。”
“你且听好!”介须弥忽然一声爆喝,“万物有阴阳,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正反相合,阴阳交泰,方为大乘,大乘者,道也,然也,万物也。阴者……”
介须弥那一声爆喝如同当头棒喝,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印在周青脑海当中,同时一段段经脉运行的方法也传入周青的脑海之中。
周青只感觉到一股凉气从他小腹升起,沿着特定的脉络从他身体当中游走,脉络中传出一股轻微的刺痛感,不过对经历了剥皮抽筋的周青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
身体中的一股热流不断的运行,一个周天后,又回归于小腹之内,开始自主运行起来,周青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服的似乎要shēn yín起来。
周青却思考着老者的话,也就是那一段心决来。这一开始思考,心神便沉浸在了那一段玄奥的话之中。
周青反复思考着,心神也越沉越深。那从他身体上传来的痛苦或者舒适,此刻都感受不到了,仿若自己置身于一片空白当中,自己如同一根大笔,蘸了墨,正写着玄奥的文字。
这一片空白当中,完全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周青终于从那沉思之中清醒过来,他的脚下,写着一个奇异的文字,是不知道多么久远的文明产出的文字,但是周青知道,那个字正是“阴”字。这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直觉。
身体的触感渐渐回归,周青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睁开双眼,自己还在空中,正要被重重砸在地上。
“刚刚的一切?是梦吗?”周青忽然想起那一段功法口诀,张嘴念了出来:“万物有阴阳,孤阴不生……”
自周青胸口那被大阿修罗手指穿过的位置,忽然传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大阿修罗体表无数惨叫着的灵魂都随着这一股吸力朝着周青身体当中涌去。
“这是……这到底是什么!”大阿修罗发现周青的变化,一时之间慌乱无比,他也顾不得杀死周青,全力巩固自己身上的那些灵魂体,但输入的巫力犹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周青的身体落到地面,胸口那恐怖的血洞中还留着鲜血,但是却有一股针对灵魂的吸引力,无数灵魂如同碎屑一般从大阿修罗身上飘洒下来,纷纷涌入周青胸口的那个血洞之中。
“小子!我饶不了你!”大阿修罗手指想抽出来,却是根本使不上力,想要攻击周青,手掌却是还没触碰到周青其上的劲道已经被全部吸进了胸口的血洞之中。无奈之下,牙关紧咬,一掌将手指劈断,顾不得身上不断逸散的灵魂,抬腿走进了那漆黑的门户当中。
“有你的一根手指,便够了!”周青喘息着,看着那一道门户缓缓闭合。那门户他是万万不敢进去,那些浑浊的huáng sè光芒当中蕴含着令人心悸的能量。
“这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了么……”周青躺倒在地上,他胸口的血洞不断的流着血,心脏也跳的越来越慢,“我终于,还是要死掉了。”
周青看着带着些雾气的天空,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般虚幻,他的眼前闪过母亲的影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孩儿不孝,不能给您养老了……从小到大,若是没有您护着,我早就已经夭折了……这样也好,至少我是死在了追寻梦想的道路上……至少我也享乐过,您最大的梦想,不就是我不再受苦吗?”
“张空胤,我恐怕无法追赶上你的脚步了,你赠我的剑可能就要永远埋在这里了……”
“周寒,让你失望了……我终究还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周旭……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还和你做兄弟……”
“别了……别了……”
周青的双眼缓缓闭上,忽然一顿,双目睁开,瞳孔缩到一点。
…………
“你想活着吗?”周旭看着被埋在土里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的周青。
“我想!”周青看着周旭的眼神,忽然浓浓的愤怒升腾起来,所有人都在欺负他,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我把你从这里挖出来,”周旭看着周青道:“但是我不允许你下次再被这样子,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千百倍的欺负回来!有人再把你埋在土里,你就把他埋在地底!既然你想活着,我,也不允许你死!”
周旭挖着地面,手指被细小的石子磨出了血痕,可他却依然笑着看着周青。
那浓浓的愤怒忽然转化为深深的感动,一时间周青泪涕横流。
…………
“我不允许你死!”周旭的声音忽然炸响在周青的脑海当中。
“我,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从未有一刻,周青的求生欲如此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