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醒了过来，头顶上依然是一层一层要压到地面的阴云。
还是夜。
牧羊没睁开眼，而是先凝神听了听，山谷之中夜风呼啸，百草悲鸣，隐隐还有小溪潺潺。
风中更有一股掩不住的血腥味。
突地牧羊一个翻身，霍然站了起来
“呦！”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奇怪的惊叫声。
牧羊一惊，手急向腰间探去，却只有一个皮质刀鞘，刀早就不见了。
目光望处，冬晨风眼帘紧闭，一动不动盘坐在乱石堆旁，鲜血染红衣襟，尚未干涸。他身后的草地里，黑暗之中两点幽光向他晃晃射来。
牧羊倒退了两步，握紧了拳头。
草地里“簌簌”的响了两声，冬晨风身后悄悄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毛茸茸还立着两只耳朵，眨着发着光的眼睛冲着牧羊来回望个不停。
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牧羊眉头一皱，随即身体一颤故作出进攻的样子。
小狐狸“嗖”的一下，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牧羊舒了一口气，这才把心放了下来，抬起头向四野望了望。
围脖悄悄地又探出了头，片刻后看牧羊再无动作只是不停张望，又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把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爬到了冬晨风腿上。
再过一会，长长的尾巴也摆了过来，末端卷着一把完全不协调，比它大的太多了的剑。
牧羊收回目光，在冬晨风三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半闭着眼，也默默的调息了起来。
他面色已苍如白纸，身上没有多少血，鲜血都已被骨掌吸走。
约有半个时辰悄悄而过，风声依旧，围脖却已经肆无忌惮的仰躺在冬晨风的腿上睡着了。
忽然冬晨风的身体一动，缓缓张开了眼睛，围脖猛地惊醒，咽了咽口水“嗖”的一下又钻到了他的怀里。
毕竟还是怀里比较暖和。
这时身旁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你醒了。”
“嗯。”冬晨风轻轻的把围脖的尾巴绕到脖子上去，取下佛语，看向牧羊苍白如纸却冷削依旧的脸，道：“你没事吧。”
“没事。”牧羊又望了望天，天上的阴云好像化开了一些，却还是沉冥。
冬晨风道：“我们快走吧，鬼影即便受了伤也绝不会很重。”
“不用了，既然他现在都没追上来就不会再追来了。”牧羊看向冬晨风，“就这样等到天亮就可以了。”
“不行。”冬晨风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我们越过了那个石碑，已经是不请自来，子夜还没到，我们要抓紧离开。”
牧羊眉头一皱，道：“子夜到了又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但那时阴气最重，如果有什么鬼怪邪祟也最喜欢在那个时辰出没。而且那才是民间所说鬼门大开的时辰。”
牧羊沉默了片刻，一双明亮迫人的眼望向冬晨风，开口道：“你相信有鬼？。”
“世上本没有鬼。”冬晨风迎上了他的目光，道：“有人告诉我说：真正的恶鬼都是人。”
牧羊怔了一下，随后低低地笑了两声，时而凌厉时而昏沉的眼此刻竟也忽然变得哀伤了起来，吟道：“……恶鬼是人……”。
冬晨风尴尬的笑了笑，道：“我知道，它原本并不是这个意思。”手上整理了一下围脖，“我也只是想让你安心一下，鬼怪并没有什么太可怕的。”
牧羊是个异族人，不了解中原鬼怪也是难免。
可他似乎并不害怕，
“你说的很有道理，”牧羊难得的把嘴角扬起了一点，随即话声一转，道：“那现在我们该往哪走？”
“向山上走，逆着溪流，离天越近的地方，离地便越远。”
“好，我听你的。”
于是两人开始向山上走去。
黑夜中很嘈杂，风声草声，黑影重重，叮咚流水也变得不再宁和。
黑夜中却也很静，冬晨风轻声道：“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有再听到过虫鸣。”
牧羊跟在冬晨风身后，走的并不快，每一步都落的很实，凌厉的目光下，周围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眼里。
就像是一种本能，本能的警惕着四周的一切。
冬晨风又道：“我还闻到了血腥味。”
“在你脚下。”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身旁的小溪潺潺而流，淡淡的血腥飘来，浅红的溪水，混合了鲜血一般。
冬晨风回过头，望着牧羊，道：“我可能领错了路。”
而后抬头一指苍穹，一轮圆月猩如血涂。
月不知何时已破开了阴云，而云层滚滚只露出了这一点血月，周围云聚风啸如同漩涡深渊。
月亮，就是深渊之中一颗猩红的眼睛，高高地挂在天际，冷冷的凝视着他们。
“没事，都要到山顶了，我也想去看看，能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
“哈哈”冬晨风笑了一下，好像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我看我们也逃不掉了，倒真不如去看看。”
将至山顶，月随人走，一颗血红巨眼，换了一个视角继续俯瞰大地。
大地高山上，两条人影渺小至极。
溪水的血腥更重了三分，再过片刻已见不到溪水只有鲜红的血缓缓流淌着，两人到了小溪的源头，已经没有了河道，血流从山巅而来。
一步，同时登上了山巅。
猛然间，冬晨风神魂巨颤，山巅一栋朦胧黑影，高高耸立，遥对着苍穹血月。
黑夜之中，血月当空，山石之上，血是腥臭的暗红色，冬晨风极力压制呕吐的**，腥臭的味道刺的他头昏脑胀。
夜风呼啸着，可再大的风也吹不散，呼啸打旋的风声里也尽是冤魂的哀嚎嘶呖。
胶凝的血黏住鞋底，他一动也没动。
牧羊也惊在了原地。
一座祭坛。血肉堆砌，森森白骨，黑红血肉，残肢断首，有些怒目圆睁，有些哀状恐惧，尸骨混合着血水搭成了一座耸入云霄的祭坛。
都是动物妖兽的尸体，有四个巨大的兽头磨盘般大小，狰狞的分列四方。
围脖在怀里不安的动来动去想要探出头来，冬晨风忽然一把捂住了胸口，面色发青极其难看，肌肉也扭曲着。
“这是修罗场吗？……”冬晨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在谁也没注意的时候，佛语剑脊上悄悄的浮现出一个金色梵文，一闪而逝。
突然，漫天狂风转了方向，冤魂的哀嚎更加的高昂，像有什么洪荒猛兽突然咆哮一声。呼啸狂风打起了漩涡，草石、断肢、污血瞬间被狂风卷了起来。
祭坛的顶端正对着苍穹之上血月的中心，一道黑光，闪电一样突地直冲向了苍穹高空。
方圆千里，整座荒山，猛然颤抖！
忽然间血月红光大放，一道光柱排山倒海般倾灌而下，把这个山顶完全笼罩在其中。
以祭坛和空中血月为中心狂风龙卷，片刻后，风眼中的祭坛在血色红光中从下端开始层层崩溃。
飓风卷起了所有的尸骸草石，如浮萍般的冬晨风和牧羊二人也身不由己的冲天而去。
“嗷！！”
震彻天地的一声鬼嚎，满山突然腾起滚滚鬼气，天空之下鬼气滚滚聚拢，一个巨大的鬼影傲立天地之间，眉心竖眼是血月贯下的红光，也正是祭坛的最顶端。
飓风之中，巨大无匹的力量疯狂的拉扯着冬晨风，天昏地转中冬晨风想要挣扎，却只是徒劳。
耳边不断回荡着巨大的鬼啸哀嚎，片刻之后，在狰狞可怖的残肢断体的剧烈撞击中冬晨风渐渐的有些坚持不住，耳边也突然安静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变得迷蒙不清的视线里，一个一个尸体划过。牧羊早已不知被风刮到哪里去了。
隐约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立在虚空，满身是血，在鬼气萦绕中痛苦的哀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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