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乍暖还寒。
少年头裹棉布,身穿蓝袄,脚踏三耳草鞋,持伞背包,街面直行。
冷不防被人捉住胳膊:“哪里去?问你件事,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头也不抬,没好气道:“那么多人,为什么只问我?”
耳旁笑语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说说怕什么,也许你以后有什么烦恼我也可以为你解决。”
少年抬头见一个怪和尚,满脸毛发,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因为语气和善,倒也并不是十分惧怕。
“刚被主人责难,你这光头又来捉弄!”少年满肚子火气,“我这是倒什么霉运!”
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随三藏西行的孙悟空,日头西斜,偶遇乡村,正好投宿,孙悟空前行问路,不想碰到个脾气暴躁的毛头小子。
孙悟空饶有兴趣:“你如果能打开我手,就随便你走,怎样?”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一咬牙,左挣右拽,如被铁钳夹住,急不能脱,脚踢拳打,如击石像,徒自脚痛。
少年暴跳如雷。
三藏看不过去:“何必和小孩子过不去,放过他再问另一人不就行了?”
孙悟空却笑:“问别人便没趣了,我就喜欢这顽固劲。”
少年却不傻,听出了味道:“这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叫做高老庄。一庄人大半姓高,可以放我走了吧?”
孙悟空眼转一转:“那么你也姓高了,告诉我,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无奈,如想脱身,看来只能服软了:“我叫高才,请大师傅慈悲放了我吧!”
“你这身装扮,像是要出远门。你告诉我你要往哪里去,去干什么,我才放你。”孙悟空觉得有趣,更捉住不放。
高才没办法,既然走不掉,索性和盘托出:“我是高太公家人,太公有一千金许配一外乡人,不想成亲那天发现是妖精,我找了几回道士驱魔都失败了,这次挨了一顿打让再去找,不想出门就撞到你拦路,现在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还有事,请放我走吧?”
孙悟空笑笑:“怎样,我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的造化来了,你的妖我来降,让你省些银子回家娶媳妇怎么样?”
高才瞥他一眼,身无二两肉,形貌猥琐,嬉皮笑脸,没一点正经儿,纯属开涮:“你让开些好不好,耽误了我的事情还得挨罚!”
孙悟空不依不饶:“你只管带我去,事成你得银子,不成最多一顿责罚,你也没多大损失,男子汉大丈夫,富贵险中求,试试何妨?”
高才彻底没了脾气:“那我去禀告,你可说话算数,有了事可别惹到我头上啊?”
高才心里毕竟没底,三藏和和气气,孙悟空笑而不语。
却不想,这一傍晚的chuán qí经历,够他后半辈子吹嘘到死。
高才还清楚记得那个傍晚,当他引着奇怪的二人一马入得高家庄,高太公初见之下那满脸铁青:“你这高才作死不成?家里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女婿打发不开,怎么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
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者进了院,高太公也只得招待。
高才心下惴惴不安,生怕遭了和尚骗——如果只是借口混口饭吃那可就惨了。
可结果令人瞠目结舌:来者自称齐天大圣孙悟空,是大唐圣僧三藏法师座下第一大弟子,法力无边。高太公将信将疑,告知缘由,那孙悟空当晚假冒高xiǎo jiě去会那妖怪,一日夜,果然擒得怪归。
高太公重金以许,欲要除之以绝后患,却说那怪蒙观音点化将要拜入唐朝和尚门下同去西方取经。
这才知那怪叫猪悟能。
唐朝和尚教放了妖怪,给他取个别名,叫八戒。
太公见人家转眼成了一家人,绝后患似乎无路,又疑对方养怪聚财,重金以贿,其意为破财消灾。
唐朝和尚只是不受。
太公以为嫌少,越发不安。
那齐天大圣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从中抓了一把银子远远抛过来说是谢礼,打趣说:“以后有妖怪,再多介绍几个给我过过瘾!”
无数人艳羡,说高才高才,命有高财。
众人说笑,高太公心安。
猪妖临走时要了一套衣物,连同那唐朝和尚一行,从此再没回来。
高才得齐天大圣照顾横发一笔,自立门户,添田盖屋,娶妻生子,小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只是茶余饭后总是遐想——他们现在到了哪里?遇到什么?
如果当初恳请一起走会怎么样?
到底是人心不足,百年临终,儿孙满堂,仍独自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