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欢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残破的普刁城上,下达了屠城之命,却毫无意气风发之感。太苦了,打得真是太辛苦了。普刁城守将田成的意志极为坚定,元军完成三面合围以后依然打得极为艰辛。数次占据城头都被田成带人反扑下去。那个家伙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白天能见到他在城头鼓舞士气,入夜偷袭时又是他第一个带兵冲上来搏杀。
前些日子进攻毫无进展,他几乎每天都盼着这座内粮草储备不足,又被大军压境的城池从内部自行崩溃。可是少有的几次登上城头,回来的士兵纷纷禀报敌军主将田成”极为消瘦,面如枯骨,形如恶鬼“。然而这个该死的家伙就是不死,一次次打退了他精心策划的进攻。
后来他听得城上大哭,全军戴孝,心中大喜之下立即调兵遣将连夜攻城。田成倒真是不见踪影,陈国瓒这个传说被流箭射死的家伙突然接手起城头防务。陈国瓒虽然经历的战阵少,但他是安南军的英雄,城上守军百姓眼皮底下以少击多力抗元军十几天,他那支渡河小部队对元军造成的杀伤少说也有五六千人。因此城里反而士气大振,愈加难啃起来。
而且陈国瓒这家伙脑子灵活,让人在城下几个难以防守的地方开了暗门,在元军大举进攻时突然带人从城下暗门杀出来,打得攻城部队丢盔弃甲,脱欢那天也是大为光火,砍了七八个女真和汉人将领的脑袋。
xìng yùn的是老天帮了脱欢一把,进入雨季之后,唆都那边被大雨浇得寸步难行,但脱欢自己这边依旧只是阴天小雨,毫无不影响攻城。城破的那天,见大势不可为,几名忠心耿耿的卫兵打晕了陈国瓒,又在水流湍急的明江上游一侧放下小船,两个亲兵带着昏迷的陈国瓒,还有田成的尸体,在狂暴的明江水流中涉险渡过南岸,逃得一条生路。
陈国瓒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自杀,“你们就这么带我弃城而逃?我昨日才在守城的百姓和士兵面前发誓,与普刁共存亡!结果第二天就扔下他们独自求生?”
亲卫连忙拦住拔刀自刎的陈国瓒,把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中一个苦劝道:“是那些协助守城的百姓催我们这么做的。他们都是一心想让将军活下来,无一人反对。”另一个亲卫又补充道:“田将军临死前也嘱咐我们,城若不可守,无论如何要将陈将军带出去,他说您是我安南将种,不可有失。”
陈国瓒挣扎得渐渐没了力气,刀又被亲卫没收,只能在微微细雨众颓然趴在地上,叹道:“发誓与城共存亡,城破之际却独自偷生,一苇渡江陈国瓒呐,你哪还有脸面见家乡父老!”随即放声大哭。
他颓了心志,就地安葬了田成之后,只如一滩行尸走肉般被几名亲卫驾着,往升龙方向走去。
可他仍是安南的英雄。陈国瓒和田成两人带着五万三千的军队,力抗四倍于己的大军两个半月,杀伤了两倍于己的敌军。为安南将战争拖入雨季争取了大量时间。如今雨季已到,太皇陈晃已经做好全军撤出白鹤,将收物、白鹤、万劫甚至升龙都让给元军的准备。
随着元军补给粮道的拉长,安南本地的豪族和乡绅已经在皇室的发动下蠢蠢欲动。到时元军两路大军都是进退两难之境,即使让脱欢与唆都合兵一处都没问题。升龙附近的道路都已经开始实施破坏计划了,粮草已经迅速转运,民众也都纷纷迁移,只留守军,无论是否能守住升龙,这里都将是元军的墓场。
全国兵马大元帅陈国峻是武官,他没法下这个决断,只能拼命死守。但如今坐镇白鹤大营指挥全局的陈晃可以,整个安南都是他们父子的,用一座升龙城作为诱饵稳妥地免去灭国之灾,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而万劫这边,唆都见到蒙罕派来的信使时面不改色,手中正在记录战况的笔却掉在纸上,模模糊糊的留下好大一团墨迹。他连忙叫亲兵过来,让他速去支棱告诉蒙罕掩盖好消息,思索片刻,命令士兵从明日开始轮番按计划冒雨攻城,不停歇。
他的计划实施到了一半,万劫城脚下的城墙几乎被他手下的宋人士兵挖烂了。
在进入雨季之前,唆都见万劫城是一座烧制土坯与石块混合构筑的坚城,易守难攻。而此次进攻又没有带来攻襄阳时的利器“回回炮”。因此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执行这项计划,但那时他后路粮道稳定,存储在广西大营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地向前运输。因此他也不想过分消耗手下宋人士兵的性命。
只要再等等,已经有些残破的,如今浸在水里的西部城墙必然垮塌。而安南人见到进入雨季还大为振奋,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用意。如今后路被断,他和蒙罕的判断是相同的,不能派蒙军士兵回去与宋人周旋,这是取死之道。但他接触高层信息远比蒙罕多一些,因此还多了一层担忧:
大汗在妻子察必去世之后就开始意志消颓,情绪反而越来越暴躁,每日酗酒不断。如果大汗真的这时候去世也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时候几位皇子争夺皇位,而太子真金身体又不好,大元内乱可能性极大。这样被宋国残军鼓动民乱的话,大元岌岌可危。他是伯颜的老部下,在忽必烈的授意下一同支持太子真金一系,因此必须加快进攻脚步,迅速平定安南,回师帮助太子登上皇位。这不光是为了大元,为了太子,也是为他自己考虑。
因此唆都下达了不计伤亡,冒雨全力攻城的命令,一方面消耗麾下宋人降卒的数量,一方面尽快解决战斗。随后,蒙罕派来报信的另一名亲卫抵达了元军主帐。听说当晚唆都丞相大发雷霆,鞭笞了十几个不开眼的宋人,还把帐内的笔墨纸砚都摔了个遍。
但攻城还是要继续的,就在唆都下达命令之后的第三天深夜,万劫城西段城墙轰然垮塌,被压在下面的宋人降军和安南士卒不计其数。万劫城失守,但巷战仍在万劫城的每一个角落持续。
就在这两天,唆都麾下的汉人部队中逐渐流传起一个谣言:蒙元大汗已死,大宋已经复国。而现在领军的唆都丞相想在安南自立为王,大宋枢密使张世杰已经率大军南下进剿了。唆都知道定是有人散布谣言,连忙命手下的蒙军弹压搜查,结果找出了几十个陌生面孔的汉人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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