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元佑三年秋。
洛阳东南,独乐园。
清晨的薄雾好像轻纱一般,笼罩着这片青翠的竹丛。
一位长裙及地的白衣女子正手持书卷,沿着竹丛间的小径缓缓而行。
草间的露水打湿了裙脚,拖在地上沾了许多泥土,她却浑不在意。
忽然一个书童匆匆赶来,在那女子身后轻声说道:“先生,有位自称‘无用和尚’的客人来访。”
那女子慢慢回身,转出一张令人不敢逼视的绝美容颜,轻启朱唇淡淡说道:“无用和尚?此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你先带他去‘种竹斋’罢,我随后便来。”
那书童始终没有抬头,低声说道:“是!”
没过多久,那女子沿着小径来到一座雅致的长轩外,轻提衣裙,款步踏上石阶。
只见一个身形瘦长的黑衣僧人在轩中负手而立,抬头看着上方匾额。他年在六旬上下,面容神秀,白眉低垂,颇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一见到那女子的容貌,出家人也不禁呆了一呆,接着低头合什道:“阿弥陀佛!久闻独乐园主贤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那女子欠身为礼道:“大师言重了!司马瑗才疏学浅,哪来什么贤名?不敢动问大师尊号?”
“贫僧贱名‘无用’。”
“大师法名,似乎颇有深意……”那自称司马瑗的女子一边落座一边说道,“无用,勿用,藏锋抱朴,伺机而动,潜龙勿用者也……”
无用忽然哈哈大笑,摆手说道:“先生说笑了!贫僧之‘无用’,乃自认是个无用之人,哪敢称什么‘潜龙’?说到深意,贫僧倒觉得此匾题字,似乎用意良深……”说着抬手指了指上方那块匾额。
只见匾额当中写着四个挥洒自如的瘦体字:独乐亦乐。
司马瑗也看了看匾额:“此乃先父当年手书,至于有无深意,小女子也无从知晓。未知大师驾临寒舍,有何见教?”
无用道:“听闻当年令尊司马相公隐居此园,编写了一部奇书,自先秦而五代,凡千三百年之大事,尽皆备述,洞悉成败、安危、治乱之旨,官家许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故又名《资治通鉴》。窃以为令尊此举功耀千秋,他日必得青史彪炳,《通鉴》亦将世代流传……”
原来,当年司马光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辞官,就在洛阳城外建了这座“独乐园”,耗费多年编写了煌煌巨著《资治通鉴》,是为华夏第一部编年体通史。
司马瑗就是司马光的义女,自从司马光死后,她就成了独乐园的主人。
听无用如此称赞自己父亲,司马瑗略低螓首道:“先父若泉下有知,闻大师此言,也当有所告慰。”
这时无用离座而起,双手合什向司马瑗鞠了一躬:“相公大作,贫僧渴慕非常,特来借书一观,望先生不吝成全……”
司马瑗起身回礼道:“不瞒大师,《通鉴》成书早已送到东京去了。目下寒舍只有当年诸贤留下的手稿,疏漏之处甚多,唯恐有误于人,实在不便献拙……”
无用摆了一下手:“无妨,无妨!既是诸贤之作,即便只字片言,也能发人深省,教贫僧获益良多。”
司马瑗不禁奇怪:“《通鉴》所记虽为家国之事,都是些凡事俗务,大师身为出家人,理当超凡脱俗才是,看它有何益处?”
“先生明照……”无用又把双手合什,面向西方恭敬地说道:“佛祖释加牟尼,前生也是一国君王,只因阅尽凡俗,才得菩提树下悟道成佛……”
他又转回来对司马瑗说:“敢问先生,不阅尽凡俗,如何能够脱俗?”
司马瑗听了这话,玉面微露不悦之色:“大师辩才无碍,小女子领教了!然大师既慕名而来,想必也知此书乃先父为官家所作,常人怎能随便借阅?”
“为官家所作……只能给赵宋的皇帝看么?”无用和尚含笑沉吟,意味深长地说着。“如此说来,先生是不肯借了?”
“恕难从命!”司马瑗把长袖一拂,背转了身去。
“善哉,善哉。既如此,贫僧告辞……”无用再施一礼,长诵佛号而去。
就在无用走出轩门的同时,独乐园东北角的一间柴房中,忽然爆起了一声脆响。
“啪——”
头顶的剧痛将霍扬猛然惊醒,他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地坐了起来。
这是一间光线很暗的房子,一柱阳光穿过窗洞,打在房中的土地上,光柱中飞舞着无数的细尘。睁大眼睛一看,阴暗里堆着许多木柴和干草,只要稍一用力吸气,一股呛人的柴草味儿就直冲肺腑,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好像是一间柴房?
霍扬又往身下看。身下是一个铺着凉席的草堆,看起来就像一个简陋的榻榻米。他就坐在这张“榻榻米”上,上身穿着一件古代的粗布短袍,下面是一条七分长的粗布裤子,膝盖上还打着方形的补丁,光脚穿着一双脏兮兮的布鞋……
“啪——”头顶又是一阵剧痛。
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小虎子!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在睡懒觉?”
什么情况?霍扬摸着脑袋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内的阳光里,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柄木铲指着他。
那女孩看起来顶多也就十六七岁,正是上高中的年纪。她生着一张高中生般白嫩的脸,在阳光里更显得晶莹剔透,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睫毛又弯又长,活像两把闪光的小梳子。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穿着一身绿色的裙衫,腰上系着白布围裙,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的绣花鞋,活脱脱就是一位从古装diàn yǐng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难道这就是《天龙八部》的武侠世界?
“没错。这个世界的背景正是公元1088年的北宋。”伊娃的声音适时响起。
“那这个世界里面的人物都是npc,还是像我一样,由人类扮演的角色?”
伊娃沉默了一下才说:“只有极少数人物是智能程序控制的npc,绝大部分都和你一样。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就在这时,一堆杂乱的信息突兀地冲进脑海,让霍扬感到了一阵巨大的眩晕。
好容易清醒之后,他终于对眼前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这个世界里,他当然不叫霍扬了。他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孤儿,人称“小虎子”,今年十六岁。
他本来住在东山上,以打柴为生,年初才被“独乐园”招来做了长工,成了一个专门负责打柴的小伙计,也就是柴童。
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女生,名叫青儿,正是独乐园伙房的厨娘,说起来还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哎,你在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去上山打柴!”青儿一脸鄙夷地看着呆头呆脑的霍扬,又扬起木铲作势要打。
“是,是,我这就去!”霍扬急忙闪身躲开,抱着已经鼓起两个大包的脑袋蹿出了柴门。
好像是出于职业习惯,在出门之前,霍扬还随手从门边拿了一根扁担和一把柴刀。
柴房外面是一个亩数大小的圆形土场,四外被一圈水沟拦着,正前方架着一座小桥。这显然是一个专门存放木柴草料的柴场,而“小虎子”一直就住在柴场中央的柴房里。
“小虎子,你给我听好:今日若再回来迟了,看我不打烂你的狗头!”青儿从柴房中追出来,指着霍扬恶狠狠地说。
“是,是,是!”霍扬连忙转身跑到下了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