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过了班，我片刻不留的离开医院，坐在返家的公交车上，啃着车站附近买的煎饼，插上耳机，听着歌，嗅着沁鼻的葱香，入口地沟油炸出的薄脆，让忙碌了一宿的我甚是享受。或许，在许多年后，这份廉价的惬意，融合对家的思恋，会成为我永久的回忆。
距离上次回家已有两个多月了。那时，马路两旁还是花团锦簇，嫩柳成荫。转眼立秋，还未来及品尝家乡的甜杏，李子早已红的发紫。而陪母亲夏游的计划，又再次搁浅。人生充满了太多遗憾，只有离开工作，才会看到。
回到家，母亲早已洗好了水果，正系着围裙，准备炖鱼。也许，在母亲眼中，我的年龄无论是28还是8岁，都永远是个孩子。
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看着不知所谓的节目，回家的感觉，真好。
这一觉直睡到了日偏西山。
睡醒后，头脑却像挨了闷棍一般昏昏沉沉，耳朵里好似有人拉响了防空警报，眼睛更是酸痛难睁。这时，一阵鱼肉香气飘来，立刻唤醒了腹中的饥饿。
掀开锅盖，整条的红烧鲈鱼，静静地躺在锅底。鲜嫩的鱼肉在开刀处露出，棕色的汤汁在结冻后透亮，馋得我顿时口水肆溢。
饥渴难耐的我也顾不得加热，将电饭煲里尚有余温的米饭盛出一大碗，和着汤汁，就着鱼肉，大块朵朵起来。
久违的米饭泡鱼肉汤，不知不觉，勾起了我模糊的记忆。
在记忆里，貌似在我童年时，就喜欢这么吃。那时，母亲炖鱼，喜欢将鱼剁成四块，母亲吃鱼头，父亲吃鱼尾，鱼腹则从中劈开……
“你醒啦，热热再吃，小心肚子疼。”母亲闻声走了过来。
“嗯，不用，温度正好，真好吃。”
“慢点，小心刺。”看我吃得太猛，母亲笑着提醒道。
“妈，您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做出的菜，比餐厅的大厨都香。”
“哼，你就忽悠我吧，菜做的香，你咋还不回来？”
“我这不是忙嘛，之前在病房，天天加班。现在去急诊了，四天才能休一天，后天就又要上了。”
“是，知道你忙。工作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老是熬夜，还有，按点吃饭，多喝水。”
“知道了妈，才刚一见面就唠叨，我都快烦死了。”
“不是我爱唠叨，你倒是听话呀！还有，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
“妈，您跟牛舅舅进展到那步了？啥时候结婚？”
“妈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妈，不是我说，您老一个人在家，平时我也不常回来，要是没个人照应，我还真不放心。”
“没啥不放心的，有花陪着我呢。”
“你照顾花行，那花能照顾你吗？”
“吃完了吗？洗碗去。”
“那我再来一碗。”
这些年，我早已摸索出对抗母亲唠叨的办法，那就是跟她提花儿和牛舅舅。
这位牛舅舅和母亲是在一次跳广场舞时认识的，那天还是盛夏。
夏季的雨，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放着晴，下一秒，一阵冷风就刮来了一场雨。
母亲恰没带伞，眼看就要被大雨淋湿，早有准备的牛舅舅及时出现，将伞借了一半，又十分绅士的“顺路”送母亲回家，从此两人就越发熟悉了。
当然，开始时，母亲怕我反对，一直瞒着不说。后来，因为母亲跟我学微信聊天，我方才偶然得知。
我非但不抵触，反而有意撮合的态度，反倒使母亲犹豫不前。
早些年，母亲气质成熟、貌美有韵，自不乏追求者，但均以‘我还小’的理由回绝了。随着我读书远走，也不是没有人登门拜访，可母亲却说，“这些年，一个人，习惯了。”
其实，所谓习惯，不过是母亲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罢了。
母亲喜欢养花，对花儿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自己。
我至今仍还记得，有那么一次，母亲交代我起床后要先给花浇水，可我竟然忘记。结果，到了中午方才想起。于是，我就趁母亲回家前，给花补浇了水。等母亲进家后，一眼便发现了端倪，顾不上训斥，忙打着伞，顶着烈日，为花遮阳。
打我离家以后，更是将家中的露台，布置成花房。里面温湿相宜，众花争艳，奇香怡人。平时，若没有她的准许，就连我也不能随便进出。
我问过母亲，为何会如此爱花。母亲说，“这年头，花比人实在，有什么都写在明面上。”可在我看来，母亲，其实是缺少一个伴儿，一个肯聆听她心事的伴儿。
时间刚过六点，母亲随便扒了几口剩饭，换上青花瓷的旗袍，便匆匆赶赴广场的舞约。
我也没打算闲着，刷过了碗，换了身轻快衣服，骑上车出去转转。
庆远县近来变化很大，似乎每次回家都有楼房在开盘。私车乱停的小区，遛狗的人和粪日渐增多；新盖的商厦，如饥似渴的招商引资；喧闹的广场，成了二手烟民的聚集地……
工地上，工人们白夜不歇；街道上，巨型货车往来不断；马路边，各类广告随处可见；胡同里，洗头、àn mó生意红火……
一路向北疾行，脱离闹区，骑到了一片农家乐土。尽管道路崎岖坎坷，但满眼的绿树香果，还是令我心情大好。
这里的环境清幽，节奏舒缓，民风纯然。难怪城里人都喜欢到乡下留宿，因为这里守护着难得的恬静。
大约骑了一个小时，我来到了群山脚下。此时，落日的余晖将大地染成橘红，山体已不见阳光，湛蓝的天空鲜有霞云。一阵混合蒿草气的微风，拂面穿过，引得不远处的闲人，喷嚏连声而起。
我深表同情的笑了笑，不知从何时，呼吸道过敏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骑行在山边，路面不时地看到刺猬和野兔的陈尸，蛐蛐们的吹奏此起彼落，竟像极了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夕阳散尽最后一抹余热，天色也终于暗了下来。在回家的路上，我有幸看到了母亲口中和善、绅士的牛舅舅。
